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楊小山和戰俘勞工們從隧道幹完活收工迴駐地吃飯,他拿著飯碗正要和大家一起排隊,人們卻自動讓開,推推搡搡的讓他到最前邊,他堅持不肯,仍在後邊排隊,眼看就要輪到他時,一個日本小隊長突然進屋,旁顧無人徑自走到楊小山身邊,兩腿一並,啪的打了一個立正,隨後敬了一個舉手禮,用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說:“楊小山先生,我們黑田大佐請你去共進晚餐!”

    “什麽,黑田大佐請我去共進晚餐?”楊小山樂得一蹦高,把手裏的飯碗往身邊的劉連長手裏一塞,“這迴我得好好解解饞!”

    “不能去!”劉連長抓住楊小山胳膊,表情十分嚴肅地說,“我看這黑田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一定是擺的鴻門宴!”

    “不管他擺的什麽宴,總比在這吃的橡子麵窩頭強。”楊小山卻是一臉滿不在乎,還嘻嘻笑著,“再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正好借機去探探他的消息。”

    “好吧。”劉連長看實在攔不住楊小山,隻好勉強同意,同時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們等你迴來。”

    楊小山跟著日本兵來到黑田的住處,黑田早已在客廳擺好一桌酒席等候,見

    到楊小山進屋,趕緊起身滿臉是笑的說:“你的,楊的,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黑田大佐,”楊小山也顯得非常客氣,還衝著黑田雙手抱拳拱拱手,“聽說您請我來共進晚餐?”

    “哈伊,哈伊!”黑田也客氣的點點頭,舉手相讓“你的,楊的,坐,坐的幹活。”

    “謝謝,謝謝黑田大佐!”楊小山明知黑田請他沒什麽好事,為了逢場作戲,

    隻能假裝熱情,“黑田大佐,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沒有三分利,不起大五更’,我想您找我來不光是為了吃飯吧?”

    “我的,”黑田拿起桌上的酒瓶,親自給楊小山倒酒,“我的想和你的交個朋友幹活。”

    “交朋友?好哇!”楊小山沒等黑田讓他,就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隨後拿起筷子不住的夾菜,“人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要能和您黑田大佐交上朋友,我這一輩子可就吃不愁穿不愁啦!”

    “吆西,吆西!”黑田也明知楊小山是在奚落他,卻假裝聽不出來,還嘿嘿笑著,“楊的,我看你的能說的會道,頭腦的又靈活,隻可惜的你們的中國的太貧窮的落後,使你的不能受到好好的教育,我的想把你送到我們的東京大學的去深造的幹活,你的喜歡?”

    “送我去東京念書?”楊小山一仰脖把一杯酒一口喝幹,隨後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耳朵,“我沒聽錯吧?”楊小山說著,又拿起酒瓶,嘴對嘴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嗆得隻咳嗽,撂下酒瓶,已顯出醉相,身子不住搖晃,手也發抖,夾了幾次菜都沒夾上來,話也說不清:“黑,黑田大佐,我,我先謝謝你,你的好意。我,我實話告訴,告訴你,你,你送我上東京,東京念書,我,我張三哄,哄孩子——信,信不著。我,我聽說你們日,日本人把我們許,許多中國戰俘勞工,運到你們日本當,當奴隸……”楊小山說著,眼睛一閉,身子一晃,假裝醉倒,趴在飯桌上,砸翻了桌子,飯菜灑了黑田一身,氣得他把手一揮,喊了聲:“來人的幹活,快,快把他送迴勞工營的幹活!”

    兩個日本兵應聲而至,一人架起楊小山一隻胳膊,拖著就走。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戰俘勞工們剛起床,在他們住的門口就出現一輛蒙著篷布汽車。車一停下,立刻跳下十個日本兵,如狼似虎般衝進勞工戰俘們住的屋裏,一個日本中隊長手拿著花名冊叫人,被叫到的都被日本兵用槍逼著上了汽車。一共叫了二十人,劉連長也在其中,被叫的人都上車之後,鬼子中隊長和鬼子兵也都上了汽車,馬上就開走了。大家都以為這些人是被拉到什麽地方槍斃,個個心裏難受,站在外麵久久的望著,不少人都掉了眼淚,早飯也沒人吃。

    實際上這是黑天搞的調虎離山計,他原以為國民黨和共產黨是冤家對頭,明和暗不和,他所以把國民黨和共產黨的戰俘都混在一起,目的是互相製約,避免合謀暴動。自楊小山來之後,他看出關營長和劉連長已經結成聯盟,本想把他們都殺死,因為工期緊,一時半會抓不到那麽多勞工頂替,又抓不到國共兩黨密謀造反的把柄,就想來個釜底抽薪,把一些重要的人分開調到別處,使他們不能見麵,今天就派兵來抓走第一批。

    劉連長和張副官被裝在一輛車上,車的四周站著十個端著刺刀的鬼子兵,汽車開出他們住的地方,就上了江邊的一條土路,因為夏季雨水多,土路被車碾壓出深深的轍印,汽車顛顛簸簸,開得十分緩慢。此時天還沒有亮透,東方剛剛透出一線曙光,整個大地都被一層濃霧包裹著。車上都是國民黨和共產黨的戰俘,又都是謀反暴動的首要分子,劉連長看到這是個機會,就用手偷著捅了一下身邊的張副官,同時兩手做了個掐的姿勢,張副官立刻會意的點點頭,同時用手碰了碰身邊的人,身邊的人又用手身邊的人,就這樣一個碰一個。他們都是當兵的人,又早就合謀想逃跑,還不知道鬼子拉他們去幹什麽,都以為是拉他們去槍斃。死裏逃生,都看出這是最好的逃跑機會,互相一碰,在遞個眼神,就都心知肚明。

    他們和十鬼子兵在一輛車上,鬼子兵怕他們逃跑,都十分警惕的端著槍。開始時鬼子兵都僅靠車廂邊站著,戰俘們不願碰他們,都擠在車中間,相互保持著一定距離。現在大家借著車的顛簸,卻故意往車邊擠。那時候的一輛載重汽車本來就不大,外邊在蒙上布棚,車裏裝了三十個人,本來就擁擠,再加戰俘們故意互相擁擠,兩個人從兩邊夾住一個日本兵,劉連長故意咳嗽一聲,戰俘們立刻動手,兩個人一個雙手掐住一個日本兵的脖子,另一個迅速奪下日本兵手裏的步槍,同時用刺刀將日本兵刺死。這一切幾乎就在一眨眼的工夫,坐在駕駛室裏的司機和鬼子小隊長根本不知道後邊發生的一切,車還繼續往前走,剛下過雨,道路濕滑,天又下大霧,視線連五十米都看不見 ,車輪陷在一個泥坑裏,由於車輪打滑,司機開了半天也沒開出去。坐在副駕上的鬼子小隊長下車想讓戰俘們幫著推車,因為車的前邊和左右都被苫布蒙得嚴嚴實實,隻有後邊敞著,他隻好繞到車後,剛一探頭想說話,車上的劉連長早就手握刺刀等著他,看他靠近車廂,一挺刺刀正中鬼子小隊長咽喉,其他兩個戰俘也用刺刀刺中鬼子小隊長。鬼子小隊長悶哼一聲,當即死亡。劉連長他們跳下汽車,悄悄繞到車前,隔著車玻璃將司機用刺刀刺死。車上的戰俘都下了車,劉連長低聲對張副官說:“快,快幫我把車推出去,然後你們就悄悄的去江邊,躲開鬼子巡邏隊,鳧水過江,到蘇聯去!”

    “那,”張副官急了,抓住劉連長的手,“那,那你呢?”

    “我你們不用管!”劉連長說著,已經打開駕駛室門,把死去的司機從座位上拉下來,自己坐上去,邊發動汽車邊說,“我開車走,迷惑鬼子,掩護你們!”

    張副官再沒說什麽,和戰俘一起幫忙把車從泥坑裏推出來,劉連長也下了車,和戰俘們分別擁抱,互道保重,張副官便帶著戰俘們悄悄向江邊摸去。劉連長先把司機和鬼子小隊長的屍體扛著扔到車箱裏,隨後上了駕駛室,坐在司機位子上,將車啟動,順路向前開。還故意加大油門,讓汽車不是好聲的響,使江邊鬼子崗哨和巡邏的鬼子兵都能聽到。汽車上了山路,七拐八拐,到了一個懸崖邊上,懸崖下就是浩瀚的大江,江水洶湧,濤聲陣陣,劉連長一打舵,汽車衝下懸崖,立刻沉進江裏。汽車裏鬼子兵的屍體不知怎麽飄到水麵上來,被巡邏的鬼子兵發現,立即報告了黑田,黑田趕緊坐汽車來到現場,順著汽車輒印查找,找到了戰俘們半路下車走向江邊的腳印,也找到了汽車從懸崖掉下江裏的地方。黑田心裏明知道是戰俘們殺死押車的鬼子兵從江裏鳧水逃往蘇聯,江裏停泊著的軍艦和岸上巡邏的鬼子兵都沒發現,在他們這自稱“東方的馬奇諾防線”,二十個手無寸鐵的戰俘殺死日本兵跑出去,要是傳出去,不但他們日本人的臉都丟盡了,要是讓他們的上司知道非槍斃他不可。黑田牙掉了隻能往肚裏咽,隻好宣布這是因為天下大霧,能見度低,司機不慎,汽車跌下山崖,掉進江裏,是一場意外事故……

    自那十九個戰俘逃出去之後,日本鬼子對戰俘勞工看管更嚴,楊小山他們暴動計劃就更加難實施。誰知老天有眼,這天日本鬼子不知過什麽節日,日本兵都到俱樂部慶祝節日,看管他們的鬼子兵減少了一多半。楊小山他們在隧道一直幹到半夜,他們這夥人要下班休息,另一夥人來接他們的班,兩班交接,人員多,秩序亂,楊小山看出這是個機會,就湊到關營長跟前,用手偷著捅了他一下,衝著持槍站崗的鬼子兵使了個眼色,關營長會意的點點頭,便分頭聯係自己的人。大家早就有準備,隻等時機,機會一到,心知肚明,一傳十,十傳百,一千多人幾乎全都知道要暴動,雖然心裏都有點緊張,卻個個摩拳擦掌。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大家都看著關營長和楊小山,因為有鬼子兵在跟前監視,他們不敢說話,隻能眼色傳遞。看大家都準備好,楊小山手拿一把鐵鍬假裝挖土湊到一個日本兵身邊,突然舉起鐵鍬,照著日本兵頭上劈了下去,日本兵悶哼一聲,昏死在地。幾乎同一時間,看著他們的一百多日本兵都遭到戰俘勞工的突然襲擊,眨眼之間,所有看著他們的鬼子兵都被消滅,楊小山和關營長他們立刻奪下鬼子兵手裏的槍,組成了一隻突擊隊,突擊隊員先從梯子上到地麵,埋伏在四周監視敵人,然後讓其他的人排成隊有順序的從梯子上到地麵,楊小山來到關營長麵前,把臨來時崔英子送給他的那件始終穿在裏麵的白布坎肩脫下來,交到關營長手裏說:“關營長,這衣服上繡著日本鬼子在虎頭要塞詳細地點,軍事設施,是非常重要的軍事地圖,你們不管誰能逃出去,都要設法把它交給我們抗聯支隊的任解放隊長,讓他派人是送給蘇聯紅軍!”

    關營長沒接坎肩,而是又塞迴到楊小山手裏:“這麽重要的東西,還是你自己帶著吧,我怕給你丟啦!”

    “關營長,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楊小山又把坎肩塞迴到關營長手裏,同時用力握了握他隻結滿老繭的大手,“關營長,我是想讓你帶著弟兄們打出去,我來掩護你們!”

    “怎麽,你…… ”關營長有些吃驚,緊攥著楊小山的手,“你,你不想走?”

    “關營長,你想想,凡是進了這個魔窟裏的人,哪個不想走?”楊小山又把另一隻手搭在關營長手上,眼望著不遠處日本鬼子不斷閃著探照燈的崗樓,“可咱們這一千多人,隻有百十多條槍,在鬼子這崗樓林立,戒備森嚴的魔窟裏想逃出去,正比登天還難。就算咱們現在已經逃出隧道,再逃出這個有著三道電網和一道高牆的院子,外邊還有三道封鎖線,咱們這上千人外逃,不可能不被發現,一旦被他們發現,他們這裏駐守著幾萬軍隊,還有汽車飛機大炮,咱們隻能智取,不能硬拚。你們先在這裏等著別動,趁鬼子兵還在俱樂部裏唱歌跳舞,我設法靠過去,先點著它們的汽油庫,汽油庫一起火,緊挨著的車庫,彈藥庫都會爆炸,整個鬼子兵營就會被大火包圍,其他的鬼子兵就隻顧救火,顧不了你們,趁這個機會你們在逃跑,逃出去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小山兄弟……”關營長抱住楊小山,感動得話都說不出來,“小山兄弟,你們共產黨人真是一心救國,關鍵的時候,總是先犧牲自己!小山兄弟,我關某人要是和這些兄弟們能活著出去,一定帶著他們投奔你們共產黨,和你們一起打日本鬼子!”

    “咱們一言為定!”楊小山眼裏含著淚,卻笑著拍了關營長一下手掌,“關營長,這些兄弟們就拜托給你啦,你一定要想辦法把他們帶出去,他們的家人還都眼巴巴盼著他們迴去一家團聚!”

    “小山兄弟!”關營長又抱住楊小山,熱淚早已奪眶而出,“小山兄弟,你放心,隻要我姓關的有一口氣,就要帶著他們往外逃,就是逃不出去,也寧可戰死,再不會當戰俘!”

    “好,謝謝你!”楊小山用手拍了拍關營長的肩膀,隨後又緊握住他的手,“關營長,我還有一事相求,我在抗聯還有一個未婚妻子,她是一個鮮族姑娘,名叫崔英子,我們是從抗聯西征時編在抗聯少年班,我們互相幫助,生死相依,不知吃了多少苦,度過多少難,我們分手時,他送出我一百多裏,始終跟我說一句話,‘我等你迴來!’關營長,如果你和兄弟們誰能逃出去到了我們抗聯,請您們替我給她捎句話,讓她不要再等我……”

    楊小山說到這兒實在說不下去了,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淚,又拍拍關營長肩頭,轉過身,在別人的幫助下脫下一個死去的日軍小隊長的服裝,穿在自己身上,又從別人手裏要來十幾枚手榴彈綁別在腰間,用外衣遮住,又和關營長握了握手,互道保重。便離開隧道口,大搖大擺朝鬼子兵營走去,幸虧今天是日本鬼子的盛大節日,鬼子兵從早到晚慶賀,多數都喝了酒,再加他穿著日軍服裝,又是一個人,站崗的日本兵以為他是自己人,也就沒人過問。楊小山先來到鬼子兵俱樂部,和把門的鬼子兵點點頭進到裏邊,看到那些鬼子官兵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跳舞,還有許多日本的藝妓,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陪著官兵。楊小山轉身又出了屋,假裝喝多,邊走邊假裝嘔吐,離開俱樂部,又假裝撒尿解開褲帶,走到離俱樂部一百多米的汽油庫前,立刻係上褲帶,伸手從懷中掏出來兩枚手榴彈,拉開導火索,一腳踹開窗戶,扔進屋裏,隻聽轟轟兩聲,手榴彈爆炸,立刻著起大火,庫裏堆滿的汽油桶緊接著連續爆炸。轟轟的炸想驚天動地,跑出幾百米外的楊小山都被爆炸的巨浪震倒在地上。隨著油庫爆炸,緊挨著油庫的汽車庫也燃起大火,庫裏的上百台汽車摩托車也相繼爆炸,把房頂頂炸塌,汽車輪子從房頂飛出去幾百米遠。離汽車庫不遠的日本鬼子俱樂部也燃起大火,屋裏的鬼子將士被燒得鬼哭狼嚎,紛紛外逃,可門框太小一次隻能擠出一個人,上千人想出去逃命,互相擁擠,大喊大罵,有的甚至開起了槍。俱樂部裏十分混混亂亂。楊小山又蹲在門口,連續朝拚命跑出來的鬼子兵扔了幾顆手榴彈,炸得鬼子兵血肉橫飛,暈頭轉向,掉頭又向迴跑,屋內大火熊熊,房梁塌落,數不清的鬼子將士葬身火海。楊小山身上本來沒著火,他卻衝入火海,讓自己身上著了火,忍著被火燃燒的劇痛,跑向電網,到了電網跟前,身子往上一撲,當即被電擊死。人雖死,可人的身體導電,再加身上著的火,火再和電線一接觸,整個電網全都連電,電網立刻起火。電網一起火,連接電網的高壓線也起了火,高壓線一起火,整條線路全都起火。電要著火比其他的火更厲害,眨眼之間,整個隧道工地到處起火,鬼子堆放在工地上準備從隧道運往蘇聯的上千噸炸藥全被引爆,爆炸聲不絕於耳,連鬼子的崗樓都被震倒。還沒挖通的江底隧道也被存放在裏邊的炸藥炸塌,江水從塌陷的洞裏倒灌進隧道,又從隧道漫上堤岸,將鬼子的兵營的帳篷卷走……

    就在這連續爆炸聲中,就在鬼子將士被大火包圍,被爆炸驚呆,死的死,傷的傷,極度混亂之中,關營長帶著一千多從隧道裏逃出來的戰俘勞工們,正悄悄地通過鬼子的封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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