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嶺的冬天,因為天氣特別寒冷,天空中始終漂浮著像煙一樣的薄霧,就連太陽也像怕冷似的要比山外出得晚。吃完早飯,黑虎就和山花出來遛馬。兩個人各自騎著一匹白馬,走出密營,黑虎便來了興趣,提議兩個人賽馬,山花立刻響應,兩個人便揮鞭打馬,兩匹馬同時嘶叫,揚開四蹄,在林海雪原上奔馳。兩個人騎的馬雖比不上古書書中關羽騎的赤兔和秦瓊騎的黃驃馬,也算是百裏挑一的千裏良駒,尤其是在這沒膝深的大雪裏,如果不是走貫這裏的山路雪地,就算是關羽的赤兔和秦瓊的黃驃馬轉世,也未必能跑得起來。他們的兩匹白馬就像在雪上飛一樣,穿山越嶺,跳澗跨壑,抽袋煙工夫,就跑出幾十裏。兩匹馬大汗淋漓,渾身是霜,黑虎和山花也是滿身白雪,成了白胡子老頭兒老婆兒。兩個人互相看著哈哈大笑,同時跳下馬,拉著馬慢慢往迴走。快到密營時,兩個人把馬韁搭在鞍橋上,讓馬自由的去找草吃,他們並肩坐在山坡上,黑虎歎了一口氣,用手指著自己的大白馬:“山花,你知道我這匹馬是怎麽得來的嗎?”

    山花用馬鞭在雪上畫著圈兒,搖搖頭:“我不知道,沒人跟我說。”

    黑虎伸手抓起一把白雪塞進嘴裏,又歎了一口氣,:“這馬還是我到潘家莊臥底時,我給潘德仁家趕車喂馬,第一次到馬槽填草,他就咬了我一口。後來我才知道,這匹馬不但好咬人,還不拉車拉犁,趕車的喂馬的都看不上它,除了吊起來打,就是虐待,故意把韁繩栓短,讓它少吃草料,甚至不讓吃草料,把它餓得瘦得皮包骨,走路都打晃。我看是匹好馬,就精心喂養,潘二狗抓我時,我騎著它逃了出來,救我一條命。迴到密營,我就天天訓練,把它訓練成一匹合格的戰馬。人都說老馬識途,這次咱們密營被日本鬼子破壞,幾十匹戰馬都被虜去,隻有這兩匹白馬跑了迴來,可見古人說的寶馬效主確有其事。這馬雖不會說話,卻通人性,誰對它好,它都知道。唉!說起這馬,我心裏也有愧,日本鬼子的幾千匹戰馬,都死在我手裏。第一次是在二虎山,我們把鬼子引進山澗,用石頭砸,最慘的就是戰馬,石頭從山上滾下來,戰馬首先受驚,四處亂跳,被砸傷砸死的就多。第二次是在閣山腳下,我出主意火燒鬼子騎兵,七八百匹戰馬付之一炬。戰馬本來無錯,可他們馱著鬼子兵,要比步兵跑得快幾倍,對我們中國人的傷害就要增加幾倍甚至幾十倍,古人才流傳下射人先射馬,當年關羽過五關斬六將,除了他本人武功高強,他騎的赤兔馬也功不可沒……”

    山花身子往黑虎跟前湊了湊,把頭仰在黑虎懷裏:“黑虎哥,聽說你在潘家莊認識一個姑娘,後來那姑娘淪落到青樓,你還去和她相會?”

    黑虎的臉立刻紅了,把山花推到一邊:“別聽他們瞎說!山花,我有正經事想和你說。”

    黑虎又偎到黑虎懷裏,仰起臉,故作扭捏的說:“黑虎哥,啥事,你說?”

    黑虎又歎了一口氣:“我想把馬殺掉!”

    山花驚得跳起來,趕緊跑過去抱住正在吃草的馬頭:“黑,黑虎哥,你,你說什麽?”

    黑虎站起來,走到山花身邊,也用手摸著馬的脊背:“現在天是最冷的時候,又大雪封山,山外的鬼子又對咱們加緊封鎖,咱們原來的密營也被鬼子破壞,儲存的糧食蔬菜都被他們糟蹋,大家一個多月都沒有吃到一粒糧食,隻靠到山裏打野生動物充饑。咱們一百多人,每天每人吃一隻兔子,一天就的一百多,在咱們駐地方園百裏幾乎都被吃光,有時幾十個戰士們出去一天也打不倒幾隻,大家饑一頓飽一頓。眼看又要過年,年三十晚上,大家都要高高興興吃一頓團圓飯。”

    山花趕緊把黑虎推到一邊,雙手死死的抱住馬頭:“不,黑虎哥!我不殺,我不能殺!”

    黑虎又走過來,手扶山花由於過於激動而渾身顫抖的肩頭:“山花,別害怕,我不是要殺你的馬,是要殺我的馬!”黑虎說著,走到自己的大白馬跟前,用手從頭到尾摸了一遍,那馬也親切的用嘴舔著黑虎的衣服。到了最後,黑虎哈腰從地上撧了一把草,用手掌托著送到馬的嘴邊,馬把草叼到嘴裏,又吐出來,仰天長嘯三聲,隨後把頭靠在黑虎身上,低下去,兩眼竟流出了淚水。黑虎也掉了眼淚,突然抽槍在手,槍口對準馬的太陽穴,正要扣動扳機,山花突然撲過來,抓住黑虎拿槍的手腕,用力推向一邊,失聲喊著:“黑虎哥,不要,不要哇!”

    槍聲響了,是黑虎另一隻手裏的手槍,隨著槍響,大白馬一聲慘叫,摔倒在地上,掙紮幾下,臨死時還堅強的抬起頭,看了黑虎一眼,兩串淚珠湧出眼眶。

    山花趴在大白馬身上失聲哭喊:“大白馬,大白馬……”

    晚上,少年班男孩子的臥室裏,楊小山又盤腿坐在地鋪中間,不斷地用手摸著肚子,還一個勁的打飽嗝兒:“哎呀,餓了十幾天啦,今天才吃頓飽飯 。這馬肉可真香啊!”

    坐在旁邊的張鐵牛使勁打了楊小山一拳,同時看著蒙著頭躺在地鋪上的黑虎給他使眼色:“小聲點,別讓黑虎聽到,他為救大夥殺了他心愛的馬,你沒看他心裏正難受,連馬肉都沒吃,還把馬皮馬骨埋到白馬石下?這工夫心裏正煩,你要惹急了他,不揍你才怪!”

    楊小山嚇得一吐舌頭,衝著黑虎做了個鬼臉,趕緊用兩手把嘴捂上。王栓柱和張鐵牛也想笑不敢笑,都用手捂住嘴。

    屋門開了,冬青幾個女孩子,各自手裏都拎著一個大小不一的包袱,興衝衝的推門闖進來。

    冬青先把包袱放在地鋪上,剛要說話,山花一眼就看見黑虎躺在地鋪上,頭上蒙著棉襖,立刻大驚失色,把手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扔,跑過去把臉貼在黑虎臉上,“黑虎哥,你,你怎麽啦?是不是病啦?你,你哪不舒服?”

    黑虎坐起來,用手揉著眼睛,無精打采的說:“我沒病,困了想睡覺。”

    冬青卻朝山花啐了一口,隨後笑著打開包袱:“要過年啦,沒什麽禮物送給你們,我給你們一個人做了一件坎肩,是用秋天咱們打的大雁絨毛做的。這大冷天穿在身上,能給你們擋擋風寒。來,一人一件,都穿上試試合不合身。”冬青說著,從包袱裏拿出坎肩,分別遞給楊小山,王栓柱和張鐵牛,黑虎也把手伸出來,冬青卻像沒看見,把包袱裏剩下的一件坎肩包上夾在腋下。

    張春草看見偷偷笑了笑,也走過來把包袱放在地鋪上打開:“我用兔子毛給你們每人做了一雙棉襪子,你們也試試合不合腳?”張春草說著,也從包袱裏拿出棉襪子,給楊小山等一人一雙,也沒給黑虎。

    崔英子也解開包袱:“我呀用黑瞎子皮給你們每人做了一副手悶子,來,你們也一人一副。”崔英子也和張春草一樣,沒給黑虎。

    黑虎尷尬一笑,卻帶頭雙手抱拳衝著冬青、張春草、崔英子拱手道謝:“謝謝,謝謝!謝謝冬青!謝謝春草!謝謝英子!謝謝,謝謝!”

    張鐵牛幾個男孩子也都學著黑虎的樣子拱手道謝。隨後便故意在黑虎麵前顯擺,穿坎肩,試手悶子,黑虎卻隻當沒看見,一個勁的傻笑。

    山花知道冬青幾個女孩子是因為她才故意刁難黑虎,心裏雖不高興,臉上卻帶著笑,把自己的包袱放在地鋪上解開:“黑虎哥,我手笨不會做針線活兒,咱們過年都時興貼年畫,我就用樺樹皮剪了幾張年畫送給你們。先說明,我剪的可不是財神,灶王,胖娃娃,年年有魚。我剪的都是咱們抗聯裏的英雄,有楊靖宇將軍,趙一曼烈士,八女投江……”

    山花話沒說完,冬青湊到黑虎跟前,臉貼著臉說:“黑虎哥,不怪你喜歡山花,人家不光手巧,嘴也會說。”

    黑虎被說得滿臉通紅,迴答不出,眾目睽睽之下,隻好裝傻嘿嘿笑著,用手一點冬青腦門兒:“冬青,你咋也沒大沒小,還跟哥哥開玩笑?”冬青卻把嘴一噘,臉一扭:“哼!哥哥,哥哥,還不知你是誰的哥哥呢?”

    張春草也湊過來,搶下冬青肩上的包袱,往地鋪上一放,一臉怪笑的衝著黑虎說:“班長,別人都分到了東西,就你沒有,說實話,你到底想不想要?你不想要就拉倒,想要就給我們幾個女孩子每人鞠個躬。”

    冬青卻伸手奪過包袱,摟在懷裏:“鞠躬不行,想要誰的東西就親誰一口!”

    山花氣得把冬青推到一邊,隨後抓住黑虎胳膊從地鋪上扯下:“黑虎哥,走,咱不要她們的,我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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