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六月,舒知茵抵達千裏之遙的許國京城,京城中富饒熱鬧的景象依舊,她指揮著車夫將馬車趕至一處府宅前停下。

    一路同行的許元逸高坐在馬鞍上,放眼打量著沒有匾額的府宅,忽想到這似乎是二皇兄一擲萬金修建奢華園林的府宅,至今空置。隻見舒知茵被侍女如瓷攙扶著緩緩下了馬車,拾階而上,如瓷試探性的叩了叩未上鎖的府門。

    舒知茵於府門前娉婷而立,對許元逸微笑道:“請轉告皇上,我要在此處住下。”

    “好。”許元逸心中詫異,既然已帶她到了京城,先複命才是,她示意隨從們留候,獨自縱馬入宮。

    在這時,府門慢慢地打開一條縫,舒知茵聞聲迴首一瞧,正跟門裏下人四目相對。府門立刻打開,門裏下人驚喜的恭聲道:“福國公主殿下?快請進!”

    舒知茵邁入院中,目光所及之處的奇花異草均被精心修剪,亭台小橋涓涓流水,梅花鹿和白天鵝在悠哉的散步,看上去不像久無人居,她輕問道:“宅中已有主人居住?”

    “沒有,隻有您是這宅院的主人。”老婦笑道:“奴婢五人奉命晝夜值守,打掃院落,照顧花木和動物,隨時恭候您。”

    舒知茵一怔,道:“隨時恭候?”

    “是的,奴婢們奉命日複一日的恭候,保持院落整潔,花草繁茂,水潭清澈,動物健壯,當您突然而來時啊,能心情愉悅。”老婦笑容滿麵,能等來福國公主,頗為激動。

    舒知茵坐在秋千椅上歇息,環顧著四周盛放的勃勃生機,心中顫動,這天下之大,卻有這樣一片靜美之地屬於她,是許二哥默默的在為她保存著,許二哥真是暖心。

    隨著目光的慢移,她看到了一棵古海棠樹,雖非千年古樹,卻有百年樹齡,儼然是從別處移植而來。古海棠樹的樹冠如蓋,枝繁葉茂,她不禁起身走過去,驚讚道:“福王殿下竟移活了一棵古海棠樹!”

    老婦驚問:“福王殿下?”

    “嗯?”舒知茵瞧見樹下擺放著一張精美玉榻,如同景府中的擺設。

    老婦恭敬的道:“是當朝皇帝。”

    舒知茵的腳下一頓。

    “是當朝皇帝命奴婢們恭候您。”老婦娓娓道來:“這棵古海棠樹啊是皇帝精挑細選,派人從百裏之外的橞縣運來,極其小心的移植……”

    舒知茵擰眉,如瓷趕緊打斷了老婦的話,道:“嬤嬤,公主殿下尚未用膳,

    有勞備些清淡的午膳。”

    “是。”老婦沒再多言,慢慢退下。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站在海棠樹下,心中莫名泛起悲愴之感。

    良久,如瓷輕聲道:“夫人,許國皇帝來了。”

    舒知茵漫不經心的轉身,看著軒昂偉岸的許明帝一襲明黃龍袍,如同疾風一般迅速靠近,透著生殺予奪的淩厲剛猛,驚得這滿院濃深的生機在瑟瑟發抖,好似一不留神就魂飛湮滅。

    許明帝的眼睛裏隻有那個身著素衣的明媚女子,她高貴清冷,遺世獨立,自帶著美麗嬌豔的光芒,使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終於來了,來到了他的天下。

    舒知茵紋絲不動的站著,神態自若的迎視他。兩年不見,他陰鷙不羈的氣息更甚。

    許明帝停駐在她麵前,目光炯炯,帝王的威嚴在無形中施加壓迫之勢,他的視線自她的眉眼緩緩往下挪移,一寸一寸的挪移到她的小腹,盯著她隆起的小腹,他的瞳孔赫然一縮,眼神頓變冷幽。

    舒知茵下意識的輕撫著小腹,心平氣和的道:“四個月了。”

    許明帝揚手一揮,隨行的侍從捧著細瓷茶盞呈上前,他冷酷的盯著夢寐以求的女子,語聲強硬的道:“喝了它。”

    “什麽?”

    “墮胎湯。”

    舒知茵睥睨的暼了他一眼,若無其事的問道:“我的許二哥呢?”

    “他在福王府,你們隨時可以相見。”

    “他能洗脫莫須有的罪名了?”

    “能。”

    他答得如此之快,舒知茵微微一詫,可想而知的道:“我何時接受你提出的條件,他何時才會洗脫罪名?”

    許明帝肅目道:“不用,朕知道你到了京城之後,已立刻下令在今日內為他洗脫罪名。”

    聞言,舒知茵不由得笑了笑,依照慣例,他不是應該手握籌碼,逼她接受各種條件嗎?怎麽如此輕而易舉的化幹戈為玉帛?她挑眉,道:“他隻是暫時脫險,你以後還會用他要挾我?”

    “不會,他從此安然無事。”

    “真的?”

    “我以後不再要挾你。”

    “真的?”

    “我會牢牢的把你困在我身邊,不再借力於別人,憑我一己之力困住你。”

    舒知茵置若罔聞,說道:“我今日要見到許二哥。”

    許明帝冰冷的道:“你為了他而來?”

    “不全是。”

    “不全是?”

    “對。”

    許明帝揶揄道:“難道是你發現你的夫君陰險卑鄙奸詐,對他失望了,前來投入朕的懷抱?”

    “麵對你的覬覦,受局勢所迫,他一再的對你蒙騙拖延,確實太不應該。”舒知茵正色道:“我此次前來,還為探望皇祖姑。”

    “朕允許你探望她。”

    “能即刻前去?”

    “能。”許明帝示意侍從備馬車。

    舒知茵感覺有些乏累,緩緩地坐在了古海棠樹下的玉榻上。許明帝自然而然的並肩端坐在她的旁邊,遣退了所有隨從。

    她近在觸手可及之處,姿容較以往更為明媚,許明帝側身看著她,她氣定神閑,渾身散發著慵懶高貴的氣息,純潔而空靈。這就是迷得他瘋狂到朝思暮想的女子,他的身心在悸動,開口道:“隻要你喝下墮胎湯,朕不介意你的過往,冊封你為皇後。”

    舒知茵從容不迫迎視他,清晰的道:“不。”

    許明帝狠厲的道:“朕容你非處子,不容你生下別人的子嗣。”

    舒知茵挑眉,“請不要再說這種不可理喻的話。”

    許明帝眼神深邃,強勢的道:“朕的後宮歸屬於你,今晚起,你就是朕的後宮之主。”

    舒知茵平靜的道:“你為何如此執著?”

    “朕要得到你、占有你。”

    “值得憐愛就憐愛,不值得憐愛就棄之?”

    許明帝冷肅的道:“隻要你乖順,朕專寵你,憐愛你一生。”

    “乖順?”舒知茵笑了笑,道:“你有所不知,我隨心所欲慣了。”

    許明帝道:“對朕乖順,朕縱容你隨心所欲,連同你骨子裏的驕縱奢靡,朕都能縱容你。”

    舒知茵輕描淡寫的道:“我不稀罕你的縱容。”

    “由不得你不稀罕,朕給你的,你就要收著!”許明帝的神情威嚴,透出與生俱來的霸道,“從此以後,你對朕乖順,就是朕的人;對朕不乖順,就是朕的奴。”

    舒知茵難以置信的擰眉,他簡直執拗到不可救藥,像猛獸一樣露出殘暴的本性。知道他抱著假象的希望在景茂庭欺騙中按捺了兩年後,此時聽著他張狂的口不擇言,她並不像上次對峙時那般豎起鋒芒,莫名有點惋惜,覺得

    他就像是一個頑皮乖張的孩子,誤入歧途。

    她慢條斯理的道:“從我嫁為人婦起,我此生就是景夫人,我是景茂庭的人。”

    “你被他的表裏不一迷惑住了?”許明帝的眸色驟沉,原以為景茂庭真如世人所傳頌的那樣,是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他敬重景茂庭,相信景茂庭的承諾,耐心的等待著合適的時機。不曾想,景茂庭的真麵目如此陰險,一再的欺騙,使他徹底的見識到了景茂庭的狡猾。因此,不難想象他留給世人的光明剛正形象,是多麽精心的設計。

    “對,他陰險奸詐,城府深沉,表裏不一,但不影響他愛慕我、我愛慕他。”舒知茵說得稀鬆平常。

    許明帝嗤之以鼻的道:“徜若你們真的彼此愛慕,你會懷著身孕來見朕?不是他辜負了你?”

    舒知茵神色如常,說道:“他辜負不了我,是我無視他的堅決反對,堅持有孕在身的來一趟許國。他很失落沮喪,還是讓我掩人耳目的前來。”

    “他對你無可奈何?”

    “對。”

    許明帝短促的冷笑,非常不可思議的道:“他玩弄權術的手段極其高深,最為擅長瞞天過海翻雲覆雨,卻馴服不了一個你?”

    “我本性難移,他對我無計可施。”舒知茵語聲緩慢,心中異常清醒,正因為她知道景茂庭的深沉莫測,才始終冷靜的堅守自我,不能一味溫順的妥協於他,不能淪陷於他,必要時隻妥協一步,再觀察他的態度。她絕決果敢的對他硬起心腸,違逆他,就是在跟他博弈,溫柔而堅定的讓他明白她本性薄涼,她不委屈自己,如果他不讓她滿意,她就鐵石心腸。

    許明帝很有把握的道:“景茂庭馴服不了你,朕能。”

    舒知茵不以為意的一笑,篤定的道:“你不能。”

    “朕今晚就讓你切身體會,”許明帝殘酷而冰冷的道:“讓你清楚的體會到朕能馴服你。”

    舒知茵保持著飄渺的笑意,平和的道:“許大哥,你不了解我,你隻看到了我的皮相。其實,我乖張到不可理喻,隻有景茂庭能勉強消受,我實在於心不忍你執迷不悟,做皇帝已很辛苦,何必為了注定無緣無份的女子折磨自己。”

    許明帝義無反顧的說道:“做皇帝已很辛苦,如果連唯一想占有的女子也占有不了,豈不更苦,苦的無以複加。”

    舒知茵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強硬的迴視,她明顯感受到了他不屈不撓的暴戾

    ,很匪夷所思他這種瘋狂的占有欲從何而來?

    許明帝的眼裏全是她,審視著她茫然不解的模樣,聲音發緊的道:“令朕魂牽夢繞了十餘年的女子,在有機會占有的時候沒有占有過,多遺憾。”

    舒知茵驚愕,魂牽夢繞了十餘年?她不禁蹙眉,一探究竟的道:“我的音容與某位女子極其相似?”

    “就是你啊,舒、知、茵。”許明帝胸腔裏的痛楚猛得翻騰著,徹骨絕望的癡念曾一度碾碎他的心,他此生不想錯過她。

    聞言,舒知茵漸漸的斂去困惑,默不作聲的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抬起首,朝著天際極目遠眺。

    許明帝眸色幽深的望著她,她無動於衷,下巴微揚,以孤傲漠然的姿態,極為薄涼。頓時,他的眸色變得尖銳,閃爍著精光,懾人的精光密密寒寒籠罩住她。

    半晌,舒知茵雲淡風清的說道:“你魂牽夢繞了十餘年的女子在得知你的真情之後,唯一的迴應隻是冷漠。你十餘年的苦澀悲壯,她毫不在意的置身事外。不言而喻,你錯付了衷情。”

    “無妨,”許明帝沉聲道:“朕這十餘年的苦澀悲壯,會讓她以餘生為朕的侍奴來償。冷漠是嗎?朕有法子讓她熱,熱到燙,燙到身心融化。毫不在意是嗎?朕有法子讓她時刻體會到朕的存在。”

    真是口不擇言,舒知茵不予理會的暼了他一眼,發現有輛馬車停在不遠處,便撫著小腹緩慢起身,朝著馬車走去,走出幾步,漫不經心的迴首道:“帶我去見皇祖姑。”

    許明帝迎著她寵辱不驚的眉眼,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到何時,他霍然起身,暴戾之氣頓減,馴服欲猛生。

    二人並肩而行至馬車旁,當舒知茵乘上馬車時,他緊跟著落坐在車廂裏,與她相對而坐。

    舒知茵對他視若無睹,將雙腿放在軟榻上使自己舒服些,懶洋洋閉目小寐。馬車前駛,在出府時忽然稍有加速,她重心不穩的抓牢榻沿,脫口“啊”的一聲。

    許明帝箭一般過去的護住她,厲聲喝斥道:“慢點!”

    車夫駭得發抖:“是,是。”

    舒知茵緩過神,坐穩了身子,發現他心有餘悸,輕道:“多謝。”

    暖馨香氣入鼻,許明帝捕捉到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柔軟,心中一灼,一見她很小心的捂護著腹中胎兒,周身的血液瞬間變涼了,語聲冰冷的道:“你若不喝墮胎湯,朕就用朕的身體將你腹中的孩子弄掉。”

    舒知茵挑眉,正色道:“我千裏迢迢而來,豈不知你有霸淩之心。你想要做什麽無需再告訴我,盡管隨心所欲的做,如果你能得逞,我們各自承擔後果就是了。”

    許明帝盛氣淩人的道:“朕敢做,敢承擔後果。”

    舒知茵不語,慵懶的倚靠著軟榻,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舒國的時局一目了然,舒知行容不下你,整個舒國都容不下你,難道你深信不疑景茂庭的立場,堅信他對你全心全意,值得你死心塌地的依靠?”

    “我不死心塌地的依靠他。”

    許明帝聽她說得順其自然,心中一喜。

    舒知茵輕描淡寫的道:“世事難料,人心難測,我要活得痛快舒服,獨立自在,不依靠別人,心無羈絆,隨欲而安。誰也不是我的歸宿,我隻順從自己的內心,滿意了則安,否則,就選相對滿意的擇安。”

    許明帝斬釘截鐵的道:“朕是你的歸宿。”

    舒知茵笑而不語。

    在她笑意飄渺的眼眸裏,自己仿佛是在待價而沽,無論自己對她狠厲還是溫柔似乎都入不了她的眼,她有著與生俱來的疏離薄情,許明帝的心底潮濕悶痛,強勢說道:“你今日寫封和離書,與他和離,斷夫妻之名。”

    “我和景茂庭絕不是一封和離書能了斷的,也不是一紙婚書能束縛住的。”舒知茵話鋒一轉,道:“半年為期,他會來接我迴家。”

    “徜若他不來呢?”

    “不來便就不來。”

    “徜若他不來,你心甘情願做朕的皇後。”

    “他來或不來,跟我做不做你的皇後,沒有任何關係。”

    許明帝沉聲:“你到底想要怎樣?”

    舒知茵正色說道“我想要跟你平和相處,可賞花木星月,可弈棋飲茶。不負氣,沒有怨恨,彼此尊重,順其自然。”

    許明帝直言道:“你知道朕對你有占有欲,隻能跟你修成琴瑟之好,不可能跟你成莫逆之交。”

    舒知茵揚眉,看著他眼眸裏根深蒂固的執拗,終是沉默不語。

    馬車緩緩的駛入了安祥園,停在了正殿外。馬車簾掀開,在許明帝目不轉睛的注視下,舒知茵輕慢的下了馬車。

    安祥園的氛圍並不安祥,周身凝著死沉死沉的寂肅,令人背脊發涼。整個天下,太皇太後舒氏最厭惡的地方莫屬此處,當她還是皇後時,曾在此被誘迫發生過

    多次有悖常倫之事,她每每想起都會羞憤入骨。許明帝偏偏就把她安置在此處,對外宣稱是她主動提出到此頤養天年。

    正殿裏的禦醫們和侍從們得知舒國的福國公主來了,都狂喜不已,他們近兩個月提心吊膽,不敢邁出安祥園,晝夜祈禱著病重的太皇太後能平安無事。因皇帝有言在先:徜若太皇太後薨於福國公主到來之前,你們全都得死!

    許明帝恨透了太皇太後舒氏,但知道舒知茵跟她關係親厚,就命禦醫們盡責盡力醫治舒氏,命侍從們悉心照料舒氏,以免舒知茵會怪他。

    在侍從的引領下,舒知茵步入寢宮,清淡的藥味撲麵而來,耳畔響起舒國盛行的琵琶小調。

    繞過屏風,便見有一婦人半躺在臨窗的榻上,斜灑的夕陽餘暉下,那蒼老孱弱的容顏上依稀可見年輕時美麗的輪廓,她平靜而從容,就像是一朵萬眾矚目的花,經過雨露暖陽極盡絢爛耀眼的綻放後,沒有遺憾,在無聲無息的的等待著化為泥。

    這可是在許國鼎鼎大名的舒氏啊,鐵腕柔情,輔助許國政權三十餘年,大權在握又不擅權專政,待許明帝羽翼豐滿,落得個‘還皇權於帝’。

    舒知茵恭敬行禮,輕聲喚道:“皇祖姑。”

    舒氏偏頭看來,縱使遲暮,風燭殘年,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閃爍精光,欣慰的應著:“茵兒。”

    “皇祖姑。”舒知茵坐在榻邊,握住了她消瘦的手,看著她滿頭銀發,心裏陣陣感傷。

    “哀家很好,生老病死乃正常之事,不必感傷。”舒氏和藹的笑著,“你父皇和母妃可還好?”

    舒知茵一怔,皇祖姑還不知道父皇和母妃的噩耗,也不知道舒國的當朝皇帝是舒知行了,她不忍坦言的道:“他們都好。”

    舒氏目光慈祥的打量著她,她越發的美麗明豔了,高貴純澈,還是如以前一樣,渾身不染半分塵俗之氣。視線停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驚喜的問:“你懷了身孕?”

    “嗯,四個月了。”舒知茵不等詢問,主動的說道:“茵兒很想念皇祖姑和許二哥,提議來許國遊玩,景大人起初不舍,擔心路途顛簸,見茵兒頗為想來,便體貼的順從於茵兒。”

    發現她在說起景大人時,滿臉的嬌羞幸福,舒氏不由得放下心,道:“你和景大人感情和睦,哀家心裏舒坦。”

    舒知茵笑了笑,道:“茵兒和景大人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幸好當年沒有跟許二哥定下親事。”

    舒氏也笑了,不禁感慨道:“這是哀家盤算已久的計劃,可謂是次次失算。”

    “嗯?”

    “當年,哀家想讓許國再出一個‘舒皇後’,就密信給你父皇,提議挑選一位合適的舒國公主,與許國太子定下親事。你父皇選擇了你,哀家讓你父皇將你送來讓哀家瞧瞧。那年,你來到許國,剛滿五歲,可愛靈巧,哀家很喜歡你,認定了‘舒皇後’非你莫屬。哀家要將親事提上議程時,你父皇突然改變主意,不肯定下親事,哀家第一次失算了。”

    舒知茵在聽著,若非是父皇突然改變主意,她五歲那年就跟當時是太子的許明帝許元隆定親了。

    “哀家隻得跟你父皇協商,不強求定下親事,讓你每年都來許國住一段日子,培養跟太子許元隆的感情。你父皇因突然變卦,理虧,便答應哀家的要求。”舒氏忍俊不禁的道:“陰差陽錯,你卻跟許二皇子許元倫培養出了感情,哀家第二次失算了。”

    舒知茵不語,更不曾想的是,這十餘年,許元隆對她默默的產生了感情,這感情比許元倫的還強烈。

    “哀家有心扭轉形勢,讓你跟許元隆多接觸。偏偏許元倫總能想方設法的接近你,而許元隆一直冷漠疏遠你。”舒氏道:“哀家便改變主意,由著你和許元倫關係親近,在合適的時機改立許元倫為太子。”

    舒知茵一怔。

    “你及笄之年,哀家支開許元倫去舒國提親,打算在許元隆尚未登基之前把他除去,他沒有子嗣,順位是冊封許元倫為太子。豈料,他多年未雨綢繆早有防範,在哀家行動之時他反製哀家,哀家失敗了,被禁於此,他登基為皇。哀家徹底的失算了,出乎哀家意料的是你和許元倫沒有兩情相悅。”

    舒知茵聽著她語氣裏的從容,有著曆經陰謀泰然麵對失敗的氣魄,隻說了一句:“世事難料。”

    確實世事難料,更出乎舒氏意料的是,許元隆竟然一直隱藏著對舒知茵的感情,這種感情不是許元倫那種知己情誼,而是驚心動魄的愛情。

    舒氏眺望著漸漸西沉的夕陽,喃聲道:“許元隆因其母後之薨對哀家耿耿於懷,在哀家病重時,仍命禦醫和侍女們細心照顧,算是仁至義盡了。”

    舒知茵詫異的問道:“他母後不是因病而薨?”

    “並非眾所周知的因病而薨。”舒氏緩緩說道:“那年秋季,一行人去郊外狩獵,夜宿清涼寺。因他母後剛產下許元倫不足兩月,身子不易侍寢皇

    帝,卻跟皇帝行房。哀家得知後,便夜入其屋,訓斥了皇帝,也訓斥了她幾句,她羞恥難當,本就因產子後情緒不穩,便淚奔而出,跳下懸崖投河自盡。因夜色漆黑,所有侍衛下河尋找無果,沿岸尋了三日三夜尋無蹤跡。”

    舒知茵蹙眉,皇祖姑為何幹涉兒子兒媳夫妻之間的房事?還夜闖入屋中訓斥?她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靈光一現,問道:“那崖下是恆河?”

    “是恆河,河水遄急,河流達千裏之遙,如何能尋到蹤跡。”舒氏道:“她肯定是死了,隻是尋不到屍身。”

    舒知茵眼睛一亮,心中油然而生出一個決定。轉瞬間,她輕聲一歎,隨及說道:“許二哥繈褓時是您帶在身邊盡心撫育,他一直感念您的恩情。”

    舒氏看淡世事的笑道:“感恩也罷,怨恨也罷,終究不過是一捧黃土一縷清煙。”

    舒知茵垂著眼簾,無法言語。她隻看到了皇祖母輝煌耀眼的一麵,不知道皇祖母的另一麵是怎樣的,可想而知是坎坷多舛,充斥了太多的算計和陰謀。

    良久,舒氏有些倦乏的問道:“茵兒,你這幾日下榻何處?”

    “下榻在許二哥的舊府宅。”舒知茵不想讓皇祖姑擔憂,說道:“小住幾日,許二哥就送茵兒迴舒國。”

    “你迴到舒國後告訴你父皇,許國皇帝待哀家不薄,讓他不必掛念。”舒氏慈祥的笑著,道:“哀家想睡會兒,你懷著身孕,要多注意休養,也迴去歇息吧。”

    “是。”舒知茵緩緩站起身,道:“茵兒明日再來探望您。”

    美玉的光澤一閃,舒氏看到了舒知茵手腕上戴著的玉鐲,她盯著那玉鐲驚訝的道:“這玉鐲?”

    “嗯?”舒知茵下意識的摸了摸玉鐲,將玉鐲示給皇祖姑看。

    舒氏覺得很奇怪的道:“它怎麽在你這兒?不是應該在太子妃齊媛手上?”

    “為何應該在她手上?”舒知茵擰眉。

    舒氏仔細的看著玉鐲,說道:“這支玉鐲是舒家的傳家玉鐲,隻傳舒家的嫡長媳。是哀家的祖父的祖父得了一塊千年難得的美玉,製成這支玉鐲,為與其心上人的定婚之物。後來,便有了不成文的傳統,它成為舒家的定婚之物世代流傳。傳至今朝,理應是沈皇後將此物傳給太子妃齊媛。”

    聞言,舒知茵身心一震,她倒不曾聽說過這個傳統,立刻摘下玉鐲捧到皇祖母麵前,鄭重問道:“您確認它是舒家的傳家玉鐲?也許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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