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愕然,他嘴角抽搐了半天,實在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壓了再壓,還是沒憋住,小聲嘀咕道:“您一個人修身養性,總不能巴望著全天下的人都跟您一樣吧?”


    “啪!”


    衛起抬起手上扇子就敲了他頭一下,冷聲道:“胡說八道些什麽?”


    陶德真是委屈極了,巴不得淚眼汪汪哭給自家主子看,可又隻能忍住。


    自家王爺,就是早年禪院之中修行得清心寡欲了,如今後院裏人都不見一個,還想著別人跟他一樣光棍呢,純屬瞎扯!


    ☆、第五十五章 女冠子


    天水觀在京城郊外,原本也是香火鼎盛的一個道觀,不過近年來佛教越發興盛,道士們的東西倒是越來越少。


    況這天水觀與尋常道觀不一,乃是女子們尋仙問道的地方,多是清靜之所,一般時候病不接納外人。


    於宋儀而言,這是極漂亮的一個修身養性的地方。


    現在的宋儀,真是個病歪歪風一吃就能倒,行走之間那股子風流弱柳扶風味道卻是看得人眼底驚豔。不過宋儀反而厭惡如今的自己,好在遠遠從馬車上看見天水觀掩映在半山腰林間的屋簷,她心裏就漸漸平靜了下來。


    多少女子的一生,也不過是尋常的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年紀到了便嫁人,而後就是相夫教子,能有幾個有她這樣的機會,經曆這麽多匪夷所思又跌宕起伏的事情?


    若她想得開一些,便該感謝上蒼,叫她經曆這些。


    隻可惜,宋儀一開始想的日子,並非這樣驚險絕倫。


    自打答應了衛起開始,宋儀就清楚,從今以後是不會有安生的日子了。


    這一位主兒,也不像是能放任她過安生日子的主兒。


    說到底,幫人不圖迴報的總是少數,而衛起絕不是這樣的少數。冷靜,理智,走每一步都像是下棋一樣精準,能把自己手裏的每一步棋都落得漂漂亮亮……這般人,如何能說是不可怕呢?


    宋儀知道自己鬥不過衛起,也知道自己還差得遠,但是她將成為對方一枚有利的棋子。


    不過,現在這一枚棋子還不合格,所以她有喘一口氣的機會。


    “五姑娘,到了。”


    雪竹看著眼前的道觀,還有提前等候在外麵的道姑們,忽然歎了一口氣。


    宋儀卻道:“怎麽又歎氣?”


    “隻是覺得這樣的地方太清冷了……”


    宋儀才多大的年紀,怎麽就能忍受這樣無邊的清苦?


    縱使此地再好,也是遠離了京城的喧囂與繁華,尋常像宋儀這個年紀的人,不管是姑娘還是公子,都舍不得那萬千花花世界。


    要耐得住寂寞,談何容易?


    宋儀知道她心裏是什麽想法,下車來,淡淡一笑,勾唇道:“這興許是我這輩子最清閑的一段時日了。”


    從此以後,將不會再有平靜的日子。


    她不想死,也不想任人宰割,直到屠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她才知道昔日自己那些苟安的想法是如何不切實際又天真可笑。


    弱肉強食,自古天地興衰更替之理,而她不過天地間芸芸一眾生,有什麽資格跳出三界五行?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凡夫俗子,若不想再平白遇到那種事,也隻有站出來,不一定要像衛起這樣運籌帷幄,至少也該手裏操持著一些旁人害怕的東西。


    而這樣的道路,於宋儀而言,必定腥風血雨。


    什麽平靜簡單?


    不過是她早年天真的妄想罷了。


    最平靜的日子,也不過是最庸碌的日子,任人宰割魚肉而已。


    天水觀就在山腰上,灰白色的條石砌成一條上山的長階,兩旁是常青的雪鬆。


    此時正是深秋世界,山腳下有三秋桂子,香飄出來,繚繞在整個天水觀附近,鳥兒的啼鳴很少,隱隱約約的。青*蔓


    乾坤大世界,一片寧靜。


    仿佛宋儀此刻的心。


    跟著宋儀來的丫鬟婆子們,有的臉上有些不樂意,許是沒想到這道觀竟然是這般模樣。


    宋儀頭也不迴,便聽見後頭細碎的抱怨聲。


    “還以為是個仙家福地,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個鬼地方。”


    “天呀,還在半山腰上,這得走多久啊?”


    “哎,早知道還是推了這件事……”


    “真是晦氣……”


    ……


    雪竹聽著,還能忍受,不動聲色;可雪香聽了,眉頭一皺,雖扶著宋儀,卻直接扭頭便揚聲完訓斥她們:“太太派了你們來張羅事,如今嘰嘰喳喳是要鬧反了不成?”


    下頭丫鬟婆子們頓時噤聲。


    隻是若仔細看她們表情,便知道這一撥人多半還是不耐煩的多。


    宋儀懶得搭理,隻道:“來這裏本就是委屈了大家夥兒,雪香,也不必如此疾言厲色,叫大家把東西先收拾好吧。”


    小楊氏心裏還是憐惜宋儀,隻是宋儀身上畢竟有種種說不清的事情。宋府之中人,對她多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說喜歡,絕不可能;說恨吧,又覺得證據不確鑿。可若是他們不懷疑宋儀,又不甘心……


    這等的複雜,非一言一語所能道盡。


    宋儀能理解一二,雪香雪竹也未必不知道。


    主仆幾個,終究還是沒有深究,一路上了山去。


    順著長階往上,宋儀體力終究不濟,有些氣喘。


    她半道上停下來喘氣,站在長階上迴頭一望,便能看見下麵青山綠水,遠處村莊人家,更遠的地方便是京城千萬般的繁華。


    那感覺,仿佛一瞬間超脫出來,叫她打心裏一下放開了。


    於是,霎時之間胸懷開闊。


    風從遠處山澗裏吹來,有一種透骨的淒冷,可宋儀站得很直。


    她抬手指了指遠處低矮的山巒丘陵,道:“由低而高,非至此,不知其下風光無限好。”


    正是應了那一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宋儀雖不能淩絕頂,可此刻卻有那麽一點半點的感悟。


    處境影響心境而已。


    雪竹雪香都不吭聲,也知道宋儀不需要她們接話,靜靜站在旁邊罷了。


    道觀就在前麵,宋儀隻停下來耽擱了一會兒,便已經進去了。


    山前一片漢白玉鋪成的廣場,前麵燒著香爐,抬頭一看,迎麵三個隸書的“天水觀”三個字的牌匾高高掛著,裏麵有隱隱約約的聲音。


    觀主是一個中年道姑,道號靜怡,看上去很和善。


    她早接了消息,就在此地等宋儀,因著一些旁的情由,對宋儀格外重視。


    見宋儀這迴進來,她便行了一禮,道:“來的便是宋五姑娘吧?”


    “正是宋五。”宋儀躬身還禮,同時道,“還不知怎麽稱唿?”


    “道號靜怡,乃是本觀觀主。”


    靜怡打量了宋儀一眼,果見是個十足通透的人,隻是看著氣血虛弱,約莫也有憂思鬱結,所以才需要來這裏靜養。


    想起那一位的吩咐,靜怡收起了心中太多的心思,一擺手便請宋儀跟著自己先看看道觀去。


    前頭供奉著的三清祖師像,下頭的香桌供案,空氣裏隱約著的香火氣,無一不給人一種超塵脫俗之感。


    宋儀跟隨著靜怡的腳步,將整個天水道觀都看了一圈。


    而後,靜怡才道:“宋五姑娘初來乍到,又舟車勞頓,身子虛乏,老道姑倒也不好帶著您走太多,客房中已預備下了飯菜,宋五姑娘可先去用飯。從此以後,五姑娘便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日,隻盼著您好生調養自己的身子,能修養得一身好脾氣。”


    宋儀隻覺得這道姑實在是好說話。


    而且,對方表現出來的善意她也能很好感覺到。


    現在,她隻一還禮,請靜怡先去,自己才叫了下麵的小道姑帶著往客房去。


    那小道姑倒是生得眉清目秀,自有一段風韻,宋儀不經意一撇,竟然發現對方耳垂上還有小孔洞,分明是昔日有戴過耳飾的。再仔細一看,那烏發如雲,雖是高高用發簪豎起,可也能窺知端倪。


    宋儀不禁有些好奇,問道:“這一位小師父瞧著倒是麵善,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道觀?”


    這小道姑扭過頭來,果真唇紅齒白模樣,不過年紀頗小。


    她似乎也有些怕生,飛快的打量了宋儀一眼,眼底劃過幾分驚豔,也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半帶的敵意,斟酌片刻,才道:“我本叫微雲,也是才來的,跟著我們家姑娘。”


    跟著她家姑娘?


    宋儀念頭一動,便道:“這觀中還有旁人來修養嗎?”


    微雲搖搖頭,一麵朝前麵走,一麵道:“我們家姑娘並非來修養,而是來修行的。”


    “……哦,原來如此。”


    宋儀看了旁邊的雪香雪竹一眼,各自的眼神之中都是了然。


    看微雲這模樣,她家姑娘應當不是什麽普通人。畢竟,微雲看上去就像是半個姑娘,大戶人家姑娘身邊的丫鬟都是當做副小姐來養的,宋儀等人豈會不清楚?


    微雲這般若隻是個丫鬟,那小姐可不了得了。


    於是,雪竹很自然地靠了上去,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這……”


    微雲有些窘迫,更透出了幾分尷尬之色,也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正在猶豫的時候,前麵一排客房已經到了。


    說是客房,實還是單獨的小院子,不過院落布置甚是雅致,一眼看去山後錯落著好幾個院子,說不出的清淨。宋儀的院子靠著東麵,此刻無人,而隔壁院子裏卻走出了一名身穿灰白色道袍的道姑打扮的人。


    乍一看,此人平平無奇,仔細一瞧,才發現竟是個難得的佳人。


    看年紀也沒比宋儀大多少,翦水雙瞳鵝蛋臉,膚如凝脂,發如烏羽,櫻桃檀口是小家碧玉,眉眼高遠是大家閨秀。縱使道袍寬鬆,可也能隱約窺見其蜂腰不盈一握的身段,再粗陋的衣服也遮掩不住她一身的風華。


    隻是這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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