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蘊乘車離去,坐在後座。


    司機見她上車後心事重重的樣子,靠在車窗上,也不說去哪裏,開出一段路後,司機問她:“小姐,迴南僑城嗎?”


    孟蘊應道:“嗯。”


    司機剛才等待的時候看見了她和傅有南生了爭執,傅有南很生氣,那一青一白的臉色,讓人擔心他下一秒就要動手了。


    司機以為她是因為想起往事心情不好,邊說:“小姐,聽音樂嗎?”


    孟蘊搖搖頭,過了一秒,又改變心意,點了下頭:“聽吧。”


    司機打開cd,港風濃厚的調子緩緩充斥著窄小的車廂。


    司機說:“這些歌不知你愛聽不愛聽,都是二爺以前常聽的,他們那個年代喜歡的,我這些年都沒有換過。”


    這位司機姓馮,以前給孟閣文開了十幾年的車,孟閣文死後,孟禮淵念在他上了年紀了又是自己兒子的親信,辭退了他以後也不好找工作,便讓他繼續留在孟家。


    馮叔跟孟閣文一家三口關係最熟,一直稱孟蘊‘小姐’,即便孟行露進了孟家,他也固執地沒有改過口。


    孟蘊聽得心裏頭陣陣的苦澀,抬頭看向駕駛座,“馮叔,你有時候會想起我爸媽嗎?”


    馮叔愣了一下,有些悵然的靜默了兩秒,點頭,“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怎麽會不想呢?我認識二爺和太太那麽多年,待我不薄,他們是重情義的人。”


    孟蘊隻是點點頭,沒有講話。


    即便外麵的人口口相傳他們如何如何,是好的是壞的,身邊的人知道他們的好就行了。


    馮叔見孟蘊進去一趟再出來判若兩人,忍不住多嘴道:“可是想起了和傅有南以前那些事難受?”


    孟蘊說:“不是,早就結束了,不會難受的。”


    馮叔本還想說,你爸爸讓你不要跟孟行露爭搶傅有南,是為你好,二爺說過,相處下來覺得傅有南這人人品不行,他活了幾十年,看人不會出錯的。


    但聽她說結束了不難受,就沒有再多說這一句。


    音響裏傳來歌聲:“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轉麵,要走一刻請不必諸多眷念,浮沉浪似人潮,哪會沒有思念,你我傷心到講不出再見……”


    孟蘊右手肘擱在車門扶手上撐著下巴,頭靠著車窗,看著外麵緩緩後退的浮華街景,唿吸噴灑在車窗上,形成了一片水汽,外麵的景象隨之一幀幀變得朦朧起來,每一幀過度,都像電影裏的虛焦卻依然斑斕的畫麵。


    她伸出左手,細長的手指在車窗上胡亂畫了畫,卻畫出了一個歪扭的‘厲’字。


    手指定住,因為用力,飽滿的甲蓋下擠壓充血,從淡粉變成了淺紅。


    厲荊深再不好,她也不想聽見別人說他不好。侮辱性的詞匯,加諸在他頭上,她就覺得很生氣。


    可惜她放在心上的人,心上沒有她。


    或許他給的溫柔鄉不過是華麗的幻想,如果她沉醉其中,直到有一天真的再也離不開他,而他卻不再需要她……容顏終會老去,肌膚早晚會下垂,肉體也將失去它的吸引力,她要靠什麽留住他呢?


    新鮮又年輕的女人一把又一把,他可能會遇見更年輕的,喜歡上更漂亮的。


    而她接下來她就隻能卸下自尊飲鴆止渴,多留他一時算一時,然後他會再贈她一句不知好歹,抑或是更難聽的話。


    孟蘊分析到此就覺得人生差不多要完,對一個不太容易動感情的人動感情,點到為止的喜歡,比到頭來為他拋棄自我來得好。


    盡管想得如此透徹,孟蘊還是連續性失眠。


    白天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全心準備著見鍾衛。但是夜裏就會忍不住想啊想,用她的理智,想念一個人。


    離見鍾衛的時間越近,她就沒敢再分神了,也因為時間衝淡了某些東西。


    臨近年關,年味越來越重。小年夜這天,鍾衛抵達東城。


    鍾衛不屬於人傻錢多型,通過種種渠道,放出了自己將要跟一位老總在某某酒店吃飯的消息,為的就是讓人找上門來,方便他貨比三家。


    孟蘊很頭疼,要怎麽樣才能給鍾衛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


    到了酒店,她依然在頭疼這個問題。


    隻是沒想到,門都還沒進,就被‘老熟人’攔住了去路。


    “孟蘊?”聶黎從一間包廂裏出來,與孟蘊迎麵對上頭。


    孟蘊點頭招唿,“聶小姐。”


    聶黎看了看她,眼神不自覺地又往包廂門看了看,似在想什麽,過後才開口問她:“你來找厲荊深的?”


    孟蘊說:“不……”


    話音未落,似乎想到了什麽,抬頭看了眼包廂房號,又看向聶黎,那一刹那,她明白了什麽。整個人如墜冰窖,她仍是堅持著轉身向周璿確認,“是這裏嗎?”


    周璿記得很清楚,來之前也再次確認過,就是這裏。


    得到肯定答案,孟蘊隻覺得嗓子很難受,就像一夜未喝水又走進了霧霾天,喉頭嗆進了空氣裏的髒東西,唿吸都覺得艱澀。


    她側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聶黎:“厲荊深在裏麵嗎?”


    聶黎那張冷豔絕塵的臉上露出疑惑,挑了下眉,隨後點了點頭。


    “鍾衛也在?”孟蘊平靜的又問。


    她順便看了看聶黎的穿著,優雅的荷葉邊長裙加踝靴,顯得端莊正式。


    聶黎說的話印證了孟蘊的猜想,她說:“鍾衛今晚跟厲荊深來吃飯,我跟我爸找鍾先生有事談。”


    說完,她注意到了孟蘊身後的一男一女,皆是一身通勤穿著,手上拎著的文件包也很矚目,她恍悟:“原來你是找鍾衛的?”她攤攤手,“那可能沒戲了,厲荊深開了好條件,鍾衛已經打算跟他合作了。”


    聶黎見孟蘊的眼睫動了動,似乎有什麽情緒在醞釀、隱忍,她看不太出來,就覺得她似乎很難受。


    那何止是難受,比被人當眾打了個巴掌還諷刺。


    聶黎無甚波動的繼續說了句:“反正你是他女人,吹吹耳邊風,叫他把鍾衛讓給你嘛。”


    孟蘊繃著沒有情緒的臉,她不大信聶黎的話,推開麵前的人,親自打開了門。


    裏麵的人正在舉杯,觥籌交錯間,有個人抬眼望向門口,那一眼讓她覺得眩暈。


    瞬間,孟蘊感到好像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又被人用猛力捶了一拳,迫使她將那口濁氣嗆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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