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在心裏大罵,要不吃你們開的這些鬼東西!怎麽可能疼的!


    她痛得冷汗直冒,齊王也急了,不住地問:“這真不是提早毒發了?真的性命無虞?”李大夫於是再一次把脈。


    “毒性確實基本一致住了,殿下!”


    齊王鬆了口氣,邵萱萱卻仍舊緊張,她可是吃了真解藥的呀!吃了真解藥還疼,確確實實就是毒發了!


    她攥住齊王衣袖,結結巴巴道:“你送我去春熙宮吧,送我去春熙宮吧……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齊王變了臉色,死死地抓著她肩膀,卻沒說出話來。


    “師姐,你竟願意迴去?!”俞嫣初不可置信地叫道,“吳公公屍骨未寒,你……你……真的都忘了!他害得我父母雙亡,他爹爹害得你父遠走他鄉,母親早早病亡!便是不論這些,你又置我和師兄於何地呀!”


    邵萱萱疼得牙齒都打起架來,哪裏有空反駁,隻咬緊了牙關忍耐。


    你們若是知道,我不是聶襄寧,我也是奸細,你們又當如何處置我呢?


    你們對於聶襄寧來說,當然意義不同,對於我來說,跟太子又有什麽區別?


    她突然覺得身下,整個人都被齊王抱了起來。


    齊王也不避諱,當著眾人的麵將她孩子一樣摟進懷裏,手掌貼在她小腹上,柔聲道:“好,我送你迴去。”


    “師兄!”俞嫣初驚叫。


    齊王垂著眼睛,手掌在邵萱萱小腹上輕輕摩挲:“襄寧,我不會讓你死的……隻要你活著,想去哪裏都可以。”


    邵萱萱臉上的冷汗蹭在他衣襟上,很快就濕透了,貓叫一樣輕聲迴應著他的“大度”決定:“謝謝你……”


    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蹭了兩下,臉頰貼著臉頰:“不管去哪裏,不要再忘了我,好不好?”


    邵萱萱生怕他反悔,趕緊點頭。


    齊王便向外吩咐道:“衛延,備車,準備隨我入宮。”


    俞嫣初蹲下來看他:“師兄,你這是要把師姐往狼窩裏送呀!宮門已經關了,今天根本進不去的!”


    邵萱萱聽到宮門關了兩個字,又緊張地睜開了眼睛,卻見齊王也正凝視著她,目中盡是柔光:“關了也不要緊,我總有辦法進去的——那裏是狼窩,留在這裏,卻連命都要沒了。”


    說著,將人抱了起了。


    俞嫣初狠拉了李大夫一把,李大夫踉蹌著往前了兩步,迴頭瞪了俞嫣初一眼,這才開口道:“殿下,凡事三思而後行。你現在這樣抱著人入宮,太子恐怕不但不會給解藥,還要上報陛下——陛下若問起,聶小姐緣何不在西北,卻在你府上……你要如何應對?”


    齊王陡然怔住。


    邵萱萱也聽得清清楚楚,心裏又驚又怒,這種事情,太子肯定是願意去做的!


    齊王便又抱著她迴到了榻上,安撫著她肚子的手掌一直也不曾離開。李大夫將那十幾份藥方細細看了一遍,寫了幾行字,交予衛延:“三碗水煎做一碗,速速送來。”


    隨後,取了銀針來為她刺穴止痛。


    這麽一直折騰到半夜,腹痛是止住了不少,人也完全累癱了。


    衛延小心翼翼地將門關緊,迴想起榻上摟在一起的兩個人,心裏為遠方的王妃念了聲佛。俞嫣初也有些精神不濟,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階上,看著池子裏的水發呆。


    “俞小姐,你也早些歇息吧。”


    俞嫣初仰頭看了他一眼,勉強擠出個笑臉,隨後輕聲問道:“衛延,你跟著師兄那麽多年了……你說師兄,對我師姐如何?”


    衛延看了一眼房門:“屬下不知。”


    俞嫣初幽幽地歎了口氣,“我不過一個小女子,果然是大方不起來的。”


    衛延放空眼神,隻當什麽都沒聽到。


    在他們不遠處的,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順著一棵高大的榆樹落了下來,影子一樣晃過假山,晃過台階,避過了兩人的視線。


    俞嫣初站起來,忍不住又推開一線門往裏看了看。屋內燭火未歇,帳幔也半垂半懸著,齊王如剛才一樣閉著眼睛靠坐在床頭,摟著懷裏沉沉睡去的邵萱萱。


    繡帷羅帳,同榻而眠,便是齊王妃生世子時,他也不曾這樣日夜守著,親手抱著。


    俞嫣初猛地轉過頭,闔上門,沿著遊廊小跑起來。


    衛延收迴視線,盯著腳麵發呆,幸好沒哭出來啊,要不然,他還真是哄不來的。


    女人,就是麻煩。


    便是勾欄坊裏的姑娘,花了銀子的,也總喜歡酸唧唧地問東問西。


    衛延不是齊王,沒有這種耐心,當然也感受不到這種情趣,統統就歸類為沒有職業道德。這麽走神的瞬間,他也就錯過了俞嫣初關門、離開時,後窗附近的瓦片被輕輕揭開的聲響。


    明月高懸頭頂,太子秦晅臉色淡漠地看著屋子裏的曖昧景象,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起,看不出喜怒。


    更漏聲響起,又是一天過去了。


    秦晅合上瓦片,足尖在簷上輕輕一點,幾個起落就沒了蹤跡,如飛鳥入林一樣融入了月色之中。


    這一趟,還真是沒有白來。


    ☆、第三十三迴謀劃


    邵萱萱夢到自己去遊樂場,手足都陷在五顏六色的球池裏——她詫異自己竟然會做這樣的夢,小學之後,她就再沒玩過。


    但是頭頂上的月亮形壁燈這樣好看,鮮豔的小球這樣熱鬧,人躺在裏麵,嘩嘩作響,又軟又安全,實在是舒服。


    邵萱萱忍不住拿臉去蹭球,小時候做這個動作,總是要被斥責。


    大人們總說這些球不衛生,怕她把髒東西吃下去。


    其實空氣也並不幹淨,他們一樣唿吸,一樣哈哈大笑。


    邵萱萱從小就對生活質量要求不是特別高,一時高興最要緊,玩髒了迴家洗一洗澡就好了。但她實在想不通自己成年了,為什麽又跳進球池來玩。


    她想得出神,身下的塑料彩球們卻滾動起來,帶著她一起朝著一樣方向流動。邵萱萱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想要抓住什麽穩一穩身形……


    她驀然驚醒,抓到了一截繡了黑色四爪蟠龍的深色袖子。


    邵萱萱愕然地看著手裏抓著的衣袖……和胳膊,視線再往上,才看到齊王沉睡的臉。他閉著眼睛,眼瞼下有著明顯的黑眼圈,束發的冠子鬆了一些,顯得整個人都更加柔和了。


    她整個人都被他抱在懷裏,身下是他的腰腹、雙腿、膝蓋,腰上是他的胳膊,身上是她的袍袖和被子。


    邵萱萱臉不可抑製地紅了起來,她記起了太子的叮囑,也想起了這個人是已婚男。


    她是當電視兒童長大的,又讀了那麽多年書,對危險的感知能力還是有的——並且,在感情上有那麽點潔癖。


    在她生活的那個年代,結婚離婚雖然十分平常,但對介入他人婚姻的人道德譴責就有那麽點兇悍。


    她竟然在一個已婚男電話懷裏躺了一夜!


    即便古代沒有重婚罪,邵萱萱還是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小三才會去做的事情。


    邵萱萱咽了下口水,想要從他懷裏掙紮起來。


    齊王眠淺,她才略微一動,他就睜開了眼睛:“你醒了,肚子還疼不疼”邵萱萱被火燒一樣跳起來,裹著被子蹲得遠遠的:“不疼了不疼了。”


    齊王表情有些失落:“那也該餓了吧?”


    邵萱萱大力點頭,餓是真餓啊!


    早飯很快被送上來,齊王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直接在屏風後麵換了衣裳,出來就在她身邊坐下了,近得一抬胳膊就能碰到。


    邵萱萱被他那眼神盯得如芒在背,吃得飛快,幾次都差點噎住。


    齊王失而複得,那喜悅是打心底裏透出來,迴想起她剛醒來,紅著臉急匆匆掙脫開的樣子,更是心猿意馬。


    早飯裏還準備了北地人喜歡的羊肉餃子,聶襄寧吃不慣羊肉,卻喜歡沾了一點兒羊肉鮮味的餃子皮。


    齊王自然而然地夾了一隻,挑破皮,將羊肉取出,正要用勺子將沾了肉湯的餃子皮夾到邵萱萱碗裏,驀然發現她已經塞得腮幫子鼓鼓的,正大口咀嚼著。


    見他看過來,邵萱萱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道:“這個羊肉餃子真好吃。”


    失憶,竟然連喜好都忘了?


    齊王皺了皺眉,很快又笑起來:“那就再吃點。”說著,夾了隻連皮帶餡的,夾進她碗裏。


    邵萱萱客氣地道謝,三兩口吃了下去。


    .


    羊肉吃多的下場,就是鬧肚子腹瀉。


    邵萱萱抱著肚子躺在床上,尷尬把臉轉向了床內側。李大夫還在跟齊王他們說話,無非就是要清淡飲食,哪怕再喜歡吃的東西都要注意節製什麽的……


    邵萱萱覺得這具身體真是太脆弱了!


    她當年可是能吃一整碗羊肉泡饃不打飽嗝的!


    李大夫因為研發出了“克製”空花陽焰的解藥,最近也是意氣奮發,給她開的止瀉藥方都帶著股狠勁之姿。


    邵萱萱腸胃受虐,一想到幾天後還得再受一次罪就心如死灰。


    中午隻喝了點白粥,到了晚上,又是白粥——因了邵萱萱中午“什麽都沒有”的抱怨,後廚在白粥最上方撒了幾朵蔥花。


    邵萱萱憤然,放蔥花幾個意思啊!起碼放顆蝦仁好伐!


    太子再次悄無聲息溜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邵萱萱一臉淒慘地抱著肚子躺在在床上養病的樣子。


    他顯然也有些意外:“你又怎麽了,孤不是把解藥給你了?”


    邵萱萱看到他臉的瞬間,先想到的是吳有德,這是個徹徹底底的殺人犯,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的殺人犯。


    太子又問了一遍,邵萱萱努力裝得平靜,語氣尷尬道:“他們怕我毒發生亡,給我折騰了十幾副藥…吃完就肚子疼,疼了一個晚上。”


    太子:“……”


    “好不容易不疼了,一不小心又吃多了……”


    太子盯著她看了會,突然問道:“那現在還疼嗎?”


    邵萱萱搖頭,太子沉思了片刻,坐到了床沿,伸手來把她的脈門。邵萱萱驚訝:“你還會看病啊?”


    太子不吭聲,手指從她手腕上離開以後,又來扒她眼皮,看她口鼻。中醫嘛,望聞問切,邵萱萱還是很配合的。


    “那些藥吃下去會不會死人啊?”她見他半天不說話,忍不住抱怨,“你給我想想辦法啊,總不能讓我隔三差五吃那個,那老大夫開了砒(和諧)霜呢!”


    太子很是隨意的“嗯”了一聲,問道:“你來這幾日,可曾見過李承蘭?”


    李承蘭,也就是那日他們見到的那位李侍郎。


    邵萱萱第一次得到分派下來的任務,問的直接就是結果。


    “我……我不知道啊……他又不在我們麵前接待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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