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停下腳步,葉舒猛地打了個激靈。她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了過來,幾乎要陷入停滯的法力重新運轉,葉舒這才發現,自己的背心密密地出了一層冷汗。


    突然,她心頭一動,身後有什麽東西接近了。


    葉舒深吸一口氣,在轉身的那一瞬間祭出乾坤圖,隻見伸手不見五指的的黑暗中,一個熟悉的人影就直挺挺地站在那裏。


    “師父。”她聽到了寧玉堂懶洋洋的聲音。


    “玉堂?”葉舒心下一鬆,“你跑到哪裏去了?”


    “我也不知道。”寧玉堂的聲音充滿了困惑,“我好像睡了一覺,再一睜眼就看到了你。”


    “這裏有古怪。”葉舒微帶急促地說道,“我們快點離開這裏。”


    “好的。”寧玉堂站在原地,看著葉舒快步朝他走過來,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師父,你好像很擔心啊。”


    “我當然擔心了。”葉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閃電般出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女人的眼中,冷光如同利劍:“我擔心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孤魂野鬼假冒我的徒兒。”她森然一笑,“都已經是老臘肉了,就不要妄圖占據小鮮肉年輕的身體了。”


    ☆、216|5.14|城


    四周的黑色如潮水一般向後退去,葉舒這才看清深坑裏的景象。


    隻見崎嶇的坑壁上,竟然也滿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碎骨。那些碎骨尖銳的一端同樣朝著棺槨的方向。棺槨擺放在正中央,正對著棺槨的坑壁上,巨大的頭骨從中探出,不知是被何種力量給牢牢鑲嵌在了泥土中。


    那頭骨鹿角駝首,兔眼蛇項。巨口微微張開,雖然口腔中空蕩蕩的,但依舊能想見他還活著的時候,那裏生著怎樣鋒利的一口銳齒。


    這是一條巨龍的頭骨。


    頭骨隻剩下大半部分,斷裂的骨麵上,森寒之氣徐徐滲出。葉舒這才注意到,原來深坑裏的黑霧竟然都是從頭骨中彌散出來的。頭骨占據了整整一麵的坑壁,如此的龐然大物,想必也隻可能是龍聖遺骸。


    敖飛光一見到那頭骨,頓時激動地嗚嗚叫了起來。他牢記著葉舒的囑咐,雖然心中急迫不已,但依舊老老實實地待在葉舒的袖子裏。他骨碌骨碌地轉著眼珠,從衣袖的縫隙中覷著寧玉堂。


    寧玉堂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葉舒緊緊扼住他的咽喉。不過現在他也不是那個一副憊懶模樣的青年了,而是被不明生物占據肉身的傀儡。


    葉舒笑了笑:“這位道友,我是該管你叫龍聖,還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不懂禮貌?”寧玉堂淡淡道,他的聲音顯得十分漫不經心,雖然是年輕人清朗的音色,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蒼老。


    葉舒嗤笑了一聲:“不請自來鳩占鵲巢的家夥,我覺得不需要給他禮貌。”


    “我看中這具肉身,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


    一聽這句話,葉舒真的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長這麽大,還從沒聽過如此好笑的笑話。自家徒弟莫名其妙被人奪舍,自己不僅不能生氣,還得跪下來叩謝?


    “道友,你是不是挺屍挺的太久,腦子都不靈光了?”葉舒已經很久沒有毒舌了,隨著她的修為越來越高,敢於和她嘴炮的人也越來越少。此時,麵對這縷臭不要臉的殘魂,葉舒簡直要被氣笑了。


    她已經可以確定,這縷殘魂就是從打開的棺槨裏冒出來的。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把寧玉堂無聲無息地從自己身後擄走,再將寧玉堂奪舍。假若葉舒沒在靠近棺槨的那一瞬間清醒,恐怕也要中招。


    不過慶幸的是,這殘魂大概是力有不逮,隻是將寧玉堂的元神壓製,使其陷入沉睡,並沒有讓寧玉堂魂飛魄散。


    “老家夥。”葉舒竭力壓抑著話音裏的怒意,“你最好乖乖從我徒弟的肉身裏滾出來,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她看得一清二楚,這殘魂實力不濟,隻能玩.弄些鬼蜮手段來坑自己,要是真的硬碰硬,壓根不是自己的對手。


    “哼。”被殘魂控製的寧玉堂冷哼道,“你如此威脅我,難道就不怕我把你徒弟的元神給徹底粉碎?”


    這就是葉舒投鼠忌器的地方,沉默了一瞬,葉舒才淡淡道:“廢話少說,你待如何。”


    “很簡單,我想要複活。”


    葉舒不由挑了挑眉:“難不成你真的是龍聖?”堂堂上古大能,竟然混得這麽慘,都要淪落到搶奪後代肉身的地步,這不應該吧。


    “龍聖?”殘魂的聲音裏出現了一絲波動,“龍聖早就隕落了,我不過是龍聖的一抹元靈,失去了龍聖元丹,又哪裏還有資格稱自己是龍聖。”他忽然頓了頓,“說來,我淪落到如此地步,還是拜你們人族修士所賜。”


    原來,當日那幫上古金仙能進入妖聖,是因為他們利用了眼前這縷殘魂。


    也不知他們在哪裏得到了一抹殘缺的龍聖元靈,在妖聖古地中立下天柱後,那幫金仙中有人突發奇想,試圖用手中的元靈複活龍聖。深坑和凹陷確實是龍聖留下的足印,但坑底的棺槨,還有坑壁上的頭骨,則是當時那幫金仙的布置。


    “這頭骨是不是龍聖遺骸?”


    殘魂點點頭:“那幫金仙費了偌大力氣,才能頭骨安放到了此處,為的就是複活龍聖。”


    “遺骸的其餘部分呢?”葉舒好奇地問道。


    “在天柱裏。”本以為這殘魂要討價還價一番才會解答,沒想到他幹脆利落地就給出了答案,“在天柱未立之前,那裏是龍聖的埋骨之地。那幫金仙將遺骸的頭部取了下來,剩餘部分則被封印在了天柱中。”


    結果,複活龍聖的儀式當然失敗了,殘魂也被困在棺槨中,整整掙紮了千萬年。


    “原本我的魂體尚沒有如此殘缺,過了這麽多年,魂魄愈發消散,終於……”


    雖然這家夥來曆詭異,做出的事也很不地道,但葉舒竟然在這句話裏聽出了幽怨的味道,不由覺得好笑。想來也是,自那幫金仙離開後,妖聖古地便沉寂至今。千萬年來,別說活人,連隻活鳥都飛不進來。偏偏這殘魂還有意識,怕是要被憋得瘋掉了。


    對殘魂來說,從天而降的葉舒師徒,簡直就是黑暗中的明燈。尤其是寧玉堂和敖飛光,兩人都身具龍族之血,根本就是居家旅行殺人奪舍的最好目標。


    聽他說到這裏,葉舒不由嗬嗬:“我說老前輩,你是不是當我傻。既然你要複活,當然不可能做阿飄,還不是要覬覦我徒弟的肉身,我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幫你。”


    殘魂詭秘地笑了笑:“小丫頭,你可別誤會,我雖然需要肉身,但不一定是你徒弟的肉身啊。你想一想,這古地裏還有什麽人?”


    葉舒心頭一動,嬰桑?


    見葉舒明白自己的意思,殘魂又道:“那女娃娃我看過了,修為比你還要高。你這徒兒隻是元嬰期的小家夥,用來做我複活的肉身,本聖還瞧他不起。況且,你與那女娃娃不是一條心,早早地解決她,你我豈不是兩相便宜。”


    這殘魂頂著寧玉堂的臉,卻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葉舒實在是有些接受不能,她挑了挑眉:“老前輩,你待在這小小的棺槨中,知道的事卻不少啊。”


    “哼,我的手段可比你想象的要多。”見葉舒沉默不語,他忍不住催促道,“如何,你要不要與我合作?”


    葉舒麵上的神色一陣變幻,半晌之後才道:“你要是成功奪舍,可就是返虛期的大修士了,我又如何能保證你不會反咬我一口。”


    “我可以立下道心誓言。”殘魂毫不猶豫地道,“絕不會對你們師徒出手。”


    “好吧。”葉舒淡淡道,“成交。”


    聽到這句話,那殘魂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來:“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爽快人。”


    “別。”葉舒嫌惡地蹙眉,“別頂著我徒弟的臉說這種話,有點惡心。”說完之後,她也不去理會殘魂難看的臉色,“你說的複活,不僅僅是奪舍這麽簡單吧。”


    “這是自然,我需要進入天柱,吸取遺骸中的力量,屆時就能重新凝結元丹,如此才算是貨真價實的龍聖。”


    “唔……”葉舒想了想,開啟天柱的石匙在嬰桑手裏,“那我們先離開這裏去找嬰桑。”


    說完,她一把抓起寧玉堂的衣領,提溜著寧玉堂就往前走。殘魂大概是從沒被人如此對待過,一開始還有些蒙圈,過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你,你幹什麽?!”


    葉舒白了他一眼,用一種“你是白癡嗎“的眼神看著他:“趕路。”


    “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殘魂氣得滿臉通紅,深覺自己上古大能的尊嚴被冒犯了,但是葉舒壓根不理會他,一徑朝前疾行。以葉舒的速度來說,提著寧玉堂,確實能節省趕路的時間。殘魂無法,隻能無奈地道,“難不成你平日裏就是這麽和徒弟相處的?實在是……實在是有辱斯文!”


    葉舒似笑非笑:“你不懂,這是我們師徒間特殊的情趣。”


    她心裏有氣,立意要好好折騰這個霸占寧玉堂肉身的家夥。偏這殘魂端著前輩高人的架子,雖然現在混得如此落魄,還要各種裝嗶,被葉舒戲弄得不輕。


    不多時,兩人便離開了深坑。葉舒定睛一看,曹衍竟然不見了。


    她當即去看那殘魂,殘魂連忙叫屈:“這可不是我幹的。”他頓了頓,嘿然笑道,“依我看,肯定是和你一起進來的那個女娃娃幹的,看來不僅是你想算計她,她也要謀害你啊。”


    葉舒瞥了他一眼:“放心,我已經答應與你合作,就不用你再言語挑撥了。”係統麵板裏,顯示曹衍性命無憂,所以葉舒神色不變,隻淡淡道,“你既然如此神通廣大,又知不知道嬰桑現在在哪裏。”


    殘魂將眼一閉,也不知他是在心中掐算,還是在用神念感知。過了一會兒,他方道:“那女娃娃朝天柱的方向去了。”他不懷好意地朝葉舒笑道,“你那小徒兒就在她身邊。”


    “正好。”葉舒眸中精光四射,“天賜良機,咱們就去天柱會一會她。”


    ☆、217|5.14城|


    日近黃昏。


    大片大片的餘暉潑灑而下,將天際浸染成了刺目的紅。寂靜的四野中,連風吹過的嗚嗚聲都聽不到。隻有葉舒的雙腳踩在碎骨上,鞋底摩擦出讓人牙酸的吱吱聲響。


    離天柱越來越近,泥土中掩埋著的碎骨也越來越多。等到葉舒終於走到了那座高大的山峰前,地麵上橫七豎八的殘骸已經快要把腳麵給淹沒了。


    和瀟山一樣,妖聖古地中的天柱也是一座山。隻是那山壁上現出了一個黑幽幽的洞口,洞口裏隱隱有熱浪撲出來。


    葉舒一怔:“這……難道嬰桑已經打開天柱了?”


    殘魂頂著寧玉堂的臉嘿嘿笑了起來:“這座山裏另有乾坤,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穿過洞口,葉舒的眼前黑了一黑,隨即便看清了山體內部的一切。說是山體內部,其實他們腳下踩著的土地應該早就不在妖聖古地內了。


    這是一個獨立出來的空間,入口就是山壁上的洞口。空間內的景象和妖聖古地一模一樣,也是毫無生氣的天空,似乎被鮮血染透的地麵,還有滿地的斷骨殘垣。


    “當年兩聖隕落後,巨大的衝擊將空間都砸出了裂縫。兩聖的遺骸落入裂縫中,裂縫因此不斷衍化,就形成了這個位於妖聖古地的獨立世界。”殘魂解釋道,“後來那幫上古金仙在這裏立下天柱,為了掩蓋天柱的秘密,他們積土成山,創造了古地正中央的高山。”


    “這麽說,天柱是在這個空間裏。”葉舒沉吟道,“難怪……假若嬰桑打開了天柱,扶餘洲的靈氣不該如此渾濁才對。”她用眼神示意殘魂,“嬰桑現在在哪?”


    殘魂聳聳肩:“我的力量不足以延伸到這裏,所以……”


    葉舒忍不住嘖了一聲:“虧你還是龍聖元靈,大羅金仙的殘魂就這點能耐,真是弱爆了。”


    這一路上,經過葉舒持續不斷的毒舌洗禮,殘魂已經習慣了。他既不像一開始那樣跳腳,也不試圖反唇相譏,而是顧左右而言他:“我們應該先去找龍聖遺骸,等到我吸取了遺骸中的力量,屆時實力大漲,搶奪那女娃娃的肉身也便宜些。”


    葉舒無可無不可:“你的力量還能迴複到巔峰的時候不成。”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被人用修為灌體,至少也得需要鞏固根基的時間吧。”殘魂一麵迴答,一麵領著葉舒朝東麵走,“徹底消化遺骸中的力量不是件簡單的事,不過我能把修為暫時維持到返虛境界,兩個返虛修士,還怕對付不了那女娃娃?”


    “那要是嬰桑搶先找到了龍聖遺骸呢?”


    殘魂嗤笑道:“那遺骸中的力量可不是誰都能肖想的,她雖然是返虛修士,沒有個十年半載,別想動用遺骸。”


    兩人言談之間,葉舒遙遙地看到了一片連綿起伏的山丘。那山丘像是波浪,如同海風吹起碧濤,在海麵上留下望不到盡頭的山嵐。


    “等等。”葉舒忽然頓住腳,“那……那是龍骨?!”


    雖然遠遠望去,山丘綠意森然,但葉舒仔細一瞧,其實那隻是龍骨上覆蓋著的藤蔓苔蘚。不知過去了多少年,才讓這具龐大的遺骸被掩埋在了野草之下。


    “沒錯。”殘魂頗為得意地點點頭,“遺骸的頭部已經不在了,但身體的其他部分還保存得很完好。”


    單單隻是看著這片“山丘”,就能想見龍聖該有何等威能。擁有如此超然的力量,龍聖又怎麽會隕落?


    在滄元天流傳下來的傳說中,隻模模糊糊記載著妖族兩大妖聖是因為和人族的大羅金仙鬥法而隕落的。兩聖隕落後,原本可以與人族抗衡的妖族迅速衰落,也就此退出了金仙大戰。


    究竟是什麽人,能夠一次性幹掉妖族的兩大頂尖boss。


    葉舒不由想到了天河道人,天河道人大概是滄元天最有名的一位大羅金仙。合道之後不久,他就離開了本方宇宙,至此再無影蹤。而天河道人離開,正是在妖聖隕落之後。


    “老家夥,你知不知道妖聖是被誰殺的?”


    葉舒剛一說完,就發現殘魂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他哼了一聲:“問這麽多做什麽。”


    葉舒撇撇嘴:“怎麽,戳中你的痛處了?”想也知道,這家夥雖然隻是龍聖的一抹元靈,但也繼承了龍聖的記憶和性格,以他高傲的做派,那個殺了他的人族大能必然會被他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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