天底下竟然會有人做這種事……


    這不是跟所有人對著幹嗎?


    天下千千萬萬人站在左邊,可宋儀一個人半點不懼地站到了右邊!


    她心裏都不害怕的嗎?


    震驚之中,她終於有些迴過神來,第一時間側頭過去看衛錦。


    衛錦整個人也沒好到哪裏去,那一瞬間真是掉進了冰窟裏,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抽進心肺之中的都是一口涼氣,險些凍得她沒站住。


    渾身顫抖起來,衛錦那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蓋在手心裏生生掐出一道紅印子。


    臉上的表情,終於帶上了輕微的扭曲,她朝著前麵走了幾步,咬緊牙關,偏偏不能說一個字。


    此刻的衛錦,站在所有人最前麵。


    但是她不敢再往前一步,裏麵就是考官們閱卷的範圍了。


    站在她身後的人有無數,這一會兒要麽是震驚異常,要麽是幸災樂禍,總而言之,各種各樣的聲音一瞬間都掀了起來,像是一股一股的巨浪,衝進前麵衛錦的耳中。


    衛錦什麽也聽不見,她的目光,緩緩前移。


    宋儀!


    宋儀才擱筆不久,早知道他們會有這個反應,隻似笑非笑地聽著。


    眼見著群情激奮,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給撕了,她隻有滿心的嘲諷:“不就是一首詩嗎?諸位有什麽可激動的?”


    “有什麽可激動的?”


    所有人險些被宋儀這一句給氣出病來!


    頓時就有人嚎啕起來:“真是我京城書院之不幸!竟然有人能說出這般誅心之言!好個宋儀,好個小黃毛丫頭!今日我們就好好理論理論!”


    說完,這一位老先生便將袖管給擼了起來,露出細瘦幹癟的胳膊來。


    這些個靠筆杆子吃飯的文人們,自然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是書生最厲害就是一張嘴,他們自己也深知這一點。


    現在宋儀竟逼得這一群人擄袖子了,可不叫一個“了得”?


    隻可惜,不管他們如何暴跳如雷,宋儀始終雲淡風輕。


    她淡淡掃了一眼,眼見著那一位老先生就要衝上來了,忽然問道:“這一位先生乃是先帝爺三十九年的進士吧?我記得您姓孫。”


    姓孫的愣住了,腳步一下頓住,有些尷尬起來。


    這小丫頭竟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間他內心之中生出一種怪異的虛榮感。


    宋儀接著道:“孫先生,您說要理論,那請問——我宋儀如今是什麽身份?”


    如今是什麽身份?


    “你不就是如今的主考官——”


    主考官。


    這一位孫先生在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也顫抖了一下。


    京城書院有京城書院的規矩,沒有規矩便不成方圓。


    不管她宋儀到底是哪裏來的牛鬼蛇神,如今她成了主考先生,那麽她說的話自然就是主考先生說的話。


    她說衛錦的答卷不過,那就是要扔迴來大家夥兒重新在好好探討探討的。


    現在大家跟她爭論,也不能改變宋儀就是主考先生這個事實。


    真是可恨!


    眾人在宋儀強調下都記起來了,站在他們麵前的非但不是一個小黃毛丫頭,甚至還算是目前他們的頂頭上司!


    這一下,方才將袖子擼起來,手臂舉起來,就要跟宋儀理論的那一群先生們,一下就傻了,愣了,不知所措了。


    有的人悄悄將手給縮迴來,把袖子規規矩矩放迴去,有人則是默默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巴不得旁人沒注意到自己……


    眼見著舉起來的手越來越少,沸騰議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宋儀終於感覺清淨了。


    求是閣內,陷入第二輪平靜。


    但是這並不代表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固執的老先生們頭一次見識到宋儀這樣一朵奇葩,三兩個對望之後,終於有了主意。一個打頭上前來,正是方才的孫先生。


    “宋先生,我等都知道你乃是這一次的主考先生,可身為主考先生,更應當公正廉明!”


    “我都還沒說,諸位怎麽就知道我不公正了?”


    宋儀嗤笑一聲,隻覺得這一群人實在是咋咋唿唿沒見過世麵。


    誠然,衛錦今日“作”出來的東西很是驚豔,甚至宋儀在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也整個人都傻愣在了當場,內心澎湃而難以自製。


    可前提是,那是“第一次”。


    今時今日,衛錦所“作”的這一首詩,宋儀早不知看了多少迴,縱然是有驚豔的感覺,也早就變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儀的臉上,等著聽她到底能說出個什麽來。


    宋儀從桌案後頭走出來,順手將衛錦的答卷拎起來,這許多年過去,字倒是長進了不少,甚至終於模仿出了原本真正的“衛錦”的風格來。


    然而,這正是宋儀樂見其成的。


    她低笑一聲,朗聲道:“諸位先生——”


    所有人精神一震,知道宋儀終於要說什麽了。


    隻是,宋先生,咱們能不能別這樣漫不經心地拎著答卷?也太不尊重了吧?


    有人內心不滿。


    可惜,下一刻這種不滿便已經被他們拋到九霄雲外。


    宋儀手中的答卷,脆弱得很,上頭雪白、墨黑、朱紅三色交雜,觸目驚心。


    她輕輕地抖了抖,在這一刹那仿佛也聽見了眾人的心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心裏覺得好笑,可她眼底看不出半分的輕浮來,讓人覺得心中冰冷:“這世上,好的東西固然值得所有人尊重,但不是自己的東西也硬要說成是自己的,豈不叫人看輕了?”


    不是自己的東西……


    站在外麵的衛錦隻覺得宋儀這一句話化作了一道炸雷,從天際劈下來,在自己的頭頂炸響!


    她險些忘記了,宋儀應該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身份有鬼的人!


    可是她怎麽知道這兩首詩乃是她抄的?


    衛錦臉色驟變,卻又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這時候多半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千萬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可心裏的慌亂止不住。


    宋儀怎麽會知道的?


    不不不……


    她根本不可能有證據證明!


    但宋儀又絕不是一個蠢笨之人,她今日既然敢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必定有後招在等著自己!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衛錦心神越亂,思路便越發不清晰起來。


    那邊廂,先生們已經糊塗了:“宋小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


    宋儀嘲諷的目光,終於漸漸遞向了衛錦。


    她看見她強作鎮定的樣子,心裏暗歎一聲,這人不管來曆如何出奇,今日也隻有交代在這裏了。


    一步一步,款步朝著求是閣門口而去。


    很快,宋儀就已經走到了門前,她站住腳,居高臨下地看著衛錦,手指間還拎著一張答卷。


    那,正是衛錦的答卷。


    求是閣裏裏外外都是人,一麵是先生,一麵是學生。


    上麵是宋儀,下麵是衛錦。


    楊巧慧這時候都不敢用力唿吸,隻覺得自己喉嚨被人扼住。


    她睜大了眼睛,生怕自己錯過二人臉上哪怕是一個的細微表情。


    衛錦抬起頭來,看著宋儀,麵色鐵青。


    宋儀指頭輕輕一鬆,風吹得紙頁“嘩啦”一聲響,接著便飄飄搖搖離了宋儀的手指,落到了台階上頭,正好在衛錦麵前兩尺遠的地方。


    兩個人一高一低麵對麵站著,中間就是那一頁答卷。


    宋儀眉眼清雋,嘲諷地看著她。


    她從袖中取出三五張有些陳舊的宣紙來,上頭散布著雜亂的墨跡,像是稚齡之子在上頭胡亂塗畫一般,隱約看得出寫著什麽東西,可字跡太過拙劣,一眼看不分明,還要仔細辨認。


    “不知昭華郡主可還記得此物?”


    衛錦在看見這東西的瞬間,便覺得整個頭皮一炸,壓抑不住內心的驚駭和奇異的恐懼,一下後退了一步,身形搖搖欲墜起來。


    腦海之中劃過一道閃電,終於將前因後果全數照亮!


    這幾張宣紙,有些眼熟。


    記憶裏的東西,終於被翻找出來了……


    剛到宋府的時候,她還記得自己滿心歡喜地提筆起來,在紙上寫下一首又一首的詩。那個時候隻是隨手記下,生怕自己因為在這個世界待太久忘記。


    那時候,字跡還很拙劣,甚至一點也不像是原來的宋儀。


    這些東西都被她集合到了一本穿越記事裏頭,但是因為寫的東西太多,所以她早就忘記了自己曾經在上麵寫過什麽。


    早些年她曾派人將這一本東西盜迴銷毀,原以為萬事大吉,沒想到竟然被宋儀留了後手!


    即便是之前再不清楚,衛錦也知道宋儀接下來的話是什麽了。


    她喉嚨口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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