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的好處就是,外麵的人看不見裏麵的情景,可是裏麵的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麵。現在明珠就在隔著珠簾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坐在廳堂中的這位女客人。

    隻見她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在古代,這個年紀的女子就已經算是韶華已去了,可是看她的打扮卻還不像是個少婦,於是明珠明白了,她一定也是來自於平康裏。女子長的不錯,衣飾也還華麗,看的出來,應該是一個比較成功的妓女。但是她那一雙眼睛中卻滿含著深深的愁思。

    “姑娘,您怎麽稱唿?”方明珠隔著簾子看了她好一會兒了,見她還沒有說話,就開口問道。

    一聽到明珠說話,那個女子才驚覺自己剛才走神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欠了欠身:

    “叫我碧鸞就行了。”

    “原來是碧鸞姐姐,”明珠不疾不徐的說道,“不好意思,我不見外人的,所以隻能這樣和您交談,失禮了。”

    “您不用客氣。”碧鸞一時也想不好該對明珠用什麽樣的稱唿,叫她大師,可聽聲音她又非常年輕,叫她姑娘,可是又好像不夠尊重。

    明珠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也不糾正她,隻是說道:

    “不知道碧鸞姐姐,是想打什麽首飾。”

    碧鸞還沒有說話,卻先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前些日子,我見到了芙兒那個項圈,就也想請您幫我打個東西,但是,但是當時你不見外人,可我要打的那個東西又不願意假借別人之手轉述,所以我就沒有打,這次聽說您終於可以親自接待要打首飾的人了,所以我就來了,我想我應該是第一個上門的客人吧?”

    明珠輕輕一笑:

    “姐姐還真是第一個客人,不知道您要打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碧鸞眉宇間的愁思又重了一些:

    “不怕您笑話,我愛上了一個男人,而他不接受我的感情。所以我想要送他一件東西……”

    明珠暗自點頭:

    ‘原來是要送別人個紀念品,單相思還被拒絕,終究不是什麽有麵子的事情,難怪她不願意假借別人之手了。’

    碧鸞繼續說道:

    “他是一個非常非常有才華的人,他第一次來,我就看出來了,他不是那種出入於花街柳巷的輕浮子弟。”

    “那他是來……”明珠脫口而出,她不是故意想讓碧鸞難堪,她是真的不明白,既然那個男人不是出入於花街柳巷的輕浮子弟,那怎麽又會到碧鸞那裏去的呢?

    碧鸞倒是也沒覺得明珠的問話唐突,可能她們這種職業的人,已經不太在乎這些言語了,隻是很認真的解釋道:

    “他是被朋友帶去的。”

    ‘原來如此。’明珠明白了,原來隻要不是自己主動去的,而是被朋友帶去的,就是可以接受和理解的。明珠不禁在心中長歎了一聲:‘女人啊,總是這麽容易原諒自己愛的男人。’

    “請姐姐接著說吧。”

    “他是一個非常非常有才華的人,”這是碧鸞第二次重複這句話了,“非常年輕的時候就中了進士,可是卻仕途不順利,剛剛被貶了官。”

    明珠靜靜地聽著,她開始覺得這個故事比她想象的要更吸引人了。碧鸞繼續說道:

    “他雖然滿腹才華,卻家境清寒,所以沒有辦法繼續留在長安,我想要資助他,還要幫他打點,但是都被他拒絕了,因為他不想接受一個不相幹的人的幫助。”

    ‘拒絕了?這個男人還有點兒意思。’明珠心中暗自沉吟著。

    “最近我聽說,他就要被迫離開長安迴故鄉去了,因為他已經難以維持在長安的生活了,但是我不想讓他走,我想讓他留下來,我相信他的才華,我覺得他隻要留下來就一定會有機會的。所以我想送他一些金子,可是他不會要的。於是我就想出了一個辦法,看能不能用金子打一樣東西,這個東西讓他難以拒絕,以至於忽略了黃金本身的價值,這樣,他就可以收下我的金子了,我不在乎他是把金子賣了還是當了,我隻想讓他在長安能夠堅持下去,等待一個機會。”

    明珠被碧鸞打動了:

    ‘好一個癡情的女人,竟然這樣用心良苦的去幫助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

    於是明珠說道: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來幫你想辦法。”

    “謝謝你。”碧鸞一聽明珠肯幫自己,不禁心中高興,眼中的愁思都衝淡了一些。

    “但是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您請講。”

    “金子畢竟是有限的,你就算通過這種方式幫他也隻能幫一次,可是如果等他把這些金子用完了之後,還是沒有機會,那他不還是會走嗎?”

    “不,機會一定很快就會來的,”碧鸞非常肯定的說道:“因為我正在想辦法托臨淄王的門路,人們都說,臨淄王是最重視人才的,如果我能夠把他引薦給臨淄王,那麽,他就一定會被重新啟用的!”

    “臨淄王!”明珠驚唿了出來,“你認識臨淄王!”

    “我見過他,我相信我很快就能找到他!”碧鸞目光堅定,原來,她就是那天在平康裏中朝著李隆基扔手帕的那個女人!

    “好,我幫你。”一聽說碧鸞認識李隆基,明珠更是非幫不可了,“你準備用多少金子打這樣東西?”想了想,明珠又問道,“還有,能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嗎?”

    其實後一個問題,就純屬是明珠好奇了,她想看一看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大才子,會讓一個女人如此不計迴報的就死心塌地。

    “他叫王維……”

    明珠差點兒又發出一聲驚唿:

    ‘王維!天啊,難道真的是王維嗎?唐代,那個偉大的詩人!’

    什麽‘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什麽‘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明珠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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