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晅幾乎要被自己的想象激出眼淚來,眼眶酸脹,指尖發顫。


    明明身處富麗堂皇的太子儲宮,他總疑心自己還在幽深冰冷的墓穴裏,這些蠟燭和溫暖不過夢中幻境,再睜開眼又是一番徹骨的孤獨。


    他的心被層層堅硬的果殼包裹,難得有了機會讓果肉與空氣接觸,可惜沒有足夠的條件保質保鮮,經風曆雨後,就難免要腐爛變質,生出叫人厭惡的酸臭來。


    他無力阻攔,隻能不斷憤恨果殼被撬開的因緣。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平時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入死局。


    清人寫《蕩寇誌》時候說,“一而再,再而三,我其危矣”。秦晅雖然惡補過不少東西,怎麽也學不到時空相隔那麽遠的東西,不知這種帶著僥幸心理的思維巨大的危害。


    悄悄親人的行為操作簡潔,目標對象明了,得到的結果也並不壞,有了第一次,就難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親都親了,抱一下也沒什麽了不得的。


    抱都抱了,再親密一些似乎也並不過分。


    至於邵萱萱的意誌,下點藥或者提前按揉一下睡穴,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太子妃的大選的日子愈來愈接近,太子殿下的戀愛心態也往不健康的方向越走越遠了。


    夜半月昏燈黯時分,


    他在羅帳中把人緊抱著,直覺人近心遠,咫尺天涯——人心,總是這樣的不知足。


    ☆、第一百零五迴圓缺


    第一百零五迴圓缺


    三月陽春,太子大婚的日子終於定了下來。


    準太子妃的頭銜最終還是落在了江南徐家大小姐的頭上,徐小姐身家清白,無權勢傍身,娘家財力卻非一般人家可比。


    如同算命先生所說,徐小姐生來,就是要大富大貴的命。


    隻是,這富貴如同白駒過隙,來是來了,走得卻太匆忙。喜氣還未在皇宮中徹底彌漫開來,噩耗便已到來。


    徐小姐是在徐府荷花池裏被發現的,溺水而亡,死狀可怖——無論死因是什麽,都不啻於是對皇家尊嚴的一次挑釁。


    皇庭震怒,然而稽查起兇手,卻發現困難重重。


    徐家意外地不願意深究,隻說女兒福薄命薄,辜負太子厚愛。


    邵萱萱總覺得這個事情透著詭異,纏了綠葛半天,才聽到一點兒與真相有些接近的“八卦”。


    這位徐小姐,雖然待字閨中,卻早已心有所想,暗許人家。女兒意外身亡,當父母的卻含糊其辭,不願追查真相,恐怕內情不少。


    邵萱萱聽得瞳孔放大,心想這簡直是現實版的棒打鴛鴦啊!


    不過這姑娘也夠聰明,真要落到小變態手裏,不死也是一定要蛻層皮的。


    徐小姐死得不明不白,選妃的事情卻沒徹底耽擱下來——準太子妃是準太子妃,封號畢竟還沒下,換人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秦晅卻一反之前聽之任之的態度,當中眾掉了幾滴眼淚,還要親自下江南吊唁。


    儲君這般表態了,選妃的事隻得暫時擱置了下來。


    邵萱萱這才把心放迴了肚子裏,但想到秦晅那句,“她們不上來,怎麽下去”,又覺得骨頭發涼。


    懷疑太子對未曾謀麵的未婚妻深情的人並不隻有邵萱萱,皇後就明裏暗裏問了秦晅不止一次,是不是對剩下的備選女子有什麽不滿。


    秦晅一律用“我是真的很傷心”的表情給擋了迴去。


    而另一邊,北地的齊王又有了異動——火炮轟城,一夜之間就連接攻占兩城,一時間朝野震驚。連遠在湘南的湘王秦晰都千裏呈書,表示自己願意帶兵平逆。


    秦晅理所當然地跟便宜老爸表了忠心,不上沙場算什麽大丈夫嘛。


    老皇帝難得體恤兒子,欣慰地表示打仗還是讓將軍們去吧,不過,太子殿下研究了那麽久的火器,確實可以派上用場了。


    邵萱萱不由感慨,人心也是捂得熱的,老皇帝對太子還是有父子情的。


    秦晅卻不屑地冷笑:“那老東西是怕我掌了軍權,到時候逼宮□□,哪裏是心疼兒子。”


    邵萱萱幹咳了一聲,又問:“那你到底想不想去?”


    你不想去,我還想去,不上戰場,怎麽替方硯報仇?


    秦晅瞥了她一眼,沒吭聲,邵萱萱有些著急:“你不能言而無信吧?”


    “你知道仇人是誰?”秦晅不耐煩起來,“便是去了北疆,你確定你找得到他們?”


    “我管他是哪一個,總之肯定是齊王的人,殺一個是一個,打贏了更好。”


    秦晅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揉了揉她腦袋:“你倒是想得容易。”


    殺人這種事情,從她嘴裏說出來,容易得可愛。可惜每次動起真格來,她就是隻有那兩腳貓功夫,還束手束腳怕真把人打死了。


    “那以後要殺人動刀子,都你自己來?”


    邵萱萱咽了下口水,沒說話。秦晅挨了過來,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想借我當刀子殺人的人,我還沒見過活著的,你見過?”


    邵萱萱抖了下肩膀:“我們……我們之前都說好的。”


    秦晅乜了她一眼:“說好的事情多了去了,你都做到了?”


    邵萱萱有些無語:“我哪一件沒有做好?”


    “你喜歡上我了?”


    邵萱萱噎住。


    秦晅等了又等,火氣逐漸被她長久的猶豫給逼了出來——飛蛾要是不渴求火光,便不會被炙烤、燒灼,他要是不去跟她索求已經給了別人的感情,自然也不會受傷。


    蟲蛾靠生理意識行動,他在這種事情上,也偏偏要任性要執拗。


    “那個徐小姐……”邵萱萱僵硬地轉移了話題,“是你殺的?”


    “我殺她做什麽?”秦晅站直身體,聲音也冷了下來,“她自己不清不白,被當父母的嫌棄,跟我又有什麽幹係。”


    被當父母的嫌棄?!


    邵萱萱驚訝地轉過頭:“你是說她是被徐家……”


    “我說了什麽?”秦晅打斷她,“天底下不疼孩子的父母多了去了,總不至於隻有我遇到的吧。”


    說罷,撣撣袍子往外走去。


    邵萱萱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心情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好了。


    像是一個被困沙漠的旅人,意外看到更多的被困者,雖然未必就能找到出路,卻對自己的處境心安理得了不少。


    我不幸福,沒關係,還有人跟我一樣不幸。


    ☆、第一百零六迴春意


    第一百零六迴春意


    與齊王再次開戰之後,朝堂上談論的熱門話題,就變成了打仗打仗打仗。


    邵萱萱當然是沒機會旁聽的,但也從各處聽到不少邊角料——太子研製的火器大展雄威,北軍這一次確確實實吃下了大苦頭。


    秦晅臉上卻沒什麽喜色,甚至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也都陰沉著臉。


    邵萱萱近來嗜睡得厲害,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自己也覺得奇怪。這一日洗漱完之後,秦晅遲遲沒迴來,她在榻上滾了一圈,越嗅越覺得熏香的味道煩悶。


    地龍燒著,屋裏暖融融的,邵萱萱打了個哈欠,爬起來把靠床的窗戶打開。傍晚的時候下了點小雨,簷前結了不少冰淩,被宮燈的紅光一照,泛起了一點流彩。


    她瞅了一會兒,忽見院子裏的宮人和內侍慌慌張張走了,走得慢的則直接開始福身行禮。


    邵萱萱心頭一緊,果然見秦晅黑著臉大步走了進來——他身上都濕透了,袖子沉甸甸地滴著水,張舜拿著布巾緊跟在後麵,愣是沒敢上前。


    不知又在哪裏受了氣,一副老子不高興你們誰也別想好過的拽樣子。


    等他一陣風似的走了,宮人們的緊繃的肩膀才勉強鬆懈下來。可憐張舜他們,還得跟他屁股後麵繼續受氣。


    邵萱萱自然不想擋槍口,飛快地關了窗,爬上床榻,拉起被子隨便往身上一裹,閉上眼睛裝睡。


    腳步聲漸近,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邵萱萱豎直了耳朵,就聽到張舜小心翼翼地問:“殿下,熱水都準備好了,你是先吃飯還是再沐浴?”


    秦晅沒答話,倒是有濕衣服落地的聲音響起。


    “她睡了?”


    邵萱萱登時緊張起來。


    “是,今日天色黑的早,聶姑娘早早用完膳,已經歇下了。”張舜仍舊畢恭畢敬的,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顧忌她的人權,“要奴婢去把人叫起來伺候嗎?”


    伺候你妹啊!


    邵萱萱更加堅定了裝睡的信念,手腳放鬆,唿吸舒緩,連眼皮都鬆鬆的闔上了。


    秦晅沉默一會,才道:“不必了,你下去罷。”


    小變態轉性了?


    邵萱萱驚詫不已,隨即又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發現自己在裝睡了。


    張舜如得大赦般出去了,屋裏登時就靜默一片。


    邵萱萱一邊繼續裝睡,一邊睜開一點眼睛,秦晅脫得隻剩褻衣,背朝著她在椅子上坐著。


    少年的背脊挺得筆直,脖子上落滿了溶溶的燈光,發冠上的簪子還滴著水。


    這樣青澀脆弱的少年人模樣,看得邵萱萱都有點鼻頭發酸——但一想到那些直接或者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又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秦晅一動不動地坐著,似乎一點兒也不嫌枯燥,邵萱萱先熬不住困意,眼皮越來越沉。


    正是半醒半睡之時,忽然覺得嘴唇被碰觸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入目看到的是大片白色衣料。秦晅不知什麽時候爬上了床,正抱玩具似的把她往自己懷裏攬。


    邵萱萱腦袋暈得厲害,順從地任由人把她拖過去摟緊。


    灼熱的吻落在頭頂,冰涼的手指也從衣服外探了進來。她茫然地想著自己怎麽會做這樣的夢,怎麽就睡著了,直到感覺到頸窩處有濕潤的液體流進去——他是在哭嗎?


    大半夜的,莫名奇怪抱著她哭什麽啊?


    這一認知讓她再一次強撐開眼皮,滿眼都是床頂上的雕花紋路,秦晅哭得一點聲息也沒有,隻是越抱越緊,簡直要把人揉碎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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