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去慈安宮,衛錦可沒少說宋儀的壞話。


    由此一來,宋儀哪裏還會有什麽好日子過?說到底,遲早要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


    正是心情好的時候,又看見芙蓉齋生意這樣漂亮,衛錦接過茶來,破天荒地稱讚了一句:“這茶倒是一等一地好,小容手藝見漲啊。迴頭賞你一對兒朱釵吧。”


    “謝郡主賞賜!”


    丫鬟喜不自勝,連忙跪下來謝恩。


    衛錦的目光從丫鬟頭頂一晃而過,輕笑了一聲,便又用那般得意的眼神朝著下麵看去,在這裏,她就是那個站在最頂端的人。


    “遲早我會除掉她……”話音還麽落地,衛錦的目光便陡然一凝,一下落到了下麵正在交談的宋儀與董惜惜身上,“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就她們兩個還能聊起來……一個是周兼的新歡,一個是周兼的舊愛,真是心寬……”


    雖不覺得這兩個人會有什麽交集,但衛錦覺得很有意思。


    她看見了下麵的宋儀,還有旁邊表情微微異樣的董惜惜。


    衛錦可不相信,這兩個女人之間還有什麽話好說。


    她眼底閃爍了起來,等看見宋儀離開,才一揮手叫自己身邊的丫鬟道:“你下去,請惜惜姑娘上來喝杯茶。”


    “啊……”


    丫鬟有些驚訝,以前郡主不是最厭惡那個女人的嗎?今天怎麽……


    隻是她反應還算是很快,連忙一躬身退走:“是,郡主。”


    最驚訝的怕還是下麵的董惜惜,丫鬟一路走到了她的跟前兒,攔住了她的去路,同時用一種頗為探究的眼神看著她,道:“惜惜姑娘,請留步,我們郡主有請。”


    “郡主?”


    董惜惜一驚,終於從方才宋儀那一句話的陰影之中脫了出來,抬眼看著這丫鬟。


    郡主?似乎隻有一位昭華郡主……


    想著,董惜惜朝著樓上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了高高在上站在那裏的昭華郡主衛錦。


    兩個人的目光對視,董惜惜隻覺得自己眼睛仿佛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那是衛錦的目光,叫人極端不舒服。


    隻一眼,見慣了人情世故往來的董惜惜就明白,對方並不待見自己。


    隻是,為什麽又要叫她上去?


    她又到底是不是應該上去?


    前前後後一番權衡,董惜惜才忽然反應過來:她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那一瞬間的感覺極其複雜,董惜惜想起自家昔日的輝煌來,最終咽下了滿口的苦澀,朝著樓上走了過去,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民女參見昭華郡主。”


    衛錦垂著眼看她,似乎漫不經心,淡笑一聲:“不必多禮。”


    “多謝郡主。”


    董惜惜起了身,卻覺得束手束腳,怎麽做都很局促。


    她的緊張衛錦看在眼底,隻在心中譏笑,目光放遠,便看見芙蓉齋對麵似乎一家新開的店鋪,她也沒在意,隻道:“早聞惜惜姑娘乃是周大人如今的紅顏知己,想著能讓周大人從昔年宋儀情傷之中走出來的人,必定不凡,今日一見,果然……還不錯。”


    “……”


    董惜惜臉上一白,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衛錦這話是在捅人傷口,她也是故意的,見了董惜惜不大舒坦,她又笑問:“惜惜姑娘不妨猜猜,本郡主為何叫你上來喝茶?”


    ***


    離開芙蓉齋的時候,宋儀臉上的笑意便加深了。


    這個時候,還少有人注意到,芙蓉齋外麵那一家新開的鋪子。隻是等到他日,這店鋪被人知道的時候,怕是衛錦就要勃然色變吧?


    那時候,才是真正的有意思。


    至於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


    她鑽進了馬車,把今日的事情好生梳理過了,想起宮中之行,又生出幾分奇異的疲憊來。


    整個宋府的人,自打宋儀走了之後,都是戰戰兢兢,生怕是宋儀出了什麽事。


    外頭的家丁已經伸長了腦袋,看了一迴又一迴,等看見宋儀的馬車迴來,險些一蹦三尺,立刻去通報消息了。


    幾乎就在宋儀入了儀門的同時,宋府眾人便都已經迎了上來,個個臉上都有擔憂的表情。


    “儀兒,你可沒事吧?”


    一向低調的孟姨娘,終於忍不住出來問宋儀。


    想必,宋儀受罰的消息,已經有風聲透了出來,天底下總是消息跑得最快,轉眼便叫宋府人心惶惶起來。


    隻是他們滿懷著擔心過來看宋儀的時候,卻發現宋儀臉上根本沒有多少驚慌的表情。


    宋儀扶住了孟姨娘,淺淺一笑道:“儀兒入宮,並無什麽大礙,隻是與太後娘娘聊了聊,出宮的時候無意衝撞了嗣祁王,父親母親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


    這還能叫不必擔心?


    宋元啟險些被她這一句話給噎住,往昔雖喜歡儀姐兒,可如今她叫一個敗壞門風。本以為外出兩年,雖父女感情淡薄了,可好歹儀姐兒把名聲掙迴來了,也是好事。結果現在平白無故招惹了衛起,她還一臉輕鬆模樣?!


    “真是不知死活!你個小丫頭片子怎麽能衝撞嗣祁王?還沒把這當一迴事?真當咱們家能比得過嗎?!”


    “……父親……”宋儀倒是沒想到,第一個發作的竟然是宋元啟。


    兩年離家,的確是有很多東西變了。


    宋儀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重新迴到這個身體的時候,宋元啟是個什麽樣的態度,自己名聲好的時候是個什麽態度,如今又是什麽模樣……


    歸根到底,他竟然是功利的。


    這兩年宋元啟官位一直沒有動過,想必也是著急了,更已經明白自己因為昔日那一件案子再沒有什麽恢複的可能,如今宋儀又惹禍,無疑讓他這兩年來的壓抑,悉數爆發。


    父女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宋元啟卻平白有一些心虛,可偏偏又說不出這一點的心虛從哪裏來。


    “好了,這一迴儀姐兒好歹沒出什麽大事,堵在門口像是什麽話?趕緊進來吧。”小楊氏看這模樣也著實有些擔憂,連忙叫他們進來,“儀姐兒,你也進來吧。”


    宋儀原本就站在最外麵,腳步偏偏不怎麽動。


    宋府,已然變了模樣了,從頭到尾都是一種奇異的陌生感。


    宋儀乃是庶出,乍一看跟嫡出沒什麽區別,甚至還頗受寵愛,可中間有什麽差距,宋儀是清楚無比的。而之後又有兩年的缺失,自己迴來之後的確有過一段受寵的日子,可因為周兼的事情,甚至還有那一位埋下的禍根,她從無一日,真正融入過宋府。


    說到底,她一個姓宋的,竟然像是個外人。


    一時間,說不出的心灰意冷上了她心頭,她不想進去。


    宋元啟這邊原本還鬆了一口氣,隻道小楊氏有眼色,沒道理在這麽多的仆人麵前出醜,可看宋儀竟然動都沒動一下,一股邪火就升了起來:“忤逆,你還不進去嗎?”


    忤逆?


    說她?


    宋儀索性不說話了,站在外麵便沒動。


    父女兩個平白對峙起來,實在叫人麵麵相覷,氣氛也陡然之間尷尬。


    那一道帶了幾分不好意思的聲音,也是這時候在旁邊響起的:“……我是不是打擾了什麽?”


    來的是個外人,還是被家丁恭恭敬敬領著的。


    眾人迴頭看去,竟然是個須發盡白的老頭兒,不是那名揚大江南北的陳子棠又是誰?


    一眼看過去,宋元啟可嚇得不輕,連忙躬身,有些不敢相信道:“不知陳先生到訪,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陳子棠也是刻意這時候來找宋儀的,他一撚須,眼底透出幾分耐人尋味的味道來,隻當自己沒發現之前這父女二人之間的異樣,而是兩手抬起來,拱了拱:“恭喜宋大人,賀喜宋大人了。”


    這話沒頭沒腦,叫宋元啟不明白:“這……陳先生……請恕下官拙劣,不明白喜從何來?”


    陳子棠聽了,一笑,迴頭便看宋儀,道:“可是一件不小的喜事啊。”


    “這?”


    宋元啟更不明白了,可順著陳子棠目光看去,心裏便隱約有了預感:這件事,怕還與宋儀有關。


    這一次,宋元啟也的確沒有猜錯。


    連宋儀自己都很好奇,哪裏還有什麽跟她相關的喜事?


    宋儀看向了陳子棠:“還請先生明示。”


    陳子棠哈哈笑道:“敝人原本是京城書院的先生,不過喜好雲遊四方,一直不曾在書院之中教授學生。這一迴迴京,書院院長那邊偏要逼著我去,我卻實在不肯,院長及諸位先生便說了,我不去,便要我這唯一一位得意門生去,以我這一位小徒弟的本事,當那一群人的先生,也足夠了!”


    竟然是這件事?


    宋儀忽然想起了之前衛起說的話,竟然是這般立竿見影?


    她苦笑,還沒準備那麽早跟衛錦交鋒呢。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來了,她又怕什麽呢?


    這一迴,自己可是去當先生的,隻盼衛錦看見自己不要太過“驚喜”。


    宋儀臉上倒是淡淡,可落到宋元啟等人的臉上,就是完全的驚駭了。


    他甚至還沒把整件事過一遍,便脫口而出一句話:“儀姐兒年紀這般小,如何能當此大任?要知道,京城書院之中可有昭華郡主這等才華卓絕之人啊!”


    陳子棠陡然有些無言,沉默半晌才沉下臉來:“宋大人這話的意思是,我陳子棠的學生,竟比不過一個野路子的毛丫頭?!”


    “這……”


    宋元啟完全沒想到陳子棠是這樣的反應,更不明白宋儀到底是怎麽得了陳子棠的青眼。這件事從一開始便充滿了玄奧,叫人捉摸不透。


    這一位乃是當世最厲害的文人,叫他如何敢反駁?


    所以,隻在陳子棠厲聲一頓叱問之後,宋元啟便已經冷汗涔涔。


    宋儀默默看著這一切,知道自己插不上嘴,也完全沒必要插嘴。


    見宋元啟等人說不出話來了,陳子棠才一拂袖,迴頭道:“丫頭,跟我走,非要叫這些個凡夫俗子看看,我的學生有多厲害!”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陳子棠這是因為宋元啟一句話就記恨上了衛錦?這下麻煩可大了!


    眾人心裏狂擦冷汗,可宋儀卻險些笑岔氣。


    陳子棠堂而皇之地拉著宋儀就走了,一到車上,宋儀便笑得打跌:“先生真真一流的本事,裝得叫人看不出來啊!”


    明明在宮中的時候,陳子棠還要麵對衛錦,衛錦還想要拜他為師,到了這裏,她這一位先生就要毫不猶豫地坑上衛錦一把,著實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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