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眼睛亮了一下:“找誰做搭子?”


    “隨你。”


    於是,綠葛、張舜也誠惶誠恐地在秦晅對麵坐了下來。


    秦晅畢竟隻旁觀過,技術十分一般,但他有仗勢欺人的本事,一見別人有要贏的趨勢立刻瞪眼,唬得原本要胡的綠葛愣是不敢出聲。


    張舜更是把當奴才的本事發揮到了極致,居然還偷了邵萱萱的牌。


    如此這般,一局牌打了近一個時辰,總算讓秦晅險險贏下牌局。


    綠葛和張舜誇張地鼓掌慶祝:“殿下英明!”


    邵萱萱一口茶沒撐住,全噴地上了,秦晅白了她一眼,十分豪邁地把她的賭注收了過去,綠葛和張舜的則退迴。


    下一局一開始,這兩人就開始給太子殿下點炮。


    邵萱萱抱怨,陪領導打麻將真是太太討厭了。


    主仆幾人正玩得漸入佳境,突然有小內侍來報,“殿下,北地密報到了!”


    秦晅愣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


    綠葛和張舜自然是不敢多管閑事的,邵萱萱卻直接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他身後,探頭去看。


    秦晅皺眉瞪了她一眼,倒是沒忌諱,直接把密報打開了。


    邵萱萱隻瞄了幾眼,喜色就泛上了臉頰。她可沒那些能力高超的複仇者那麽大的執念,一定要手刃仇人什麽的,隻要害死方硯的那些人不得好死,她就高興。


    北軍一路潰敗,齊王重傷失蹤,幾乎已經撤到邊界。


    隔了一天,皇帝要禦駕親征的消息就出來了。


    秦晅自然是高興的,當然孝順兒子的樣子還是要做的,一連請戰了好幾次,才坐著肩輿迴到儲宮。


    邵萱萱早得到消息,笑嘻嘻地迎上來:“恭喜恭喜,得償所願哇!”


    秦晅沒好氣地瞪她,“償什麽願?”


    邵萱萱這才知道,皇帝這一趟出行,留下了心腹大臣輔佐儲君,明麵上說太子監國,實際上幾乎把秦晅的權利架空了。


    秦晅發了幾句牢騷,很快又嘲諷起來:“他也是可憐,對兒子不放心,對兄弟不放心,對他老娘也不放心。皇帝當成這樣,也沒什麽好稀罕的了。”


    邵萱萱無語,別人也就算了,小變態你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嘲笑他呀!他不放心,換做是你,恐怕更得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好嗎。


    秦晅譏諷完,又去找了劉簡、蕭謹容等人去書房談事情,一直聊到大半夜也不見人出來。


    邵萱萱等得心焦,拉了綠葛等人打麻將,神思不在,頻頻點炮,把悄悄攢的小半盒子夜明珠都給輸完了。


    綠葛把珠子都揣進懷裏:“聶姑娘,您還要玩麽”


    邵萱萱煩躁地抓抓頭,起身往外溜達。


    初春的晚上,院子裏都是濃鬱的濕潤氣息,想來北地也快到冰消雪融的季節了吧。


    已經死去的人,卻再也不會醒來。


    她踱到看得到書房的地方,遙遙望去,隻隱約瞧見窗戶裏透出的一點亮光。不知不覺,來到這裏已經一年多了。


    皇帝要去北疆,小變態也要去嗎?


    她覺得心緒亂得不行,又想要他去,又有些憂慮這一去……是不是會生什麽變故。


    她看多了影視劇,下意識覺得皇親貴胄都不該到處亂跑的,所謂的微服出巡,其實就是送肉包去狗肉鋪子。


    不是被將宰的狗吃,就是給打算宰狗的屠夫充饑。


    她甚至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已經悄悄將他也算到了自己人的範疇內。但這也並沒有什麽不應該的,畢竟還有空花陽焰和蠱蟲的牽連,隻要他們都還在這具身體裏,就注定了同生共死的命運。


    ☆、第一百零九迴陌生


    第一百零九迴陌生


    禦駕親征的隊伍趕在迎春凋謝之前渡過了青水,慈湖上霧靄散盡,兩岸桃柳鮮嫩,皇家旌旗迎風招展,猶如歲暮的石榴花。


    出乎邵萱萱的意料,秦晅並沒有執意要同去,老老實實做起了他名不副實的監國太子。


    邵萱萱心頭的那一大塊石頭總算是放下了,找皇後搓麻將都多了點動力。


    皇後近來心情也很不錯,母憑子貴,她跟皇帝又沒什麽感情,老爹出去,太子留下,當然好得不得了。


    八哥嘰裏呱啦叫了一個早上,皇後也笑嘻嘻的,邵萱萱今天手氣很不錯,幾圈下來贏得皇後身邊的小太監都癟嘴了。


    傍晚迴到儲宮,張舜立刻就迎了上來:“聶姑娘,您可迴來了!”


    邵萱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她不迴來還睡禦花園啊。


    張舜壓低聲音:“殿下一早迴來了,讓您……讓您晚上去耳房睡。”


    邵萱萱茫然:“為什麽?”


    張舜簡直恨鐵不成鋼,你就不能對自己的男人上心點?這位將來可是皇帝,你現在不上心將來他龍飛九五後宮無數了還能記得你?!


    這麽心大的姑娘也是少見!


    邵萱萱嘟嘟囔囔著去了耳房,洗漱完,突然又敏感起來:“太子殿下今晚……是一個人就寢的?”


    張舜欣慰地從“一個人”三個字中聽到了點醋味,幹咳了一聲,點頭。


    邵萱萱於是又放心了,熄燈躺平了,心裏卻又開始忐忑。


    張舜這人一向奴性十足,就是真知道什麽,估計也不會老老實實告訴她——小變態莫不是真藏了什麽人在屋子裏?


    她翻了個身,心裏跟有螞蟻在爬似的,癢得停不下來,還帶了點酸溜溜的不爽。


    說好的為登上皇位而共同努力呢,說好的把皇後位子留給我呢,成天在那沉迷女色算個屁啊,萬一再弄點不幹淨的病出來,豈不是要害人害己?


    思來想去,邵萱萱到底還是爬了起來,摸了一大把銀針藏在褻衣袖子裏,披上外袍,躡手躡腳推開了門。


    太子的房門外當然是有人輪守的,可是見來的是她,阻攔起來就有點軟弱,隻壓低了聲音勸道:“聶姑娘,太子殿下已經安寢了。”


    邵萱萱十分刻意地把衣領拉開了點:“要你們說,趕緊讓開。”


    這麽一副不要臉的姿態,誰敢真正攔著呀——小殿下那麽變態,沒準就是商量好了的呢?


    她輕手輕腳進了門,並沒聽到什麽曖昧的動靜,便大著膽子拎起裙子往內室走。內室燭火全熄了,隻一點月光從窗戶那透出來。


    邵萱萱心裏覺得奇怪,小變態睡覺一向是喜歡留燈的,怎麽今天轉性了,難不成又悄悄躲在床上哭?


    她豎起耳朵站了一會兒,隻聽到一點清淺的唿吸,似乎……真隻有一個人。


    難道是她猜錯了?


    邵萱萱登時就有點騎虎難下,就這麽出去吧,有點兒丟人;留下來呢,又顯得太上趕著了。


    歸根結底一想,大半夜創人家男人的房間裏來,確確實實就挺不好解釋的。


    她猶豫著往後退了兩步,胳膊撞上大瓷花瓶,發出清脆的當啷聲。


    那清脆的唿吸聲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對,不對勁!


    邵萱萱握緊了袖子裏的銀針,咬咬牙,往內室走了過去。


    窗格一方一方映在地上,有些還帶著點斑駁樹影,腳踩上去,那些陰影也就染在了鞋子上。


    五米、四米、三米……邵萱萱估量著距離,帳幔後麵的人影也愈來愈清晰。貴族少年側身朝內睡著,黑頭發水流一樣鋪在枕頭上,屏風上掛著他的外袍,熏香也是日常用慣了的。


    但秦晅是什麽人,這麽大的動靜,怎麽可能不清醒呢?


    裝死?


    中毒了?


    邵萱萱又往前一步,頓住腳步,輕喚了一聲:“秦晅?”


    唿吸聲戛然而止。


    果然是醒著的!


    邵萱萱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中毒了呢,裝什麽睡啊!”說著,一把掀開簾子繼續往裏走,“幹嘛莫名其妙要我去耳房啊,裝冷酷,鬧別扭?我跟你說,你可不能關鍵時刻掉鏈子,趁著你那便宜老爹去了……”


    她一邊說一邊在床沿坐下,見秦晅一直朝著裏麵,大著膽子開了個惡趣味且殺傷力十足的玩笑:“你不是又悄悄在哭吧?”


    話裏落下半晌,秦晅也沒給迴應,邵萱萱真有點懵了,一邊想著要不要爬過去看看,一邊脫了鞋子上床。


    兩隻腳踩上床板的瞬間,一直裝屍體的秦晅猛地就爬了起來,瞪著眼睛轉過身,粗著嗓子道:“出去!”


    邵萱萱愣住,緊盯著他,對方也毫不退讓地瞪著她。


    那眼神兇狠、冰冷,卻沒有秦晅特有的那種陰鷙和幽深。


    邵萱萱心裏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事情,難道身體的原主人迴來了?!那秦晅呢?


    不對,他不是秦晅,原主人才是秦晅。


    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那應該說,占據秦晅這具身體那麽久的賊,他去了哪裏呢?


    他原本就是死人,沒有了身體,能去哪兒?轉世投胎,還是幹脆就……煙消雲散?


    邵萱萱打了個哆嗦,上下牙都冷得撞了一下,這麽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麽沒有了?!


    從此以後,從此以後,這裏就真隻剩下她自己了?


    那空花陽焰、蠱蟲……她驀然想到,所有我聯係,都係在這具身體上,跟那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靈魂是毫不相幹的。


    她想了千遍萬遍,巴不得秦晅早點死了,如今這個希望真到了眼前,卻完全不是那個心境。


    聽說遠方有繁花盛開,聽說遠方有碧海如天,迴頭一看,驀然發現家也沒有了。


    這種人怎麽能配跟“家”這樣的詞相提並論呢,這種人哪裏能給人“家”的感覺了啊——可偏偏心裏就空了一大塊,滿院子的星光月光都照得人發寒。


    “秦晅”的臉雖然又臭又硬,但顯然也在顧忌著什麽,遠遠地維持著跪坐的姿勢,整個人都緊繃著。


    這個人,顯然不是她所認識的“秦晅”。


    “你……”邵萱萱張了張嘴,比劃,“我……”


    身後突然一陣輕風拂動,後頸一疼,眼前的人影就模糊著顛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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