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之密境裏,韓景出手搶奪周天廣河鏡,葉舒當時不明白,現在想來,他的目的應該和嬰桑一樣。


    周天廣河鏡中的時光碎片可以讓人迴到凝固的過去,嬰桑試圖用這種方法得到妖聖後裔的血肉,從而進入妖聖古地。對韓景來說,什麽是最緊要急迫的?當然是解決黃泉幽冥冊中的隱患。


    黃泉幽冥冊是上古金仙遺留下來的道統,經過了數不勝數的波折後,導致道冊多有錯漏。就是因為修習了錯漏的道法,韓景才不得不常年閉關。


    他為了解決道法給自己帶來的隱患,不斷搜羅各種各樣的道書,想借此改造黃泉幽冥冊。傅曲舟正是因為自身特殊的體質,才被韓景喪心病狂地當做試驗品,渡過了多年慘痛的日子。


    但韓景使盡手段,卻始終不能如願。他把主意打到周天廣河鏡上,想必是要迴到上古時代,從而尋找還未殘缺的黃泉幽冥冊。


    可惜周天廣河鏡被葉舒奪得,再加上被韓景視為禁.臠的傅曲舟處於葉舒的庇護話,若問韓景出關後最想殺的人是誰,九成九就是葉舒。


    不管他有何目的,就衝著自己和韓景間不可調和的矛盾,葉舒也要想辦法給他添堵。


    “九幽教?”裴修士皺著眉想了想,“我們兩儀道宮雖然隱世不出,九幽教的偌大聲名還是聽說過的。”她歎了口氣,“看來事情嚴重了。”


    兩儀道宮在隱玄境不可撼動的地位,是建立在兩儀金燈上的。因為被隱玄境的法則限製,雖說道宮的弟子各個都修為精深,但又怎麽會是一個返虛道君的對手,哪怕是修為被壓製的道君。


    “不用擔心。”葉舒笑了笑,“貧道正巧也是返虛修士。”


    此言一出,十幾個女修頓時齊刷刷地拿眼看著葉舒,淵翡更是驚訝地連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什麽叫正巧是返虛修士,你這輕描淡寫的語氣是怎麽迴事,你以為道君是街邊的大白菜,隨便撿一撿就有的。


    淵翡忽然想到,葉舒可不就是自己隨便帶迴來的嗎……


    裴修士原還有些猶豫,此時也下定了決心,她從袖中拿出一隻白玉匣:“葉前輩肯施以援手,我道宮上下感激不盡,前輩請看。”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那隻匣子,一片柔和的光華揮灑而出。


    隻見白玉匣中,一蓬明亮的火焰正勃然跳動著。那火焰的氣息很溫和,但又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讓人難以將視線移開。


    “這是兩儀金燈的燈焰。”裴修士解釋道。


    原來兩儀金燈被發現丟失時,用來供奉金燈的玉台上空空如也,隻剩下一蓬燈焰。金燈的周圍遍布陣法,想必是陣法起了反應,導致金燈被偷出時,燈焰遭到了分隔。


    “我們就是在這燈焰上察覺到法力波動的。”裴修士裝著燈焰的白玉匣遞到葉舒麵前,“不知前輩能否根據燈焰上的氣息追蹤到偷燈人?”


    葉舒接過匣子:“我試試看。”


    她先細致地將匣子從裏到外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方才分出一縷神念,朝燈焰探去。


    傅曲舟站在葉舒身側,略帶凝重地望著那蓬火苗。如果兩儀金燈真的是被韓景拿走的,他到底有何目的?正在思索間,傅曲舟忽然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她心頭一凜,下意識地大喊出聲:“師父,小心!”


    葉舒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原本平靜的空氣中,一股難言的*意味彌漫而來。她飛快地將神念後撤,燈焰中,黑霧化作疾飛的箭矢,直撲葉舒麵門。


    不對!


    葉舒一把抓住傅曲舟的胳膊,大袖舒張,狂卷的勁風便將她吸入了洞天。黑霧撲了個空,它沒有半點猶豫,尖嘯著在半空中爆裂飛濺。


    整間大堂被濃鬱的黑霧籠罩了個嚴嚴實實,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圖卷飛出,卷尾搖蕩間,將黑霧破了個幹幹淨淨。


    兩儀道宮的一眾修士被葉舒護在身後,所有人毫發無傷,隻除了葉舒的袖口沾染了一點黑色的痕跡。


    “阿舒,你沒事吧?”


    話音剛落,淵翡便驚駭地看到,那點黑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擴散,眨眼間就布滿了葉舒的半邊身軀。


    黑霧侵染下,死氣瘋漲。葉舒的頭發飛速變白,臉上皺紋叢生、皮膚鬆弛、牙齒脫落。不過幾個唿吸的功夫,她沾染了黑霧的那半邊身軀,就從一個美麗鮮活的年輕女人變成了幹癟枯朽的耄耋老人。更恐怖的是,葉舒的另半邊身體依舊正常。


    就像是黑與白觸目驚心的對比,生機與死意出現在同一張臉上,直教人毛骨悚然。


    “哼。”葉舒冷哼一聲,她的身後升起一麵黑白雙色的輪.盤。哢擦,輪.盤忽然朝逆時針的方向轉動了起來。


    接著,仿佛時光倒流一般,脫落的牙齒重新長迴了牙chuang,鬆弛的肌膚又恢複到了原本的光潔,三千華發眨眼間就化作了青絲。


    黑霧飛速褪去,像是退潮的海水,又如同枯萎的藤蔓。最後那滴黑色殘留在葉舒的衣袖上,它正要流淌而下,突然被葉舒一把捏住。


    尖利的嘯叫猛然炸響,黑霧劇烈地扭動起來,在葉舒堅如磐石的指間拚命掙紮。眼見掙紮不過,它再一次四分五裂,試圖斷尾求生。


    “想跑?”


    葉舒的眉心躍出一把古樸厚重的長劍,斬仙劍發出清越的長吟,一劍劈向了天空。


    即使那黑霧經過一次又一次地分裂,已經微小到幾乎看不清它的存在,但斬仙劍依舊精準無比地循著它逃竄的軌跡,流星趕月般唿嘯而來。


    轟隆一聲巨響,無形的波紋在空中徐徐蕩開。將要劈上那粒黑霧時,斬仙劍卻被擋開了。金色的光華中,一盞小燈的輪廓如同驚鴻一瞥。它擋住了斬仙劍,讓黑霧躲過一劫。


    匆匆趕出來的裴修士又驚又喜:“是兩儀金燈!”


    ☆、206|5.12城|家


    “不對。”淵翡跟在裴修士身後,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是幻影。”葉舒不緊不慢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斬仙劍落迴她手中,劍裏的元靈不斷嗡鳴著,顯得極為興奮。


    在隱玄境的法則壓製下,即使是靈寶也會受到影響。斬仙作為擁有返虛修為的先天靈寶元靈,被洞天法則硬生生地壓製在元嬰境界,已經憋屈了許久。尤其是葉舒為了和顧浚過二人世界,把她丟在一邊,小姑娘這幾天生的悶氣都快把斬仙劍給憋爆。


    她到底是劍靈,主殺伐,生性兇戾。雖然生的玉雪可愛,骨子裏實則好戰剛烈。眼下她真正的實力依然得不到舒展,但畢竟能出來放放風,因而顯得竟比兩儀道宮諸人還要急迫。


    “金燈還在道宮裏。”葉舒和斬仙神念傳音了一番,凝神道,“斬仙感覺到了金燈的氣息,在浮空島的方向。”


    “什麽?!”裴修士先是大驚,繼而咬牙切齒,“我就知道,祖師殿遍布陣法,就算是返虛道君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金燈帶走。想必韓景一定是用什麽法子把金燈給藏了起來,他特意留下燈焰,就是為了誤導我們。”


    隻是見到傅曲舟後,燈焰裏的黑霧轉而暗算她。若不是葉舒見機的快,恐怕傅曲舟就要被裹走了。


    雖然斬仙將黑霧徹底劈散,但那隻是韓景的部分力量,他的本體還不知躲在哪在角落。事不宜遲,眾人立刻朝浮空島趕。


    現在不是浮空島周圍的迷陣開啟的時間,但兩儀道宮出了這麽大的變故,為了追迴金燈,道宮不得不將掌門玉牌交給身為首徒的裴修士,以此打開迷陣。


    葉舒在裴修士等人的帶領下,開始穿過重重迷障。即使有掌門玉牌在手,一行人依舊通過得小心翼翼。


    葉舒眉峰微蹙,兩儀道宮的守衛如此森嚴,韓景到底是怎麽混進去的?


    “裴道友,道宮周圍的迷陣上一次開啟是在什麽時候?”


    “上個月的月中。”裴修士很肯定地迴答,“迷陣絕不會隨隨便便就開啟,哪怕是掌門要迴山,也得依照規矩來。”


    傅曲舟感覺到異樣是在昨天,按理說,上個月韓景應該還沒來極西冰原才是。


    “等等,師姐。”跟在裴修士身後的一個少女忽然道,“竇長老雲遊的時候不是買了許多靈材嗎,那些靈材昨天被送進道宮。靈材是死物,通過迷陣的時候,可不需要迷陣開啟。”


    “原來如此。”葉舒明白了,韓景修習黃泉幽冥冊,掌握的是死亡的力量。他自然可以將自己偽裝成沒有生機的物體,混在那堆靈材裏,瞞過浮空島周圍的迷陣。想必他一個大男人能進入極西冰原,用的也是這種瞞天過海的法子。


    “是我們大意了。”裴修士深吸一口氣。


    “金燈丟失之後,除了裴道友你們,浮空島還有沒有其他人或物出入?”


    “沒有了。”裴修士肯定地重複了一遍,“絕對沒有。”


    “那就還好。”葉舒點點頭,“韓景沒有附著在你們身上,所以他一定還在道宮裏”


    言談間,眾人穿過迷陣,終於進入了浮空島。這座浮空島的麵積十分廣大,島上隻有唯一的一座建築,那就是占據了大半座島的兩儀道宮。


    兩儀道宮的弟子並不多,一來道宮收徒的標準過高,二來日子清苦寂.寞。這裏的整體氛圍都顯得十分肅穆,和瀟真派那種門派上下都熱熱鬧鬧的情景完全不一樣。


    尤其是出了這樣的大事,整座道宮嚴陣以待,連空氣中都流露著緊張的意味。在如此緊要關頭,偏偏道宮掌門出外雲遊去了。發現金燈失竊後,門中立刻傳訊通知掌門,但也不知她能不能盡快趕迴來。眼下,道宮中除了裴修士,能做主的就隻有一位李長老。


    裴修士一麵派弟子去通知李長老,一麵帶著葉舒等人往祖師殿趕。還沒靠近那座莊嚴的大殿,斬仙劍就瘋狂地嗡鳴起來。


    “稍安勿躁。”葉舒安撫著躍躍欲試的斬仙,她也感覺到了那座大殿的不對勁。


    無形的死氣在空氣中彌漫升騰,限於修為,道宮諸人並不能察覺。假若任由這些死氣擴散,不出半天時間,道宮裏的人說不定就能死的七七八八。


    “這廝還真是歹毒。”示意裴修士等人不要靠近,葉舒右手提劍,施施然朝祖師殿走去。


    “阿舒!“淵翡擔憂地叫了一聲,雖然葉舒的實力深不可測,但祖師殿裏的人畢竟是蕩天魔君韓景。


    葉舒迴過頭,朝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放心,我隻是去活動活動筋骨。”


    斬仙不滿地發出嗡嗡震響,主人的注意力為什麽總是不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礙眼的顧黑臉不在,又多了個莫名其妙的浮誇女人。


    葉舒卻顧不上安撫她,韓景的修為在葉舒之上,按理說葉舒應該嚴陣以待才是。但不知道為什麽,越是靠近祖師殿,她心中篤定的感覺就愈發濃鬱。


    即使斬仙不說,葉舒也能肯定,兩儀金燈的確還在祖師殿裏。這件靈寶與葉舒見過的其他靈寶都不同,它似乎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但卻又柔和似水,平靜如風。就像是……


    對,葉舒想了想,就像是乾坤宇宙,能夠容納下萬物生靈,也能夠輕易地毀掉他們。


    兩儀道宮與瀟真派的關係絕不簡單,一開始還隻是懷疑,但現在葉舒已經能做出如此定論。她甚至感覺到了金燈對自己的吸引,那是一種孩童迴到母體一般的溫暖。葉舒迫不及待地想靠近它,探知它。同時,她又相信金燈絕不會傷害自己。


    祖師殿裏空蕩蕩的,除了懸掛在四壁的畫像,整座巨大的殿堂內安靜又昏暗。葉舒的腳步聲幽幽迴蕩,錚!斬仙劍突然嘯叫了起來。


    葉舒頭也不迴,反手一劍削出。劍身上的虹芒如同水波,挾裹著狂湧的氣浪朝她身後的黑霧撲去。殿內的迷陣在這一刻同時開啟,葉舒的身形一分為四,三個法身眨眼間就陷入了迷陣中。


    而她沒有絲毫猶豫,在黑霧被劈開的瞬間踏前一步,修長的右手憑空出現,輕巧地抓住了顯現在空氣中的小燈。


    小燈上金焰熒熒,流光溢彩,假若沒有纏繞在燈身上的黑色痕跡,這應該是十分精致美麗的一盞燈。


    由於祖師殿內的迷陣,韓景無法把兩儀金燈帶走,看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吞噬金燈。


    在隱玄境內,他與葉舒的修為都被洞天法則壓製,但元神依舊是返虛修士才能達到的強度。如果他的計劃沒有被葉舒打亂,想必真有可能靠著日積月累將兩儀金燈徹底吞噬。


    至此,葉舒已然理清了他的盤算。瞞天過海混進祖師殿內,發現金燈無法被帶走後,他一麵留下燈焰誤導道宮諸人,一麵在浮空島內散布黃泉死氣,試圖將道宮門人置於死地。


    但他沒有預料到,兩儀道宮的門人居然結識了葉舒。在葉舒探查燈焰時,韓景便改變主意,將自己的目標換成了傅曲舟。如果沒有葉舒,那燈焰裏的黑霧就是留給裴修士等人的“大禮”。


    兩儀道宮要是能避過這一劫,最應該感謝的不是葉舒,該是傅曲舟才對。如果不是她忽悠淵翡,葉舒也不會和淵翡結伴來極西冰原。又是因為她的心結,才能很快察覺到韓景的存在。


    “韓道友,幸會。”葉舒抓著金燈,笑眯眯地說道。


    燈身上的黑色痕跡迅速扭曲,顯現出一張冰冷淡漠的臉:“葉舒……你死期已至。”


    “哦?我怎麽不知道。”


    要說誰的死期先到,一麵要吞噬兩儀金燈,一麵還要分心與葉舒鏖戰的韓景,恐怕會先迎來死期吧。


    韓景像是看透了葉舒的想法,他竟然笑了,可惜那笑容隻是一團黏稠的黑痕在燈身上蠕動,隻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想殺你的,可不止我一個。”


    祖師殿外忽然傳來淵翡的驚唿,接著是幾聲金鐵交擊的脆響,一個青衣的男人由遠及近,眨眼間就走到了殿門前。


    葉舒一眼看過去,隻覺得此人有些麵熟,她皺了皺眉:“你是狄平的什麽人?”


    “他是我侄子。”狄元淡淡道。


    狄平在時之密境中失蹤後,因為他的魂燈熄滅,狄家便確定了其死亡。至於他是被何人殺死的,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葉舒。不過狄元此來,卻不是為了給自己的侄子報仇。


    葉舒笑了笑:“也不知我與狄氏到底有什麽仇什麽怨,難不成是吃了你們的瓜沒給錢?”


    此時此刻,葉舒的冷笑話注定無人理睬,狄元冷冷地注視著她:“怪隻怪你繼承了瀟雲道人的道統。”


    “瀟真派曆任掌門,也沒看你們要置誰於死地嘛。”


    狄元嗤笑一聲:“瀟真派自從落沒後,就再也沒有了振興的跡象,你以為這是誰的手段?況且……”他竟然頗為讚賞地看了葉舒一眼,“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唉,果然是天妒英才。”葉舒仰天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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