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草住的農家屋裏,緊抱著張春草的惠子從迴憶中醒來,仍忍不住的抽泣:“大妹子,我離開東京到中國整整五年,幾乎走遍了所有被皇軍占領的地方,詢問了上百萬人,終於在你們這裏打聽到崗村君的下落,原來是被你們的孫黑虎給殺死啦!我找到這裏,就是要替崗村君報仇!”

    惠子說著又跳起來,發瘋的要向外跑,張春草趕緊拉住:“大姐,你先別急,坐下聽我把話說完。”

    張春草又把惠子扶到凳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邊,一手拉著惠子的手,一手搭在惠子的肩頭上:“大姐,我們的孫黑虎確實殺了一個叫崗村的日本兵,你卻不知道那個崗村是個殺人狂!他在一次包圍一個村莊時,和一個小隊長比賽殺人,一次就殺了九十多無辜百姓,其中不到十歲的孩子就有十來個……”

    惠子又跳起來,兩手亂擺著:“不會的,不會的!我的崗村君他絕不會殺人的!他是東京大學的高材生,大學畢業正在讀博士,父母又都是著名作家,從小就受到良好教育,他怎麽能是殺人狂?他怎麽會變成殺人狂?是你們造謠,是你們汙蔑!”

    張春草又把惠子按坐在凳子上,耐心地解勸著:“大姐,我不是造謠,也不是汙蔑,這完全是事實!大姐,關於崗村一次殺死九十多個中國無辜百姓,你不光在我們這裏隨便問那一個人都知道,而且你們日本的報紙《新京報》也有登載,你們日本駐我們縣的保安大隊還他記功,特意召開追悼大會,此事你隻要去縣裏你們的保安大隊一問就知。”

    惠子又跳起來,兩手擺著:“我不問,我不問!”

    張春草又把惠子按坐在凳子上,提高了聲音:“大姐,你們日本發動的這次侵華戰爭,不但給我們中國人民造成極大傷害,也給你們日本人民造成同樣的傷害!大姐你想想,由於這場戰爭,不光在你們日本不知有多少像你一樣的新婚夫妻被活活拆散,在我們中國就更不知道有多少像你一樣的新婚夫妻慘遭殺害?”

    惠子又跳起來,兩手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張春草再次把惠子按坐在凳子上,語氣更加激動:“那些像賭徒一樣的統治者們為爭權奪霸發動戰爭,致使我們黎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大姐你再想想,你的丈夫被人殺死你怨恨,你報仇,那麽我們中國千百萬人被你們日本人殺死,我們會不怨恨,會不報仇嗎?大姐,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怕不知錯,就怕掉各個,如果我們中國人侵占了你們日本,也像你們日本人一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們日本人會這麽樣呢?大姐,你來到了中國,你親眼見到了你們日本給我們造成的傷害,可惜的是,在你們日本,還有許多不明真相的人在追隨者統治者,不是反思這場戰爭給兩國人民帶來的災難,而是把它當作民族的驕傲,自願送兒送女參戰,為統治者們做炮灰!”

    惠子兩手捂住臉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躲著腳:“崗村君,你死得屈,你死得冤,你死得不值呀!”

    張春草起身扯下搭在幔杆上的毛巾,替惠子擦著眼淚:“大姐,你雖是日本人,可你也和我們一樣都是這場戰爭的受害者,聽了你的事,我們心裏也很難過。你的崗村君是被我們打死的,可這是戰爭,在這場戰爭中死的人何止千千萬萬!你的崗村君雖是一個普通士兵,他卻做了一個普通士兵不該做的事,比賽殺人,使那麽多手無寸鐵的無辜者死在他的刺刀下,罪孽深重,死有餘辜!”

    惠子兩手捂著臉站起身,一邊哭著一邊往外跑:“崗村君,你怎麽這樣,你怎麽能這樣啊?”

    張春草又把惠子拉迴來坐在凳子上,仍用毛巾替她擦著眼淚:“大姐,我有個想法,想把你的事寫成一篇文章登在你們日本的報紙上,讓更多的人通過你的事受到教育,得到啟發,認清日本統治者發動的這場侵華戰爭的本質,咱們中日人民團結起來共同反對侵略,爭取和平!”

    惠子點點頭,隨後站起身,衝著張春草用日本的禮節行了個大禮:“張小姐,實在對不起,我替我的丈夫為你們中國那些無辜受害者賠禮道歉!”

    過了幾天,在縣城的大街上,報童手舉報紙高喊:“賣報賣報!大家快看報哇,日本孟薑女,萬裏尋夫到中國!看報看報,日本孟薑女,萬裏尋夫到中國……”

    過往行人圍住報童爭相購買。

    與此同時,在縣城日本保安大隊部,頭纏繃帶的岡田正在接電話,一見他的

    架勢就知道打電話的是他的頂頭上司,因為他隻一個勁的打立正,嘴裏隻會:“哈伊,哈伊!”

    打電話的正是他的上司旅團長,旅團長氣得正暴跳如雷,張嘴就罵:“巴嘎!

    岡田的,你的看見了的今天的報紙?那的上邊登的你們的那裏,什麽的日本的孟薑女的,萬裏的尋夫的到中國的!這不光的是咱們的大日本皇軍的恥辱的,也是渙散軍心的幹活!一定的是受了共產黨的蠱惑的幹活,我的命令你的立刻的派人的去抓住那個的惠子,死了死了的幹活!”

    真是人要不順茬兒,喝口涼水都塞牙。這岡田剛剛打了一場敗仗,差點去見閻王爺,頭上的傷還沒好,怕被上邊知道,他想盡千方百計隱瞞。誰知按下葫蘆起了瓢,這個山口惠子又給他捅了個大漏子,這報紙一登,不光整個關東都知道,連東京的天皇都被驚動,首相親自給關東軍司令打電話,關東軍司令又給旅團長打電話,旅團長才把岡田罵了個狗血噴頭。岡田氣得簡直要發瘋,兩手一用力,把桌子上的文件報紙全都推得掉在地上,衝著門外可著嗓門喊:“來人,快快的來人!”

    門外的士兵應聲而進,兩腿一並,啪的打個立正:“哈伊!”

    岡田一見士兵進來,立刻又端起了架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你的,快快的去叫憲兵隊長的,特務隊長的都來幹活!”

    工夫不大,憲兵隊長和特務隊長跑步趕來,岡田當即下令讓他們傾巢出動,三天之內,必須找到惠子。真是軍令一下如山倒,憲兵隊長和特務隊長領命迴去,立刻布置任務,並親自帶人到所屬鄉村查找。

    這一切,惠子並不知情,這工夫,她正要抗聯駐地離開,張春草依依不舍的

    在送別。兩個人就像親姐妹一樣,肩並肩的走著,到了村頭的路口,惠子站住,衝著張春草用日本禮節施了一個大禮:“大妹子,別送啦,請迴吧!大妹子,謝謝你,也謝謝你們抗聯!我打擾你們這麽多日子,你又一直陪著我,耽誤了你許多工作,實在對不起,請你們多多原諒,多多原諒!”

    張春草雙手扶住惠子,眼裏已經流出了淚水:“大姐,你咋又客氣起來啦!我不早就跟你說過,咱們中日兩國人民都是這場戰爭的受害者,咱們要聯合起來,反對共同的敵人!”

    惠子又給張春草行了個大禮,畢恭畢敬地說:“大妹子,你們共產黨領導的軍隊是仁義之師,得民心者的天下,你們一定會勝利,將來的中國肯定是你們共產黨的天下!我祝你們成功!”

    張春草緊緊握住惠子的手,顯得十分激動地說:“大姐,謝謝你的祝福!如果我們共產黨真得了天下,我相信咱們中日兩國一定會友好相處,那時候我要活著,我一定會去你們日本看望你!”

    惠子點著頭,用手絹擦著抑製不住的眼淚:“大妹子,會的,一定會的!”

    張春草也控製不住自己,和惠子擁抱在一起:“大姐……”

    足足有抽袋煙的工夫,兩個人難舍難離的分開,張春草仍緊緊拉著惠子的手:“大姐,聽我的話,你先在我們這裏呆著,別去縣城找岡田。”

    惠子搖著頭,十分固執地說:“不,大妹子,我離開家已經五年多了,家裏人都非常惦念,現在我的丈夫已經找到了,我要把他的骨灰運迴日本,讓他落葉歸根!”

    張春草卻麵帶憂愁,緊抓著惠子的手不放:“大姐,我是擔心你把自己的事登在報紙上,給你們日本政府侵華造成很壞的影響,你現在去找岡田,怕對你不利。”

    惠子卻搖了搖頭,很有信心的說:“沒關係,他們殺中國人殺紅了眼,總不會對自己的同胞也如此狠毒!”

    張春草給惠子鞠了三個躬,這才鬆開了手:“大姐,那你就多保重!祝你一路平安!迴到日本,別忘了給我來信!”

    惠子走出挺遠,還迴頭向張春草揮手:“忘不了!大妹子,記住你的話,等你們共產黨做了天下,咱們中日友好相處,你一定要去日本看我,我到東京車站接你!”

    張春草也向惠子招手,大聲的喊著:“大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去的!大姐,到了那一天,也歡迎你到我們中國來,我也會到大連碼頭接你!”

    走出挺遠的惠子又跑迴來,從提兜裏掏出一封信,交給張春草:“大妹子,我去找岡田如果真遇到什麽不幸,拜托你想辦法把這封信送到離你們不到一百裏的日本開拓團川島手裏。”

    張春草點點頭,堅定的迴答:“放心吧,大姐,我一定會替你送到!”

    惠子又和張春草緊緊擁抱在一起,兩雙淚眼,打濕了對方的衣襟。

    四

    在縣城的日本保安大隊部,頭纏繃帶的岡田正焦躁不安的在屋裏來迴走著。

    胳膊上挎著繃帶的金永進進屋,貼著岡田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岡田臉上立刻現出怒容,拳頭用力往桌上一拍:“讓她的進來的幹活!”

    金永進嚇了一大跳,本能地打個立正,本想舉手敬禮,右胳膊受傷,往起一抬疼得一呲牙,渾身一抖,隻哈伊一聲,轉身出去。

    惠子被金永進帶進來,惠子先恭恭敬敬的用日本禮節給岡田行了個大禮:“岡田君,我想請求把我丈夫崗村的骨灰運迴日本,請求大隊長批準。”

    岡田冷著臉背對著惠子,搖著頭:“不行!崗村的是為大東亞的聖戰的而光榮的殉職,他的是我們的大日本皇軍的英雄,是我們的全軍的學習的榜樣,現在的大日本皇軍的聖戰的還沒有的結束,他的骨灰的留在這裏的會激勵全軍的奮戰,運迴去的不行!統統的不行!”

    惠子的臉色也變了,顯得十分生氣:“大隊長,我不同意你的意見!我的丈夫雖是自願參軍來中國打仗,他如果活著是軍人可以聽從你們的指揮!他現在已經死啦,是自由人,我們沒有法律規定軍人死後屍體仍歸軍隊管轄,我是他的家屬,我有權把他的骨灰帶迴去!”

    岡田顯得十分惱火,拳頭又往桌上一擂:“崗村的他的不是普通的軍人,他的是皇軍的戰鬥英雄的幹活!”

    惠子呸的吐了一口,同時向前跨了一步:“戰鬥英雄?他要是在戰場上多殺敵人可以,可他殺的是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殺的是十幾個未滿十歲的孩子和幾十個婦女老人!像他這樣亂殺無辜”

    岡田一把揪住惠子的衣領,惡狠狠地說:“你的胡說!崗村殺的都是反滿抗日分子!”

    惠子毫無懼色,一口吐沫全都吐在岡田臉上:“反滿抗日分子?衝你這麽說,他們全中國的四萬萬人都是反滿抗日分子,難道你都要把他們殺絕嗎?”

    岡田氣急,用力一推,把惠子推倒在地,抽出腰間戰刀,一刀刺中惠子前心,惠子啊的一聲慘叫,張嘴想說什麽,沒有說出來就閉上了眼睛。

    惠子被殺的消息立刻不脛而走,最先知道的是張春草,她慌慌張張跑進黑虎住的屋子,進門就喊:“黑虎哥,剛接到情報,惠子小姐被岡田殺啦!”

    “什麽?”黑虎正趴在地桌上寫什麽,驚得站起,隨後又坐下憤怒的把手中鋼筆往桌上一摔:“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一定要想辦法除掉他!”

    “黑虎哥,”張春草含著眼淚坐在凳子上,歎了一口氣:“惠子小姐臨走交給我一封信,囑咐如果她遇到不幸,讓咱們想辦法把信送到開拓團交給一個叫川島的人。”

    黑虎又站起來,在屋中來迴走著:“咱們一定要把信送到,答應人家就不能失信!”

    張春草卻犯了愁,緊鎖著眉頭:“那讓誰去呢?日本的開拓團和軍隊一樣,有崗哨炮樓,別說咱們中國人,就是日本人沒有通行證也進不去。再說那個川島咱們也不認識……”

    黑虎停住腳步,拳頭一捶桌麵:“我去!我會日本話,便於和他們交流。”

    張春草卻急得站起來,連連搖著頭:“不行,你要走了,咱們這兒咋辦?再說那日本開拓團全是日本人,他們手裏都有槍,你又是日本懸賞捉拿的要犯,你的圖像到處粘貼,萬一要被認出咋辦?還是我去吧,我一個女人,不會被注意。”

    黑虎也搖著頭,語氣堅決地說:“不行,你們女人比我們男人還危險!這件事就這麽定啦,明天我起早走!”

    張春草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黑虎哥,你……”

    第二天清早,黑虎一身日本留學生打扮,坐著一輛馬爬犁,來到了離他們駐

    地一百多裏外日本開拓團。到了大門外,黑虎趕馬爬犁的戰士迴去,一個人徑自來到崗樓前,用日本的禮節衝著站崗的士兵行了個大禮,同時用日本話說他是留日學生,剛從東京迴來,一位日本朋友托他給在這裏的川島君捎來一封信,想當麵交給川島君。黑虎說著,從兜裏掏出了惠子的信交給日本兵,日本兵拿著信翻過來調過去的仔細看了看,見信封確實是日本常用的信封,信封上的字也是日文,而且寫的也是轉川島收,便把信交給黑虎,客氣的讓黑虎在門口稍等,走進崗樓掛了一個電話,功夫不大,一個西裝革履的日本青年從院裏走出來,到了黑虎跟前,十分客氣地用中國話問:“我就是川島一郎,你找我有事?”

    黑虎又客氣的給川島用日本禮節行了個大禮,這才點點頭:“是,我給您帶來一封信。”黑虎說著,把手裏的信遞給川島,川島打開信,從頭至尾看了一遍,隨後又把信裝進信封,揣進口袋,這才伸出手和黑虎我握了握:“謝謝您,朋友,我今天有事,就不請您到家裏坐,等我以後有時間一定請你吃飯!”

    川島說著,從西服上口袋裏摘下鋼筆,又從下口袋裏兜裏掏出一個筆記本,打開後寫了幾個字,撕下來交給黑虎:“這是我的收到條,等您再迴東京,轉交給您的朋友!”川島說著,把鋼筆和本揣進兜裏,伸手和黑虎握了握:“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黑虎伸開手,紙條上寫著:“三天後,黃家鎮仁和酒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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