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諤是名將之後,也是久經沙場的悍將,而周仲同?是名將之後,同樣是久經沙場的悍將,但現在周仲獨領一路,獨當一麵,韓世諤則扈從中軍,保護統帥部,這個差距就大了,往好了說是肩負重任,往壞了說就是你能力不夠,這對驕傲自負的韓世諤來說不可接受。


    當年他們的父輩韓擒虎和周羅喉就是對手,兩人各為其主,血戰沙場,仇怨甚深,到了韓世諤和周仲這一輩,仇怨雖已淡薄,但派係鬥爭更為激烈。此次楊玄感兵變,韓世諤是參與者,而周仲是被強行“拉下水”的,兩人一起落草為寇後,新仇舊恨齊上心頭,關係之惡劣可想而知。現在李風雲、李子雄重視周仲,卻壓製韓世諤,心高氣傲的韓世諤豈能忍受?


    韓世諤義正嚴詞,主動請纓要為北征選鋒,這明顯就是為難李風雲,把矛頭直接對準了李風雲,要針鋒相對,拔刀相向了。


    李風雲早就料到韓世諤要公開反對,要蓄意挑起矛盾,原因很簡單,韓世諤對北征很悲觀,並沒有出塞作戰的意願和動力,之前如果不是周仲和來淵等江左人決意要出塞作戰,搞得韓世諤很被動,孤立無援,眾矢之的,最終不得不答應,否則韓世諤不會出塞。但是周仲和來淵等江左人決意出塞作戰的背後並不單純是為了戰功,事實上僅靠戰功未必就能得到聖主的赦免,聖主也要看對象是誰,比如周仲、來淵等江左人都是聖主的嫡係,赦免了就對聖主有利,所有周仲、來淵等人有戰功更好,可以理所當然的赦免,而沒戰功隻要找個合適的機會也能赦免,反之李子雄、韓世諤等人都是聖主的政敵,赦免了豈不自找麻煩?退一步說,即便從大局出發,把他們也赦免了,但赦免後的待遇肯定是天差地別。


    對此李子雄、韓世諤一清二楚,隻是李子雄要求很低,他年紀大了,沒幾年好活了,隻求臨死前洗清“賊”名就行,這樣子孫後代就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所以李子雄別無選擇,乘著現在還活著,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而韓世諤正值盛年,他的要求高,不但要洗清“賊”名,還要重返仕途,所以他有很多選擇,他選擇的是齊王,他堅信中土能夠打贏南北戰爭,相信齊王有能力據北疆而稱霸,為此他要保存實力,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想,而要保存實力就不能出塞作戰,就不能把有限的力量浪費在對他而言並無太大利益的事情上,相比北征收複安州的巨大風險,韓世諤更願意留守燕北確保安全,畢竟正如剛才李風雲所言,北征勝利的最大受益者是聯盟,而韓世諤認為自己隻是暫時寄居聯盟的一個過客,一個暫時合作對象而已,聯盟的利益與他個人利益並無直接關係,既然如此,他有什麽理由、有什麽必要為聯盟而犧牲自己?


    李風雲麵帶微笑,似乎對韓世諤的“義無反顧,慷慨赴死”之精神非常欣賞,對其咄咄逼人之鋒芒視而不見,在迴答韓世諤的時候,也是從兩人相識於伊闕口說起,東都戰場上的親密合作讓兩人之間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而正是這種信任讓韓世諤在關鍵時刻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否則現在他早已灰飛煙滅,早已給楊玄感做了陪葬,早已失去掙紮求生之可能。


    “兩個月前在滎陽戰場上,你毅然決斷,與某攜手北上,結果今天我們到了燕北,坐在祁夷水的岸邊共商出塞大計。”李風雲言辭誠懇地說道,“我們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這足以證明真誠合作的威力非常巨大,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五個手指唯有握成拳頭才能攻無不克。收複安州在目前看來同樣是不可能,我們四萬將士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不利處境下,不但要孤軍作戰,還要在一個月內長途跋涉近兩千裏趕到古北口長城,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們沒有選擇,我們若想活下去,若想發展壯大,就必須化腐朽為神奇,必須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必須創造奇跡。一個月後,當我們到了安州,站在古北口的長城下,共商殺虜大計時,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我們一次次創造奇跡,一次次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那麽這天下還有誰能阻止我們前進的腳步?”?/p>


    李風雲慷慨激昂,氣勢如虹,帳內眾將亦是熱血沸騰,戰意盎然。


    韓世諤心如止水,非常冷靜。他知道自己若想留下來,就必須激怒李風雲,讓李風雲開口“踢”走自己,而他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主動提出來,否則必然要背上貪生怕死的罪名,如此一世英名就毀了,一旦部下離心,齊王嫌棄,自己走投無路,那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尋死路了。


    李風雲看穿了他的心思,絕不上當。“踢”走韓世諤是小事,動搖軍心是大事,北征剛剛起步,長城還在數百裏之外,鬆漠更是遙不可及,大計尚未展開,內部矛盾就爆發了,這必然嚴重影響將士們的士氣和信心,給北征蒙上一層厚厚的陰影,所以李風雲的態度很明確,你拒絕出塞可以,但你自己提出來,你遭人鄙視那是你的事,你不能影響我的北征。


    李風雲說了一大通,以“兄弟齊心”來隱晦揭穿韓世諤“勇為選鋒”的真實意圖,自始至終都沒有正麵迴複韓世諤的要求,實際上就是直接拒絕韓世諤的要求。北征事關聯盟存亡,事關四萬將士的生死,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閃失,所以我親自帶精銳主力在前麵衝鋒陷陣,根本就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危險因素的存在。


    韓世諤鐵了心要激怒李風雲,對李風雲的勸說和警告置之不理,繼續“窮追猛打”,“為了收複安州,創造新的奇跡,某堅決要求為先鋒,誓死奮戰。”


    李風雲啞然失笑,望著“大義凜然”的韓世諤,平靜地問道,“新義公對閃電河、鬆漠、弱洛水一帶的地形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知道如何跨越數百裏的平地鬆林?”


    韓世諤搖頭,“某不熟悉,某對鬆漠一無所知,但某可以找到帶路的向導。”


    “向導?”李風雲笑了,“新義公確信自己可以在大漠上找到向導?你確信我們出塞之後,大漠上的諸虜部落不會轉移,而是繼續待在遠地,任由我們燒殺擄掠?退一步說,就算新義公如願以償地找到了向導,這個向導也是可信的,忠誠的,那麽新義公是否有把握,僅靠這個向導帶路,你就能帶著大軍安全順利地走出平地鬆林?”


    韓世諤也笑了,毫不客氣地反問道,“難道你熟悉地形?難道你知道如何跨越鬆漠?難道你有絕對把握走出平地鬆林?”


    李風雲笑容更甚,笑得意味深長,“新義公說對了,某就是最好的向導,某不但熟悉地形,知道如何跨越鬆漠,還有絕對把握走出平地鬆林。”


    韓世諤驚訝了,“有何憑據?”


    “某在塞外有個名號,叫刀兄。”李風雲笑道,“到了懷荒,你私下找胡賈打聽一下,就知道某在塞外的惡名有多大。”


    這個事情韓世諤聽說過,李風雲過去就是東北巨寇,惡名昭彰,否則也不會被北疆鎮戍軍盯上,也不會在東征前被圍捕追殺,隻是這個巨寇實力到底有多大,韓世諤並沒有直觀概念,在他看來最多也就是一股嘯聚山林的盜賊而已,幾十乃至百把號人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在塞外的惡名有多大?”韓世諤揶揄道,“難道你聲名烜赫,風頭甚至蓋過了虜王?”


    李風雲連連搖手,“在鬆漠,尤其在平地鬆林,某實力最強,為諸賊之首,聯合諸賊牢牢控製了鬆漠通道,殺人越貨,大肆牟利,但此舉等於卡住了大漠與東北之間的聯係,對突厥人控製東北諸虜十分不利,因此突厥人遂聯合奚、霫、契丹聯手圍剿鬆漠群盜。敵強我弱,寡不敵眾,某果斷化整為零,分頭突圍,耐心蟄伏,等待時機卷土重來。”


    這是李風雲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說他過去的故事,所有人都認真凝聽,所有人都從這個故事裏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意識到此次出塞作戰收複安州的背後,似乎還隱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韓世諤十分意外,他沒想到李風雲這個東北巨寇竟然是塞外諸虜的眾矢之的,“如此說來,你就是在這次突圍中,被人苦苦追殺,四麵圍捕,最終落入了我們邊軍的手裏?”


    李風雲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


    “如此說來,你當初承擔的使命失敗了。”韓世諤立即有所聯想,“你今天收複安州,實際上還是要完成當初的使命。”


    李風雲依舊不說話,但他臉上的表情告訴大家,韓世諤的猜測完全正確。


    韓世諤非常意外,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之下,雖然沒有激怒李風雲,卻逼著李風雲透露出了一個天大秘密,原來裴世矩很長時間以來都在想方設法切斷突厥人對東北諸虜的控製,試圖以收複安州來逆轉北疆鎮戍上的劣勢。換句話說,此事裴世矩謀劃了很多年,李風雲在塞外也努力了很多年,前期部署應該基本到位,此次李風雲帶著四萬大軍北征,就是為了完成最後一擊,所以北征的勝算應該很大,應該對收複安州持樂觀態度。


    韓世諤想到了李風雲剛剛說過的那番勸誡之辭,當初自己在滎陽戰場上之所以做出正確選擇,是因為走投無路,當時隻有那麽一個選擇,而今天在燕北,自己又該如何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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