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柳嫣嫣和張一峰的事搞得我幾天睡不好覺,舒曉峰看我苦惱,建議我去找楊燁談一談,看是否能把舞蹈的事給撤下來,據說那又不是什麽非辦不可的事,隻是為了參加鎮裏麵搞的一次文藝晚會。為了這點小事,她楊燁就給我找了這麽大的麻煩,左思右想,覺得有必要和她交流一下。可那個心哪,就是忐忑不安。又怕她不高興,又怕她說我多管閑事,還怕她愛理不理的樣子,讓我難受。我倒不怕她再給我一耳光,上次那一耳光是觸了她的黴頭,那“稅務局”和“派出所”的流言蜚語經證明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怪不得她大發雌威,賞了我一記溫柔之掌。本想直接拿下張一峰或柳嫣嫣,可拿下誰,我都沒什麽正當理由。柳嫣嫣還好說,那張一峰可就難辦了。他如果記恨在心,搗起蛋來,唯一的辦法,也就隻有讓他滾蛋。而讓他滾蛋,也要有申校長的同意,他不同意,那不是搞得我裏外不是人?媽的,這事可都壞在楊燁的身上,就算她再給我一掌,也得豁出去了!這人就是這樣,很多事你不願意做,可你卻不得不做;很多事你想做,可你卻又不敢做,或者沒能力去做。

    上午第三節課,辦公室裏隻剩下我和楊燁兩個人,其它老師都上課去了。我看她坐在那兒,在看著一本小說,書名是《百年孤獨》,這書我沒看過,但我知道是加西亞•;馬爾克斯寫的。看她看得入迷,我不知道是走過去呢還是就坐在這兒和她說。以前這種情況,她要麽去其它辦公室找其它老師聊天,要麽就是獨自到操場去玩,很少和我單獨在辦公室,或者就根本沒有過。這麽長時間以來,舒曉峰老是給我灌輸愛情理論,叫我放開膽子,不要那麽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他說愛情這玩藝,又不是樹上的果子,成熟了你盡管去摘。它就像在野地奔跑的兔子,你得追著它,並舉起你的獵槍,或者你練就了狙擊手的本事,手腕一抬,一槍致命。愛情需要狙擊,你不能幻想那隻兔子會自動鑽到你的窩裏來,天底下沒這樣的好事。可我老想著,這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憑我的一廂情願,那還叫愛情嗎?可也不知怎麽的,她對我的明裏暗裏的表示對她的好感又沒有明確給我個說法,如果給我個痛快,我也就死心了,改變攻擊方向,那也未嚐不可。周勇波也在追啊,她也總是和他若即若離,也不明確表個態。她這是在選擇呢,還是在考察?或者是先考察,再選擇?唉,順其自然吧!我得首先把柳嫣嫣和張一峰這件事搞定再說。

    我走過去,在舒曉峰的位子上坐下。她看到我突然坐在了她的對麵,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用那雙好看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但這次並沒有表現出和以前的反感或者厭惡。

    “楊老師,”我說,“我倆談談,可以嗎?”

    她放下書,雙手十指交叉撐著下巴,優雅得讓我心猿意馬。我這人就他媽的不長進,每次見到她的一個動作或者一個眼神,總是靈魂離身,渾不知自己是哪棵樹上的蔥。

    “可以啊!談什麽呢?”

    “那個------那個------”

    我竟然感到說話有點吃力了。

    “你不是挺會說的嗎?怎麽結巴起來啦?”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在哪一個人麵前如此窩囊呢?威武雄壯的申校長我都沒放在眼裏,還有誰能讓我說話像羊拉屎一樣?

    我調整了一下自己心態,告訴自己別那麽丟人現眼,在女人麵前這麽沒出息,還追什麽女人呢?

    “是這樣的,”我說,“你搞那個舞蹈,就是柳嫣嫣和張曉峰跳的那個,能不能別搞了?”

    “為什麽?”她瞪大了眼睛。

    怎麽說呢?直接跟她說張一峰在追柳嫣嫣嗎?萬一她把這事跟郝玫瑰一說,那怎麽得了?

    我沉吟了一下:“你看,他們是初三的學生,學習比較緊張,時間很寶貴------”

    “你是說我在浪費他們的時間羅?”

    她表現出了不滿,好看的眉毛皺了幾皺。

    我趕忙搖了搖手。她說話怎麽那麽衝呢?漂亮的女人都是這樣嗎?

    “那是什麽呢?”

    “柳嫣嫣是班長,班上的很多事都要她去抓,她現在去跳舞了,一下課就往禮堂裏跑,班上搞得亂七八糟的;張一峰呢,要搞班會主持要收集資料,要練球,忙都忙不過來------”

    她打斷了我的話:“柳嫣嫣那裏我和她說一下,叫她把她要做的事做好再去。再說,你是班主任,班裏那些雜七雜八的事,你都讓她一個人去為你做,你整天遊手好閑撒手不管,你還好意思說亂七八糟!?張一峰嘛------”

    她忽然笑起來,看了看我:“你這人還挺能蒙的!”

    我呆了一下:“我蒙誰啦?”

    “張一峰啊!你的那些招式,傻子都看得出來。不過說實話,你能把張一峰耍得團團轉,讓他不給你添亂,這一點還是很讓人佩服的。上一次你處理他和劉洋打架的事,滴水不露嘛!”

    那次處理打架的事她不是看也沒看一眼嗎?怎麽就知道我處理得滴水不露呢?

    看這樣子,要她取消那什麽鳥舞蹈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你看這樣吧,柳嫣嫣呢主要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別讓這個無關緊要的舞蹈給分了神,你知道她可是我的王牌,你另外去哪一個班級找一個就是了。”

    我退而求其次,把柳嫣嫣給弄下來是最好的,張一峰那王八蛋喜歡跳就讓他去跳好了。

    她放下手,理了理頭發,優雅的姿勢又讓我的心一陣莫名其妙地亂跳。

    “不行。這學校隻有她能勝任,無論從她的身材她的表現力和領悟能力來說,她是不二人選。我和郝老師溝通過了,她也同意。”

    搞一次那樣的活動還要這樣優秀的人材?娛樂娛樂而已,有必要把寶貝亮出去?有必要犧牲她的學習時間?我不由得有了一絲不滿,原先的激動啦心猿意馬啦,一點一點在消失。

    “柳嫣嫣不行,那把張一峰退下來。張一峰總行了吧?這樣的人你到外麵草地上去一拔拉一大把。”

    我再退而求其次。

    “也不行。”她斷然否定,“你可別小看張一峰,他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那帥氣的麵孔,挺拔的身材,是塊跳舞的料。我喜歡!”

    “你又不是在選舞男!”

    我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我隻覺得我的怒氣在我的體內奔突、衝撞,什麽愛啊情啊溫柔啊嫵媚啊,統統給我滾蛋!

    “你說什麽!?”

    她勃然大怒,怒目圓睜,氣得花容失色嬌軀亂顫。

    我自知失言,可話已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要收迴來,已是無力迴天。

    正不知所措,忽見她唿地一下站了起來,眼含淚水,用手指著門,大聲說:

    “你給我出去!”

    我頭腦一片混亂,竟身不由己地站起身來,就要滾出去。

    “你們這是怎麽啦?”

    下了課的宋萍萍胳肢窩下麵夾著書,手裏拿著兩支粉筆,進了辦公室。

    我尷尬地說了句“沒事”,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宋萍萍走到楊燁那兒,也不說也不問什麽,隻是拍拍她的肩膀。

    周勇波也進來了,他感覺這氣氛不對勁,看見楊燁臉掛淚花,臉色潮紅,而我哭喪著臉,就走到楊燁那兒去,關心地、小聲地問:

    “楊老師,你怎麽啦?”

    楊燁沒理他。他突然轉過頭來,狠狠地“咬”了我一眼,那狠勁簡直就是要把我銼骨揚灰碎屍萬斷。

    “網啊,今晚喝一杯去!”

    隨著喊聲,舒曉峰和田光光跑進了辦公室。他們一進門,發現我神色不對,忙湊過來問:

    “你怎麽啦?”

    我向楊燁呶了呶嘴。他們看了一眼楊燁,舒曉峰低聲說:“你是不是想采取暴力革命!?”

    我一巴掌扇過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狠狠一摔,和田光光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張一峰正要走出教室,我叫住了他。

    “來張一峰,我找你有點事。”

    他往教室裏看了一眼。我發現柳嫣嫣還在裏麵沒走,在那兒整理書包,看樣子又準備去跳那鳥舞。

    “什麽事啊?我們還要去練舞呢!”

    我也不跟他說,隻是朝著教室對柳嫣嫣大聲說:

    “柳嫣嫣,你等下給楊老師說一下,我叫張一峰有點事,不要等他。”

    柳嫣嫣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跑出來,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張一峰,點了點頭。

    此時夕陽西下,西邊天披上了無數條淺紅色的紗巾,絲絲縷縷又連綿不斷,似在躑躕徘徊又似在顧影自憐,不忍離去;山上隱隱約約地遊蕩著淡淡的紅暈,像是哪一位丹青妙手不小心灑下的點點朱砂;學校的那棵桂花樹,似一位嫵媚的女子,薄施粉黛,在風中抖動那一襲淡紅的長裙。操場上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在夕陽的餘輝中,青春和活力在奔跑在跳躍------

    “好美啊!”我趴在欄杆上,看著那搖搖曳曳的淡淡的餘輝,發出了一聲讚歎。

    張一峰也瞧了一眼,不屑地說:“這有什麽美的?夕陽而已。”

    我轉過頭,盯著他。他的目光有一絲不自然,偏過頭去,看著操場那些在打球的學生,不說話。

    楊燁拒絕把他們兩個人拿下一個,這讓我甚感為難。少男少女,又是蓓蕾初綻豆蔻年華,異性間的一顰一笑,都可能會在心中蕩起漣漪。如果隻是張一峰的一廂情願,柳嫣嫣不理他,那少年的情感來得快去得也快,也不會有什麽麻煩;問題是,現在柳嫣嫣也動了情——這幾天我找了班上的幾位男女同學,以詢問班上學生學習情況的名義悄悄調查了一下,知道柳嫣嫣上課也開始走神了,有時甚至還出現恍恍惚惚的神情——這女學生一動情,那可就是離離原上草了。把它消滅在萌芽狀態,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你又不能舉起你的鋤頭把它連根鏟除。堵又堵不住,鏟又不能鏟,順其自然,像我一樣!?他張一峰又不是我羅網,柳嫣嫣也不是楊燁。春雨一下,常常是連綿不絕,照此下去,那殘局如何收拾?

    “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我對他說,“你不要有什麽想法哦!”

    “什麽事?您說吧!”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大大咧咧的,毫不在乎的樣子。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他也不躲閃,隻是我發現他的目光掠過一絲不安。

    “宋萍萍宋老師班上的體育委員林達轉學走了------”

    “他走了與我有什麽相幹?”

    他竟然硬梆梆的扔了一塊石頭給我。我的意思,是想先把他弄到離我們班級較遠的初(三)36班去,讓他離柳嫣嫣遠一點,然後再想法子徹底斬斷他們之間的聯係,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她需要一位能幹的體育委員。我向她推薦了你,她也很滿意。”

    我說。

    “是不是我老是給您惹麻煩,您想趕我走?”

    我搖了搖手。

    “我喜歡我們班級,我也喜歡您,羅老師!”

    “你可以經常來啊,又不是天遙地遠的,更不是什麽永別!”

    “您的意思,是我非走不可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盡量把聲音放得溫柔:“張一峰,這兩年多來,你雖然給我搗了不少的蛋添了不少的亂,但我還是很喜歡你。你為人大氣、慷慨、幽默,集體榮譽感很強,也很尊重老師。說實話,如果不是宋老師求我,我是不會讓你去的。”

    “羅老師,”他看了我一下,扭過頭去,又盯著操場,“我是不會去的。別說什麽體育委員,就是班長我也不稀罕!”

    聽他這麽一說,又想到楊燁的事,心中不由得升起了無名大火,我大聲說:

    “你必須去!不想去也得去!”

    他突然抓起他的書包往肩膀上一扔,大聲道:

    “要我去沒門!除非您把我開除!”

    說完,看也不看我一眼,跑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那個他媽的氣喲,就想抓一隻小雞,狠狠地捏死它!

    “羅老師,舒老師叫我跟您說,校長叫您去開會。”

    一個男同學跑到我的身邊,對我說。

    “開會開會,開什麽鳥會!!”

    我大聲道,嚇得那個報信的學生一溜煙似的逃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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