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這一位小姑娘真是嬌滴滴水嫩嫩,怕是神仙見了也得動心呢。


    嘿……


    心裏樂了一陣,吳老四也不鬱悶了,規規矩矩上來給宋儀號脈。


    宋儀坐在椅子上,手指抓著椅子扶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藥浴,心裏有千百的不解,最終沒有問出口。


    但是衛起知道她在想什麽,一眼看向窗外的雨,忽然覺出幾分浮生裏偷來的悠閑。


    有時候他是真覺得宋儀可憐,為了男女之情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有什麽意思?


    由是點她一句道:“原你是本王撈出來的,是你自個兒已經做好的選擇,一迴頭你卻憂思鬱結,因著周兼之事讓自己陷入困境,熬出一副破落身子來。人生苦短,為著男女這般小事惺惺作態,到頭來不過苦了你自己。”


    這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冷心冷情,仿佛這人真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不食人間煙火氣。


    宋儀聽得心裏發冷,可又有一個聲音在向她叫囂:他是對的。


    周兼值得她這樣傷心嗎?


    都是不值得的。


    可她那時候,無法控製自己。


    宋儀緩緩埋下了頭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衛起嗤笑一聲:“也就這軟弱的性子了。不過你還多的是機會改過來。本王不急,若你無法成為我需要的那種人,也就沒有價值了。”


    作為一枚棄子,她隨時會被拋棄。


    宋儀忽然很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現在的她,不過是一株藤蔓,需要攀附著衛起,才能存活。像是如今天水觀的日子,除了衛起,連她家人都不曾看顧她了。


    也許是這一刻宋儀的樣子看上去很可憐,無家可歸,也沒人照顧,仿佛被人扔在路邊上一條小狗,叫衛起動了那麽一分的惻隱之心。


    “罷了,瞧你如今這懦弱樣子,還沒辦法說你了?你隻需時刻記著,你不是一塊石頭,而是瓷器。旁人若不珍惜你,負了你,必定是他的錯。寧肯我負天下人……”


    如此而已。


    這是衛起自然而然說出來的話,可說出來之後,連他自己也怔然了。


    滿室寂靜。


    衛起端著茶盞,茶香隨著水汽氤氳而上,模糊了他眼底神光。


    還在把脈的吳老四頭上冷汗簡直如瀑而下,手都在抖,他隻巴不得自己一句話沒聽見,挖個洞直接鑽進去。宋儀也是有些被嚇住,心下複雜之時,卻仿佛被這一句話給定住,也不知自己是在想什麽了。


    室中氣氛,一下便僵硬住了。


    而衛起半點沒有緩解這樣氣氛的意思,隻是眼看著吳老四把脈差不多了,才問:“如何?”


    吳老四如蒙大赦,忙道:“五姑娘乃是寒氣入體,又是憂思鬱結,一直沒能調養好。這身子若是要調養,把底子都補起來,怕是很長一段時間的事情了……哎,生氣憂愁對身子不好,五姑娘該注意一些……”


    “時間長不要緊,你便留在天水觀一段時日,待宋五姑娘身子好了你再迴來。”


    吳老四愣住了:“王爺?”


    “不願意?”


    衛起淡聲問了一句,抬眼起來看吳老四。


    吳老四這才想起來,自己根本惹不起這一位爺,觸到對方那眼神,隻覺得心驚膽戰,屁都不敢放一個,連忙一躬身道:“小的哪裏敢,自然是王爺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於是,衛起點了點頭,吳老四這才出去。


    屋內,再次隻剩下宋儀與衛起。


    而宋儀實在不解,衛起為什麽要來這一趟,若是要提點她,找個信得過的人來也就是了。他自己來這裏,隻是教訓她,叫她知道他厲害,興許還捎帶上一個吳老四……


    可依舊沒必要啊。


    宋儀越想越是不明白,由此也更忐忑起來。


    衛起來,當然不是為了這一點。


    他起身,在屋內走動起來,結果一眼就看見了旁邊桌案上鋪著的遊記雜文一類的書,於是順手拿起來,翻了翻,嘴上卻道:“如今你已是賣命給我,便該知道我是你開罪不起的……”


    這聲音慢條斯理,卻無端端聽得宋儀頭皮發麻。


    她總覺得這句話背後藏著什麽,隻是還沒問,便聽得衛起那聲音寒了三分,依舊靜水深流一樣,叫人摸不清深淺——


    “手串呢?”


    手串?


    宋儀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聽了話,眨眨眼,站在原地。


    她真想問一句,什麽手串?


    見宋儀這模樣,衛起眉頭便緊緊地擰了起來。


    他到底還是高估了這女人。


    原以為宋儀是個隻會攀附的人,後來才發現她已經轉了性,由此一來,衛起想著知錯能改,還算是可造之材,沒想到現在反倒裝瘋賣傻起來。


    這一瞬,和顏悅色的衛起,忽然冷了臉。


    他看似平靜道:“莫告訴本王,你不記得了。”


    “……”


    宋儀眼角微微一跳,差點一句“我還真是不記得”脫口而出,隻是關鍵時刻她還是忍住了。


    “她”與衛起接觸,可早得多,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宋儀還真的是兩眼一抹黑。


    現在忽然之間提到以前的事情,宋儀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即便是長了十張嘴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手串……


    手串……


    腦子裏靈光一閃,宋儀忽然想起來,自己手上的確是有一串綠蜜蠟的手串,那東西價值連城,在她這裏幾乎沒拿出來過,難不成……


    不,鐵定就是這東西了。


    宋儀定了定神,瞧著衛起看自己這含著嘲諷的眼神,心裏無端端覺得難受。並非衛起如何,隻為著自己受過的委屈,背過的黑鍋。


    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


    “……王爺說的,可是那一串綠蜜蠟的手串?”


    衛起看她許久,眼簾一搭,算是默認了。


    這一副大爺的做派,看得宋儀心裏憋了一口氣。


    可到底衛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高高在上的嗣祁王,如今也是位高權重人物,十個她宋儀也比不上一個衛起。


    躬身一行禮,宋儀退下,從匣子裏尋出那一串手串來,奉給了衛起。


    那是成色最漂亮的綠蜜蠟,瞧著顏色剔透,外頭透進來的天光一照,簡直像是一汪流動的碧水,映得宋儀那蒼白的手指也染上一層綠影。


    “王爺……”


    衛起抬手,點了點自己身邊的桌案,示意宋儀將東西給放下。


    不過他隻覺得眼前宋儀的表情說不出的奇怪,叫他這等善於揣摩人心思的,也摸不準了。


    當初叫她給手串,她死也不給,如今知道學乖,還算是不錯了。


    眼見著宋儀將手串放在了桌案上,衛起才伸手去拿,隻覺得觸手溫潤,依舊是原來的模樣。不過再看宋儀,卻早非往日那叫人厭惡的模樣了。


    衛起心裏未必不是沒有憋著一口氣的,早就想借著手串的機會好生教訓她一頓,現在看她如此乖覺,反倒是生不起氣來。但是要他這樣憋著,她又難受。


    一時之間,衛起也沒了話,坐了一會兒,便直接起身,道:“近來沒什麽事,你就在天水觀養著吧。若有事,本王這邊有人來通知你。”


    說完,衛起直接走了出去。


    宋儀跟著轉身過去,便看見衛起一路走過下廊簷,外頭雨已經住了,青石板上還有一些積水,人走過去的時候有淺淺的倒影。


    衛起的身影,仿佛蒼色的一節青竹,挺拔俊秀。


    他從這天水觀出去,身後的人跟著他走出去,沒一會兒,院落裏便已經沒了人。


    天水觀本就是靜悄悄的,現在院中就更冷寂了。


    不過人走之後的這種安靜,反而讓宋儀有些恍惚起來。


    她坐了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鬆了一口氣,手邊就放著一盞已經冷了的茶,裏頭還有一半的茶水,她看了一會兒,便是微微一彎唇。


    不管怎麽說,已經選擇了,去做就是了。


    前麵到底是什麽荊棘險阻,也不是她能看明白的。


    正想著,雪竹已經抄了藥方迴來,正要給宋儀看,沒料想外頭院門口忽然有個怯怯的聲音,微雲探頭扶著門,有些不好意思:“雪竹姐姐,可否借幾樣東西?”


    ☆、第五十九章 繡帕


    董惜惜的丫鬟來借東西?


    宋儀還在屋裏坐著呢,聽見聲音,並沒有想出去的意思,隻是擺了擺手,示意雪竹去處理。


    雪竹將手裏的東西遞給雪香之後,才上去問道:“不知道是哪幾樣東西?你且說說看。”


    “是些小針線,還想要借一些茶葉來。前幾日山上大雨,我們家姑娘嫌說茶葉受了潮,雨後的茶葉不大好,所以……”


    微雲說話的語氣輕輕的,仿佛是怕驚動了什麽。


    雪竹聽了,看了微雲一眼,才道:“那我進去為你取吧,你稍等一下。”


    “多謝雪竹姐姐了。”


    微雲一躬身謝過,起身來望了望屋裏,便要跟著雪竹一起進去。


    雪竹一麵走,一麵轉著心思,才上了台階,她便頓住了腳步,迴頭笑道:“你且在這裏等著吧,我為你拿出來就是了。”


    “哦……”


    微雲遲疑著,跟著停下了腳步,有些訕訕。


    她就站在屋簷下頭,目光隱晦而生澀地朝著裏頭挪了挪,雪竹走在前麵沒看見,反倒是坐在窗下的宋儀,將這一切收歸眼底。


    略略一皺眉,宋儀已經看見雪竹進來了,便問道:“外頭那一位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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