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的黃土高坡,雖然比不上都市的繁華與喧鬧,卻獨有自己的秀氣與寧靜。

    時值暮夏,天氣已經沒有了三伏天的毒熱。晚霞中、陣陣涼風吹來,既不冷也不熱,好不舒服。勞累了一天的莊稼人,此時,正趁著這股涼風納晾,漸漸地消除一天的疲勞。

    一片不算肥沃的土地,在奉獻了一次夏糧後,稍作休整,又將重新開始,為生存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無私地,再一次奉獻自己的所有。土地一次又一次地被翻耕、耙磨,它們似乎一點都不討厭,也不厭煩。隻是為了來年更多的奉獻而默默無為,任人擺布,進而積極的投入,永不知疲倦,也永不會疲倦。隻要你有耕耘,它一定會奉獻給你收獲,或多或少,或豐碩或單薄,總會有一點。

    晚霞中,似乎有點勞累的土地,顯得更加沉默,更加寧靜。你看,那高高低低,平平整整,四方四正,三圓四扁,什麽也不象的土地連成一大片,在晚霞中靜靜地呆著。幾條彎曲的,平直的,崎嶇的,寬的,窄的,不寬不窄的路在這塊土地上任意交錯著,分布著,穿縱著。偶爾路上還有幾個晚上遲收工迴來的人走過。

    此時,在一條東西走向,一拖拉機寬的土路上,由西向東急忽忽走著兩個趕路的人。

    收工迴來的人們是自東向西,而這兩個急著趕路的人卻是自西向東,一看就知道不是收工迴家,而象是心中有事,行程忽忽。

    走在左邊的是田成龍,右邊的是成龍村裏的夥伴。兩個人邊走邊聊,又說又笑,時而還加雜著幾聲歎息。

    右邊的說:“成龍,你天都黑了為啥還打扮得如此漂亮,如此瀟灑,象是相親見麵去一樣。”

    田成龍答道:“你就會奉人,我那能和別人相比,隻是換洗了一下衣服,那談得上瀟灑呢?至於相親見麵,我那有能和女孩子見麵的緣份,我是沒事找事是不是。”

    右邊的接著說:“那你又何苦呢?沒事甭找事,事來甭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田成龍又答道:“就你理由長,算你道理多。書上雖然這麽說,實際中就不中用了。生活中,千變萬化,理論和實踐根本不付,當今社會隻有麵對事實,由不了你和我。”

    右邊的又問:“那又為何呢?”

    田成龍又解釋道:“咱遠的不說,就拿今天這件事來說吧!中午你家羊不慎丟失,到天黑現在還沒有找著,你說急人不急人。”

    右邊的答道:“當然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正急著趕路呢?難道還不急,到把人急死才算急是不是呢?不過,現在好了,總算有了線索,也許咱們此去就能可以把羊尋迴來。”

    田成龍心中厭煩地埋怨著:“屁話嗅長嗅長,嗅話比屎還多,隻管自己說著愉快,那管別人心裏難受,真想對他喊一句,你有完沒有完。”他心裏雖然這麽想,口中卻和裏和氣地插了一句:“你隻知道自己現在開心高興,那會想到人家剛才為了你的事在家挨罵受氣。”

    右邊的忙問:“成龍,怎麽迴事?是不是你家人罵你了?是不是你家人嫌你為我尋找羊了?”

    田成龍苦笑了一下,搖搖頭,沒有迴答。

    右邊的又問:“到底怎麽迴事?你到是說話呀!”

    兩人都在沉默,隔了一會兒,走了一段路。右邊的見田成龍還是不吭聲。他又追問道:“成龍,有事你就說嗎?有什麽委屈說出來,別藏在心裏,會憋出病的,你也別為了我的事而難為委屈了自己。”

    田成龍聽了這體貼入微的話,心真的被打動了一下,他真想把自己的委屈說出來,他真想把自己為了他尋羊而受氣挨罵的事告訴他。但是他轉念一想,心中一沉,似乎預料到了什麽,不禁問起自己,別看他此時對自己這麽好,說得這麽中聽,往後一翻臉,也許無情無意,不講半點情麵,不念半點良心。心中想著,口中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字半句。(田成龍的預感果然不出預料,幾年後,他的夥伴終於因一件事和他翻了臉,不但不念半點良心人情,而且還把田成龍趕出家門,永不來往,往日的深情厚誼從那日一刀兩斷,那是後話,不必細表。)

    右邊的見田成龍一直沒有迴答,三番五次地追問了好幾次。

    田成龍實在沒有辦法,他就模棱兩可,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那是小事一件,何足掛齒,沒有什麽關係,無所謂的。”

    田成龍他口裏雖然這麽輕輕鬆鬆地說著,心裏卻在隱隱的做痛,淚卻在眼眶裏滾來滾去,不停地打轉。兩個人都不在說話了,一邊走,一邊各自想著心事。

    田成龍趁同夥低頭走路不留神時,用手背偷偷地、迅速地揉擦掉眼眶裏的眼淚,。接著低頭沉思:

    迴想起剛走出家門時的一幕,他心頭一沉,父親的訓斥聲又在耳邊迴蕩,父母親的臉容又在他腦裏浮現。

    父親瘋著黑臉罵道:“人家羊沒了,關你屁事,看把你急地象個拴豬的一樣。”

    “你幹了一天,眼看天黑了,還要瘋來瘋去,你也不乏。”母親也極不情願卻無奈地嘟噥著。

    哥哥也跟著喊道:“別人家羊丟了,你去我不反對,可那家人的羊沒了活該,你對他們好,人家背後卻給你弄事呢!這樣的人你是巴結不上的。幹脆早吹燈少熬油,你若不聽我的話,自作多情,將來不讓你哭著後悔才怪呢?”(幾年以後,當人家和田成龍翻了臉,不講人情後,田成龍想起了哥哥的話實在後悔極了,真的想大哭一場。可就是哭不出來,但是,他並沒有因為人家的無情無意而痛恨報複人家,而是一味地對別人那麽好,那麽好。他就是一個這麽傻的令人無法想象的人。)

    麵對這不同的臉,聽著不同的話,田成龍誰也不答,誰也不應,隻是忙著換衣服,準備外逃。

    父親見田成龍對他不理不睬,就得寸進尺,接著罵道:“你是沒事找事,人家羊沒了,你跑前跑後為人家忙活,可咱家有事,人家連照眼看都不看一眼。你對人家那麽好,人家那會令你的情,那會記你的好處,隻要不給你日瞎子就夠了。唉!我怎麽生下象你這樣的一個大瓜蛋。”

    母親用眼瞪了一下父親,又用眼色暗示叫田成龍快走。

    父親看來根本就沒有停下來不罵的意思,他剛要開口再罵,母親對他喊了一句:“你還有完沒完?你少說幾句行不行?你不說誰會當你是啞巴是不是?”父親這才不出聲了。

    母親又對田成龍啶叮了幾句:“辦完事,早些迴來。不管羊尋見找不見的,夜裏一定迴來,媽等著你。”

    田成龍心一軟,剛想哭。父親又吼道:“遲了就少迴來,幹脆包迴來,一時我就關門呀!”田成龍一聽這話,他忙向母親應了一聲,轉身衝出家門,讓晶瑩的淚珠飄落在晚霞中。

    上了大路,田成龍才覺得:“媽媽才是愛他的,父親真是的,一點都不講道理,也不近人情,他就越想越恨父親。”

    世上知妻者莫如夫也,人間知子者莫如母也。母親對兒子就象對自己一樣了解,清楚。她說兒子不乏,心想他一定很乏。田成龍他自己也在想,自己幹了一天活,何嚐不乏呢。隻是有事在心頭放不下也就不覺得乏了,困了。雖然說羊丟了是人家的事,但是作為一同長大的同夥,田成龍總想去問一問,看一看。更何況,他的這個同夥與人不同。

    和田成龍一起走著的同夥叫唐全。父親唐斌,早年入伍參軍當兵,後來退伍迴家種田,一輩子勤勤懇懇,務農終身。人雖不怎麽樣,但卻和誰都合不來,左鄰右舍,前家後戶,沒有一家能搭得上話,沒有一家能說話的,甚至連村裏的人都不答話。人家過紅白喜事,蓋房有事,很少去幫忙,有時甚至連照眼望都不望一下。當然他家有事,別說幫忙,就是來湊熱鬧的敢隻不過是一些有親戚關係的自家人,村裏的人就是他去排門挨戶地請也很少有人前來。這樣他的家就成了一個與世相隔的獨立王國,這樣使他的孩子出了門都不知道何去何從,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連個串門子的去處都沒有。尷尬無聊沒意思。那個難受勁別提有多麽難受了。如果你未經過,未親身體驗過,你是絕對領會不到的。

    母親宋秀文雖然比不上四大美女,但是也算得上個賢妻良母。整天為了孩子,為了操持這個家忙裏忙外,沒黑沒明。可就是嘴裏愛嘟噥,有事沒事總是說個不停,因而是非恩怨,災難禍害都由她的嘴說了出來。

    一家好幾口人,可算是個大戶。四個女兒相繼長大成人出嫁走了;一位老人年已古稀,不長於世,大兒子唐雙早年因反對父母包辦、操辦、賣買兒女婚姻而拒絕成親,因而受到家人和親戚以及世人的鄙視。無奈中,於新婚前夕在新房裏上吊自殺,一死謝恩。直到死也沒有對封建世俗而屈服,唯一遺憾的隻是可憐天下無知父母心。

    到了最後,就隻剩下一對老夫老妻連同一個小兒子唐全守著三間瓦房過日子。

    農閑了,唐全出門打工掙個零花錢,父親唐斌在家喂牛放羊,母親宋秀文除了洗衣做飯以外,還時常幫丈夫幹點別的。

    僅管老夫老妻一生勤懇,省吃儉用,總想為兒子多攢幾個,死時給兒子多留幾個。可誰知小兒子偏偏不成氣,是個大敗家子。幾年出外打工掙的錢不但一分一文不上交給父親或母親,而且一年四季平白無故要從家裏拿多拿少,用來解決處理自己在外麵招惹的事非以及闖下的禍害。

    僅管老夫老妻齊心協力,用心用意地放羊,有時,羊還是沒了,丟了,尋不著了,找不見了。這能怪他們嗎?羊在坡上坡下亂跑,他們一對老夫老妻總不能把羊拴在褲腰帶上吧!

    田成龍一來是看到唐全可憐可憎的份上,二來是想讓唐全改邪歸正,三來是念在一同長大的份上,才願意和唐全來往,才願意幫唐全的忙。為了幫唐全伯忙田成龍不知已挨了家人多少罵,受了家人多少氣,但是他明知是不應該,明知自己好的行動不一定就有好的結果,還要一味地執著,一個勁地幫人家。

    此時的田成龍不禁自籌思:“也許是自己多管閑事,自作多情;也許是自己自找麻煩,自尋煩惱;也許自己對人家好,將來人家還會恩將仇報,殺了自己的;也許……”

    田成龍不敢再想,反道安慰起自己來:“寧可人負我,切莫我負人。將來人家對自己不好,不報恩,那是人家的事,當前至關重要的是自己必須對人家好,切不管後果怎麽樣,明天會如何。”

    想到這,田成龍唉了一聲,歎了口氣。

    右邊的唐全也正在深思中,突然聽見田成龍的歎息聲,忙問啥事。

    田成龍沒有迴答,反兒催促道:“咱們走快些,也許你爸已經把羊找著了,正拉著往迴走呢。”

    於是兩人就急著趕路,不在說話了。顯然腳步比以前快了許多。不過,走得再快,心還是能在靜靜地想,嘴裏還量能慢慢地唱:

    …… ……咪咪呀咪咪,請你相信,

    我們沒有忘記你。請讓我來幫忙你,

    就象幫助我們自己,

    這世界會變得更美麗。…… ……

    田成龍似乎真的想開了,也象是真的不在唿了,又象是向唐全表明心中所想似的,口裏哼著當年流行的《熊貓咪咪》,低著頭,匆匆趕路。

    唐全耳內聽到他唱的歌,嘴裏想說一句謝謝,腦裏卻不指揮發令,心中正在胡思亂想:

    是的,要想世界美麗,人間美好,人人都得獻一片真情,一份愛心。看看人家成龍的所作所為,想想自己的一舉一動。心中稍有點內疚,有點慚愧,可隻是那麽一點點,隻存在了那麽一會會,過會什麽也沒有了。至於田成龍,連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但是他預測人家一定能成龍,否則為什麽要叫個成龍呢?對於田成龍,他隻知道:

    田成龍的父母和自己的爹媽沒什麽兩樣。除了務農以外,什麽都不懂,字也不識幾個,隻能認得錢。家庭情況也不怎麽樣,娃們又多,日子俞發不好過。正因為有這樣一個貧寒的家,才有這樣一個不嫌貧窮的兒子。他和其他兄弟姐妹不同,而且有自己獨到的一麵,任何人也模仿不了,也絕對代替不了。

    常言道:“自古英雄出寒家。”田成龍至今還算不上什麽英雄,但也絕不是平凡之輩。他七歲上學,小學期間,年年三好,級級班長,次次成績名列前茅。上了中學,因為一度貪玩,成績雖然不怎麽樣好,但是人卻不壞。畢業前夕,一度盡力向前,成績一度從入校時的倒數幾名跳到順數的前幾名。不僅如此,而且當年被校委會評為全校:“學雷鋒標兵”,“文明青少年”。但是他有名有榮譽並不驕傲,也不誇耀自己。當人家誇他做了好事,學雷鋒時,他隻是笑著說:“其實我誰都不學,我隻是在做我自己覺得應該做和一切事。因為我也是人,我要活得象個人,是個人,而且是一個不同於你們任何人的人。”

    田成龍一家人多事稠,事稠花錢就多,加上本來就沒有多少錢,錢一少也就辦不成事。那年冬天,快要過年了,他哥病重,家裏又沒有錢,眼看一個大活人就活不成了。那時,田成龍正值畢業前一學期補課階段,學校催要補課費,成龍迴家無論如何開不開口,也是實在無法開口。後來,班主任答應給墊付上,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事有萬變之化,再加上夜長夢多,錢還是要交,可家中沒錢,借又不可能,無奈中,成龍逼迫輟學,迴到家裏幫父親務農。

    每當村人有事時,他總是盡力相助,跑前跑後,直忙到最後。而且不抽人家一支煙,不喝人家一口茶,不貪人家一杯酒。

    唐全想到這,迴過神來,看了一眼走在身邊的田成龍,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敬佩的心情。接著又想:

    遠的前幾年的事他都已記不清了。就拿去年來說,村上有人娶媳婦。本來說全是人家的事,大夥到正事那天去湊個熱鬧就夠意思了。可田成龍他卻從頭到尾一忙就是四五天。

    還有村上老了人,田成龍從頭到尾一幹就是幾天。按常規,大夥隻要在埋人的當天當時抬埋一下就足夠了。可田成龍卻從侍候病人,喂藥拿水,守夜報喪,打墓待客,埋人管飯一次都沒有缺過。

    再者,村裏有個姑娘得了病,本說是人家的妹妹,他人的媳婦,根本不關他田成龍的半點屁事。可他卻一不怕人說,二不怕人罵。知道此事以後,毫不猶豫地去了那姑娘家,不但問長問短,倒水拿藥,端菜送飯,而且把自己用剩下的青毒素藥拿去給她用。

    …… …… ……

    象這樣的事,對於田成龍來說,總是小事一樁,不足掛齒。在他短短的少半生裏早已多如牛毛,舉不勝舉。連他自己都記也記不清楚,想也想不起來。

    當別人斥笑田成龍如此如此地傻,如此如此地瓜時,當別人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時,他卻說:“人家是人,我也是人,是人就少不了有事,人人都免不了埋老人。要是娶媳婦,蓋新房。過事就要人來幫忙,若是遇事不給人幫忙,當然你有事了人家也自然不會給你幫忙。你對人好,才能人對你好,世上的事本來就是知已知彼,將心比心,那能隻有報答沒有付出呢?”

    僅管田成龍如此深明大意,如此愛人如已,但是還是招惹了不少的事非,得罪了不少的人。同時也被人家說得人不象個人,鬼不象個鬼了。

    別說田成龍身邊的人們怎麽議論他。指責他。就是你看了,你也會認為他不懷好意,甚至有所圖,也許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有時,你也許會問:“成龍他對那些人這麽好,若是換了別人他會象那樣對待他們嗎?”

    如果是這樣,我覺得田成龍就太冤枉了,也太不值得了。他對他身邊的人都是那樣好,從來都正爾八經地一視同仁,沒有半點偏點,可是最真的心,總遇不上最好的人。好的舉動有時也會帶來不好的結果,好心有時也得不到好的報應。幫了人家,人家口裏說好,麵麵奉承,背後恨他、罵他、咒他,說他壞話,編他事實,指他脊梁。

    唐全想著想著,不由得想笑,可又怕身邊的田成龍問他為什麽發笑而不敢大聲笑。他隻是心中暗自發笑:

    他笑成龍真傻“成龍做了好事,受了怨氣,挨了臭罵,不但不恨嗎他,說他壞話的人,而且笑臉問候那些人。換了自己,才不理他們呢?”;

    他笑成龍真瓜“成龍幫了人家,不但未得到好報,而且得罪了人家,撞了壁而不迴頭,還一味地去接著幫不該幫的人,管不該管的事,要是換了自己,是就苦海無邊,迴頭是岸,各人自掃門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了”;

    他笑成龍做了好事,得不到益處,卻會安慰自己,該做的就幹,該助的就幫,該管的就攬,該操心的就勞神,該行動的就跑路,切不管別人怎麽認為,也不論世事如何變化。隻要記住:“多做一件好事,少為半件惡事,爭取做一個好人,因為好人的一生總是平安的。”

    唐全一想起田成龍這些話,心裏就笑道:“成龍呀成龍,你小子隻知道好人一生平安,卻不明白好人在當今的社會裏是做不得的,吃不開的,不興時的,同時也是不適應的,不受歡迎的,如今的年代好人那個一生能平安,好人那有出路,好人能辦成什麽事,好人能有什麽呢,好人的一生如今根本就不平安。”他心中斥笑著,嘴裏就憋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田成龍不解地問:“你笑什麽呢?”

    唐全不好意思地騙道:“沒什麽,我隻覺得人生一處戲,實在好笑罷了。”

    “你騙人,你是在笑我。”田成龍仍低著頭,細細一想,終於明白了什麽。然後隨便說了一句。

    “我那是笑你,我羨慕你還來不及呢,那有空笑你呀!”唐全無言以對,仍然半陰半陽,厚著臉皮繼續騙道。

    田成龍明知人家耍他,心中知道,口裏不作聲,隻是追問道:“你羨慕我的什麽呢?”

    唐全眼珠子一轉,接著又洋洋得意地說:“你不明白,你幫了人,做了好事,大夥一個勁地誇你,說你這樣也好,那樣也棒。那個姑娘不愛你,不想嫁給你呀。就連我也恨自己不是個女的,要不是我就能嫁給你了,你說這還不值得我羨慕嗎?”

    “羨慕歸羨慕,你究竟笑什麽呢呀?”田成龍還是不解地問。

    “我是在笑我太傻、太笨、太瓜、太不如人,那能和你相比,你看你呀。”唐全還在騙。

    田成龍明知這四個“太”字與其說是唐全說他自己,還不如說是唐全罵他自己,這是小孩都能聽來的,看懂的,明白的。更何況聰明過人的田成龍呢?

    田成龍心中有氣,口裏卻問道:“你看我什麽呢?”

    “你看你,”唐全邊走邊用手指著成龍解釋道:“雪白的襯衫,潔白的長褲,夠白的球鞋,純白的絲襪,再加一條不寬不窄烏黑的腰帶,還有一張白白淨淨、飄亮好看的笑臉,以及這、這、這。”說到這,他用指頭依次敲了一下成龍脖子上的黃表,口袋裏的墨鏡和手裏的一本《女友》雜誌不說話了。

    田成龍也看了一下自己渾身上下,低下了頭,極不自在地偷著笑了。

    唐全看見成龍偷著笑就接著說:“你還嫌我笑,你笑啥呢?你看你,何等迷人,何等瀟灑,何等飄亮,何等好看,還嫌我笑我自己不如人呢,和你走在一起實在有點那個。”田成龍最怕人誇他,忙勸道:“好我的爺呢,你少說兩句行了吧!你沒看有人在看咱們倆呢嗎?”

    田成龍明知唐全不說實話,隻是在扯蛋。而且說起話來總是拐彎摸角,羅裏羅嗦,沒完沒了。更有甚者,有時唾味星子四處飛濺,兩隻手臂揮來舞去,指手劃腳。對人家評首論足,說長道短。對自己從來不找一點缺點和短處,過錯與不該。隻知道自己是正確的,完美的,老是懷疑別人是不是正經的,合格的。隻知道談論別人的是非功過,隱密私事,卻不懂解剖自己。

    和這種人,田成龍是實在無法呆在一起,但是為了特殊情況,他還是委屈求成。於是,他就阻止了唐全的費話,催促著說:“快走,少耽誤時間,幹脆跑吧。”

    兩個人一口氣跑過了一個小村莊,上了一麵不陡的坡,正下坡時,遇見了唐全的父親唐斌正吃力地拉著失而複得的羊往迴走。

    唐全的父親一見田成龍,吃驚地問:“你怎麽也來了?”

    “我怎麽不能來呀?”田成龍滿不在乎地反問了一句又說:“我的老大哥呀,來快點讓我把羊牽上,您老跟著慢慢走好不?”

    田成龍口裏這麽說著,不等唐全的父親唐斌同意,伸手就搶過了羊繩,唐全還沒有搞清怎麽迴事時,屁股上早就挨了一腳。

    原來,成龍一手搶羊繩,一手掰唐全父親唐斌捏羊繩的手,飛起一腳踢了一下唐全的屁股,一便提醒他聽自己要說的話:

    “快點趕羊,象個瓜子,呆在那兒幹啥呢?”等到唐全明白怎麽迴事時,田成龍早已牽著羊向後走了好幾步。他的命令早已從耳邊飄過。

    迴來的路上,當然要比去時快得多,不多時,唐全的父親唐斌就被拋下了好遠。兩個年青人,打著羊兒飛跑,田成龍也很開心,吹著口哨,唱著歌兒。

    天姿蒙珍寵,明眸轉珠渾,

    蘭心慧智出名門,吳興才女沈珍珠。

    達理又知書,備為東宮主,

    多彩多姿蝶飛舞,紅繡翠竹人羨慕,

    風雨起,波瀾急。

    珍珠淚悲泣,玉潔又冰淒。

    啊,那堪流言襲,

    望斷西京留傳奇。

    《珍珠傳奇》的主題曲,本來就是一首歡快、優美、動聽的好歌。再經田成龍用口哨一吹。就顯得更加婉轉、優揚、悅耳。唐全聽了一曲,癮就來了,非要再來一首不可。田成龍吹了一首,興也就上來了,總想再唱一首,兩人一拍即合。田成龍抬頭看了一下夜空中漸漸升起的明月,隨口唱道:

    遙遠的夜空,有一個彎彎的月亮。

    彎彎的月亮下麵,有一座彎彎的小橋。

    彎彎的小橋旁邊,有一條彎彎的小船。

    彎彎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嬌。

    喔……喔……,啊……啊……。

    阿嬌搖著船,唱著那古老的歌謠。

    歌聲隨風飄呀,飄到我的臉上。

    臉上淌著淚,象那彎彎的河水。

    彎彎的河水流呀,流到我的心上。

    喔……喔……,啊……啊……。

    我的心充滿惆悵,不為那彎彎的月亮,

    隻為這現在的村莊,還唱著過去的歌謠,

    喔……喔……,啊……啊……。

    故鄉的月亮,你那彎彎的憂傷,

    穿透了我的胸膛。

    唱到這,田成龍稍喘一口氣,接著還想唱。

    唐全用手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他剛一張口,一個“喔”剛一出口就啞巴了。

    “怎麽啦?你打我死呀!”田成龍怨恨地對唐全吼道。

    “到村了,還唱個什麽呢。你都沒看天上的月亮是彎彎的,還是圓圓的。”唐全這小子一點也不服氣。

    田成龍抬頭看了一下夜空中的圓月,自覺好笑也就忍了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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