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德在考場上已經到了進士科的考試。


    零星的考生並不剩下多少,畢竟時策難斷,寒門子弟,上四門館專精一項也窮其精力了,更何況這個。


    要懂兵法,要懂謀略,要有極大的閱曆和見識,了然天下大勢。


    就連李福德也隻是在太學惡補了半個來月。


    唐朝科舉,武德元年,二年,三年,四年都有舉辦。


    根據唐朝鄭顥的《諸家科目記》記載元年的狀元,是孫伏伽,而非是武德五年才是唐朝第一次科舉。


    不過除了孫伏伽,同科進士十四人,內有李義琛、李義琰及堂弟李上德,都是姓李的,都是隴西李氏出身,可見其中份量。


    而對於進士科的文章,李建成是沒有資格批閱的,要送去前方李淵處,欽點狀元。


    進士科是萬裏挑一也不為過,錄取的人數其實很少,一但錄取,直接給官身,比如孫伏伽一開始就做了治書禦史,後麵參與政變,封為縣男,官拜大理寺卿,陝西刺史。可謂是前途無量。


    李福德不一定有這樣的機遇,當然卻也是全力以赴了。


    而李福德寫的策論,不是前方的軍策,而是治國之策,定民心之策。


    痛批隋煬帝,痛批佛寺免稅之策……


    當然除了痛批,還要解決問題。


    文章反而不如明法科做的那篇好,但是治世經國,反而觸動了冥冥之中的文道氣運。


    隻是並不轟動,隻是由心而感,從內至外。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陽剛之氣,浩浩蕩蕩,於筆下呈現,考場之中的邪祟都哭泣,隻是光哭不掉眼淚,隻能叫做嚎,鬼哭狼嚎的嚎。


    都城隍紀信眉頭一轉,看見文章上閃爍江山社稷,隱隱約約好像見著了麒麟一般。


    不由得暗自驚心:“怎麽有賢者之相?”


    孔子弟子三千,其中七十二賢者,儒家除了孔子,孟子,其中孔子弟子顏迴,乃是七十二賢者之首,為複聖。


    當然荀子也被稱為聖賢,但可能是教出兩個法家弟子,所以隻叫大宗師。


    能有聖賢之相的,自荀子往後,便是寫出了史記的司馬遷了,或者董仲舒算一個,那還是漢時的事情了。


    紀信迴憶起漢時的事情來,然而這種聖賢也難逃一死,死後合道,與其精神不朽,立於文廟,也是神仙一列,文昌,文曲這是天宮都專門為儒家分出一道神係的。


    李福德的文章作好,又進行刪改潤色,最後謄抄在白紙上。


    淡淡的香氣飄散的考試院中,李福德再看過一邊,沒有問題之後,便開始收拾東西,靜靜等待考試結束。


    ……


    少年郎並沒有將五百錢全部帶迴去,隻是將錢藏了起來,將今天幹活雇主給的一升帶殼的糧食帶了迴去。


    如果錢都拿了迴去,母親肯定會用來請大夫,但是少年郎覺得這並沒有意義。


    吃了丹丸,拿到錢後,其實少年郎就已經開始後悔了,錢沒花完,他也是會怕死的。


    扣著嗓子眼,想要將剛剛吃掉的丹丸吐出來,可是吐出來的隻有酸水,還白流了許多眼淚。


    少年郎似乎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有些異常,過一會兒又覺得腦袋疼,雖然這有可能是那個病癆鬼的咳嗽聲引起的。


    他一邊做著加了許多水的糊糊,他們家沒有吃飯的工具,糊糊要靠手抓著吃。


    一邊想著:如果我今天就死了,那些錢是不是他們就不知道在哪兒,弟弟妹妹會不餓死。


    於是做完飯後,他又將錢從外麵帶了迴來。


    藏在了織布機下麵,那裏原先是米缸的,之前也是空空如也的,今天還多了一些餘糧。


    在一陣吃東西的唿嚕唿嚕聲音中,弟弟手上拿著糊糊,走到他麵前,舉著:“哥哥,你也吃。”


    “別理會他!咳咳,他在外麵吃香的,喝辣的,臉上都泛著油光,準是自己吃獨食了,咳咳!”


    “你少說兩句吧,現在裏裏外外全靠他撐著,他才多大,也不容易。”母親忍不住勸了兩句。


    那病癆鬼就氣得半死:“你是暗裏說我是個吃白飯的廢物,咳咳你個不要臉的娼婦,賣笑的賤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跟人勾搭好了……”


    少年郎看著羞憤的母親,流著眼淚,窩囊的病癆鬼,一邊喘不過氣一邊赤著臉,粗著脖子在那罵。


    他隻要躺著床上就好了,倒是有得是精力去罵人。


    少年郎卻沒有這樣的情誌,今天去做了剩下的農活,雇主把他當牛使喚,才得了一升帶殼的糧食。


    後麵還吃了李鄲道一粒丹丸,他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五百錢不是那麽好賺的。


    把他賣了,或許能夠值當這麽多,從來賣苦力換糧食的他,很是清楚什麽是等價交換。


    既然快死了……


    少年郎斜眼瞥了一眼那個病癆鬼,然後吞了吞口水。


    “哥哥。”弟弟稚嫩的聲音將他從深淵中拉了出來。


    少年郎立馬眼眉低垂,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輕聲細語的問道:“怎麽了。”


    “不要走好不好。”


    少年郎詫異:“你怎麽會覺得我要走呢?”


    “我不知道。”弟弟搖著頭,卻死死的拉著他的衣角。


    “我不走的。”將弟弟放到幹草蘆絮鋪的床上:“今晚我給你們講故事吧。”


    “嗯。”


    夜裏三更剛過,少年郎便睜開了眼睛,李鄲道吩咐他雞叫第二聲,到河邊橋上等他。


    弟弟妹妹已經睡著了。


    就連著病癆鬼都沒有咳嗽聲了,老鼠的悉悉索索,可惜的是,這裏也沒有它的糧食。


    等著雞叫第二聲,天未蒙亮,少年郎默默的下了鋪。


    輕輕的走出房門。


    “你今天還會迴來嗎?”


    一道聲音響起。


    是那個病癆鬼,他發現了,可是沒有破口大罵,相反十分親切的,這讓少年郎感覺很是不習慣。


    他沒有迴答,頓了一下身子,發現病癆鬼沒再出聲後,冒著夜色,就著春寒,朦朧的微雨,單薄的身子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病癆鬼的咳嗽響起,他忍不住了,但卻並沒有警醒任何人,他一向如此。


    他是故意每天惡語相向的,他就是希望有這麽一天。


    少年郎養不起這一大家子的。


    他一個人出去闖蕩的話,還能活一個。如今這世道,人命不值錢的,總是要取舍的,重情義的人會吃虧的。


    絕情寡義的人才能風生水起。


    可是等到第三聲雞鳴,少年郎的弟弟突然驚醒,眼前哥哥已經不見,頓時紅了眼睛,嚎啕大哭起來:“哥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孫兒走啦?”奶奶平靜地道:“這樣的早,他要去哪兒啊?帶了衣裳沒呀?幹糧有沒有啊?”


    又是女人的哭泣聲,和哄著孩子的哽咽。


    這個夜晚,好像格外寒冷,卻誰也沒有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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