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市口不管是猜燈謎還是對對子,衛錦近乎全程碾壓方淮西,直叫這一位大才子連聲道好,更驚掉了一地下巴:從沒想過,昭華郡主竟然這樣厲害!


    一路才華展示下來,所有人都要對衛錦豎上一個大拇指。


    隻是沒想到,到了一家茶樓的時候,方淮西忽然請衛錦去下棋,衛錦竟然推說自己累了,懶得去,而後竟然直接離開。


    眾人可稱得上是愕然無比,好好的怎麽走了?


    不過前麵衛錦出盡了風頭,也許隻是還想給方淮西留一點麵子,幾乎沒有人往別的方麵想。


    可宋儀出來聽見這消息的時候,卻是搖頭失笑。


    圍棋這一手,衛錦怎麽可能抄?


    一子落,便是千變萬化,半點規律都難尋,全憑本事,她內裏一草包,怎敢在棋盤上與人廝殺?所以在麵對方淮西的邀請的時候,一向爭強好勝的衛錦隻能匆匆離開。


    想來,她內心也是窘迫不堪吧?


    宋儀正笑著,那邊雪香便牽著宋攸從茶樓出來:“五姑娘,您哪裏去了?叫奴婢擔心死了。”


    “是啊,方才五姐姐把我們丟在車上,要不是見到你過來,我們都不知道哪裏去找你。”粉雕玉琢的宋攸也撅嘴說著話,那烏黑的眼珠子一轉,又忽然帶了幾分小心,問道,“對了,剛才從裏麵出來帶我們去茶樓的大哥哥是誰啊?”


    大哥哥?


    宋儀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半晌才想起,宋攸說的是陳橫。


    “那就是個老奸巨猾的,什麽大哥哥,甭搭理他。”


    她隨口諷刺了一句,拉著宋攸的手,便離開了此地。


    燈會這一日過去,宋五姑娘迴到京城的消息長了翅膀一樣飛著傳了出去,而衛錦在花燈廟會上力壓方淮西的消息也是火爆,


    當然,人們茶餘飯後談論得最多的,當屬方淮西當眾朝宋儀示好之事。這一樁堪稱驚世駭俗的事,已經被玉龍橋下說書們編成了一出才子佳人的話本,成日裏在嘴裏叨咕,那叫一個聲名響亮。


    衛錦芙蓉齋的生意蒸蒸日上,宋儀迴到府內,日子悠悠閑閑地照過。


    宮裏太後娘娘壽辰,全京城都跟著熱鬧了一迴,堪稱普天同慶。


    太後壽辰後第一日,宋儀正站在書案之前臨帖,外麵的丫鬟便急吼吼地跑了進來,說出了一件大事:“宮裏頭來了人,說要傳姑娘去見太後娘娘!”


    ☆、第七十九章 交鋒


    盡管住在皇城腳底下,可除了宋元啟有入宮覲見的資格,宋府其他人沒幾個見過皇宮裏出來的人,所以在宮裏人來了的一瞬間,竟然有大半都不知道做什麽,活活兒嚇了個半死。


    來的人也不多,七八個,站在最前麵的兩個一身石青色袍子,後頭的都是墨綠色,個個垂著頭。


    這是宮裏麵出來的公公們,後頭幾個看著還規規矩矩,當先那兩個神情之中便倨傲許多。


    “咳,宋大人不必多禮,咱家乃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太監,姓李。”


    吊著眼角看人的李公公自報了家門,沒等宋元啟一眾人反應過來,又道:“昨兒是太後娘娘壽辰,全天下的百姓都給娘娘獻了壽禮。你們家五姑娘早先拜了陳子棠先生為師,陳先生一迴來,入宮時候就跟咱們太後娘娘聊過了,說是五姑娘端莊淑雅,乃是蕙質蘭心。恰好,五姑娘托陳先生送的禮也正好對上了太後娘娘的心意。”


    他說話的時候,下麵跪著的一排一排的人,都瑟瑟發抖。


    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跪在這大堂內了,前麵是宋元啟與小楊氏,後頭是幾位少爺,更側後方的位置才是宋儀與宋攸。


    原本以為應該是出了什麽大事,宋元啟早先經曆過之前濟南府賬冊一案,磨沒了銳氣,這兩年官位一直沒有變化,怕到死也就是混個日子,不能像周博一樣,繼續往前。今天乍一聽宮裏竟然來了人,他隻盼著沒什麽壞事,可如今一聽,才知道似乎是天大的好事。


    竟然是跟儀姐兒有關?


    宋元啟頭上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冒汗,繼續聽下去。


    那李公公賣了個關子,目光壓下去,從這跪著的一群人身上劃過去,最後毫無意外地落到了宋儀的身上,一打量,果真是個美人兒。


    陳子棠那老貨,對宋家五姑娘可是稱讚不已,該不會是單看著人家漂亮吧?


    早接太後旨意出來傳人的時候,李公公就打聽過了,說是宋五姑娘與如今朝中風頭最勁的周兼還有幾分恩怨在,卻不知若傳了這一位宋五姑娘入宮,會折騰出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來。


    想著,李公公笑了一聲,續道:“太後娘娘說了,傳宋五姑娘入宮去見見,看看是怎樣個妙人兒,能獻上那般對太後娘娘心意的生辰賀禮,還要好好跟五姑娘說說話兒呢。”


    要宣儀姐兒入宮去見?


    這可是天大的恩典!


    宋元啟連忙磕了好幾個頭,起來之後又連聲道著“辛苦公公”,順手往兩位太監手裏塞了好大一錠銀子,滿臉的笑容。


    李公公跟旁邊那太監大約也覺得宋元啟還算識相,臉上的笑意終於真上了那麽一些兒,還說了兩句好話:“聽說你們家五姑娘不過是個庶出的,虧得能有今日的機緣。要按著咱家說呢,出身不要緊,得看到底有沒有貴人幫襯著,您說是也不是?”


    宋元啟隻有點頭的份兒:“是是是,您說的是。”


    李公公聽得好一陣沒趣兒,這人怕還不知道他說的“貴人”到底指誰呢。想起這宋元啟曾經做過的糊塗事,還有那周家如今的風光,李公公著實覺得這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反倒是那宋五姑娘,指不定能成雞窩裏飛出的一隻金鳳凰呢?


    哎喲,這話可不能亂說,他這是又沒忌諱了。


    自己提點了自己一下,李公公轉眼沒搭理宋元啟了,反倒是看向宋儀,放低了聲音,笑眯眯地:“這一位瞧著天仙一樣的人兒,怕就是宋五姑娘了吧?您看拾掇拾掇,該進宮麵見太後老佛爺了吧?”


    宋儀兩手交疊在身前,雖早就得了信兒,可真真來了,還有一些緊張。


    她迴京城的時候,曾帶了一隻小匣子來,裏麵裝著的乃是一串舍利子做成的佛珠手串,相傳乃是幾百年前得道高僧法信坐化之後的舍利子所製,流落民間不知多少年,卻被宋儀千辛萬苦給尋著了。


    這佛珠原本是衛起要的,在迴來之前,宋儀都不知道到這到底用來做什麽。


    昨日才知道,原來衛起將這一串佛珠交給了陳子棠,讓他將之獻給老佛爺當壽禮,果真一下使宋儀得了太後的注意。


    衛起說了,進宮隻不過是一環,後頭的,他自然會一步步安排,不會叫她進宮當什麽妃嬪,也不過就是跟太後混個臉熟。


    可宋儀是不會聽衛起鬼話的。


    這人行的每一步棋,都該有自己的因由,隻是如今的宋儀知道得還不多,要慢慢來罷了。


    昨日才得了消息,今天宮裏的人就到了,不得不說,衛起的消息真是靈通得叫人頭皮發麻。


    當著這許多人的麵兒,宋儀沒表現出任何的異樣來,做出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來,半晌才恢複,而後一行禮:“太後娘娘召見,民女不敢有任何耽擱,全憑公公做主。”


    這倒是個很識相的。


    李公公看著宋儀行為舉止,暗讚了一句,才道:“既然五姑娘都這樣說了,咱家也不敢叫太後娘娘久等,這會兒還在後頭跟各位娘娘們喝茶呢,若是姑娘這時候進宮,怕剛好趕上太後娘娘迴宮,見上您一見。”


    說完,這李公公便一甩手中的拂塵,比了個手勢,示意宋儀跟著自己走。


    宋儀往前麵走了三步,迴頭望了一眼,沒有錯過小楊氏與宋元啟複雜的眼神,也沒有忽略宋攸那好奇的神態……


    孟姨娘遠遠看著她,眼底的擔憂藏不住。


    宋儀隻淡淡安慰地一笑,便走了出去。


    她想,現在這場景,與周兼拜堂沒成那一晚如何相似?隻不過那時候是心灰意冷,如今雖沒心灰意冷,可那小女兒家的幾分柔軟,到底是看不見了。


    轎子已經備好,雖看著簡單,但外頭那料子一看便知是貢品。


    宋儀上轎,並未說話,約莫過了有小兩刻鍾,轎子才停了下來。


    “五姑娘,下轎吧。”李公公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到了宮門口,隻能走進去了。”


    這些規矩,宋儀也明白,李公公怎麽說,她就怎麽做罷了。


    “多謝李公公提點。”


    “我提點您什麽呢?”李公公精明地笑笑,擺了擺手,卻頓了頓,問道,“聽說這一次五姑娘送給太後娘娘的東西可貴重,還是錢買不來的。也是姑娘有手段呢。”


    那一串舍利子佛珠自然不簡單,可也是借了陸家兄弟與衛起的東風,否則單單憑借宋儀一人,怕還不知道找到猴年馬月去。


    隻是對著李公公,這話不能說。


    宋儀道:“您都說了,這佛珠有錢買不來,還是送的有緣人。不是民女與佛有緣,乃是太後娘娘與佛有緣。”


    “哎喲,您這嘴可真會說話。”李公公對著她比了個大拇指,“迴頭咱家可得好好去太後麵前誇誇您,您可不知道,現在太後娘娘可想見您了呢!”


    宋儀隻道這佛珠於太後應該有點別的意義,不然哪兒會這樣重視?


    隻是李公公的恭維,宋儀也不拒絕。


    她道:“初次進宮麵見太後娘娘,民女這心裏都還有些慌。怕是需要您多多照拂的。”


    李公公聽著,越發喜笑顏開:真真是個會說話的!


    反正這一位瞧著也不像是池中物,遲早要飛起來的主兒,李公公何愁賣個人情?隻要沒把自己牽扯進去,迴頭出了壞事輪不到自己身上,好事的話,這一位庶出的姑娘,怕還要記自己幾分人情呢。


    由是,李公公便在這一路進宮去見太後的路上,跟宋儀說了兩句。


    原本宋儀就聽說過一些風聲,對著李公公所言,倒也了解了個大概。


    當朝太後,自然是今上生母,原是先皇後宮的容妃,與衛起生母莊妃並列為當時宮中兩大寵妃。後來莊妃得了時疫,衛起被送入寺院之中修行避災,還沒等到迴宮,宮中便已經出了大變,莊妃暴斃。


    那一年的時疫可去了不少人,連先皇都沒能熬住,撒手而去。


    於是,皇位就落在了容妃所生的皇子衛恆身上,也就是當今獻宗。


    衛起今年不過二十出頭,而獻宗衛恆則已經早過而立,年將不惑。容妃在先皇後宮之中資曆頗深,當年莊妃寵愛雖盛,卻也沒能壓過她去。


    這女人是個能熬到最後的聰明人,如今乍要見自己,怕不那麽好伺候。


    宋儀始終不明白衛起到底是為什麽要折騰出這樣的一出來,隻怕必定與那些個宮闈之中的秘辛有關。


    她也不敢隨便打聽,一麵聽李公公說著,一麵朝前麵走。


    宮牆高高,抬眼望去,像是一口狹窄的天井;宮門深深,一扇門接著一扇門,次第而開。


    李公公走在前頭,脊背彎曲下來,像是一隻大蝦,又像是一頭老鱉,嘴上卻還說著:“咱們太後娘娘,最是慈和仁善的人,現在皇上懶得打理朝中政事時候,還有不少大臣們要求到老佛爺跟前兒呢。後宮之中種種事情,老佛爺看著不管事,可她若開口,如今協理六宮的珍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也不敢造次……”


    言語之間,對太後真是吹捧至極。


    這種話,真真假假誰也不知道。


    李公公姑妄言之,宋儀也就姑妄聽之,選了三分真,扔了七分假,自己個兒記在心裏頭也是就了。


    腳下的石板路一路鋪開,宋儀也不認得到底是什麽石頭,隻覺得灰白一片,太陽曬著還有些晃眼。


    又開了一道宮門,兩旁侍衛的目光從宋儀臉上一晃而過,宋儀統統無視,規規矩矩地走了進去。


    也不知現在到底是到了哪裏,隻隱約能看見重重疊疊的紅牆黃瓦,飛簷重重。


    前麵一隊宮女太監走了過來,看見李公公身上的服飾,都退到了一邊去,沿路遇到不少小太監小宮女都是這般模樣。


    李公公看宋儀似乎有些好奇,解釋道:“咱家都不算是什麽厲害的了,要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鄭公公才是真厲害,就是當朝首輔見了,也得恭恭敬敬招唿上一聲呢。”


    如今皇上不大愛管事,司禮監的太監們反而耀武揚威起來,前陣還跟閣臣們發生了爭執,所幸沒出什麽大事。


    這些都是宮中閑言閑語,大家說著罷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李公公隻把這些當做小恩惠,都告訴了宋儀。


    宋儀點著頭,也都記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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