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山涉水千裏之遙,當舒知茵從舒國來到許國時,已是漸熱的夏季。

    午後細雨蒙蒙,在進入京城前,許元倫帶她途徑他的新府邸避雨。新府邸相對於京城鬧市中的舊府邸較為遼闊敞亮,位於京郊一座蔥翠的大山腳下,府前有條清澈的溪流經過。

    宮殿正在修建,已經初具規模。府中滿植樹與花,不見疊石假山。

    舒知茵撐著油紙傘,信步在花園,芭蕉凝碧,芳草盈階。各色繁花閑適的盛開著,不同的花香摻在一起,芬芳的自然清雅。再看院中布局,秋茅結的數座涼亭遠近相當,木槿為籬,即不擁擠亦不空曠,頗為有度。

    她不禁讚道:“許二哥,你竟能收集這麽多罕見的花木。”

    許元倫與她並肩而行,沾沾自喜的道:“你的府邸集江南景致之大成,我的府邸是集花草樹木之大成。”

    舒知茵環顧著四麵,目不暇接,由衷的道:“眼前這一片地方就有數十種花草木,種植的很協調,相得益彰。”

    “當然,整座府邸是由一位奇才幫我精心設計,何處建什麽,何處種什麽很有講究。”許元倫很滿意的讚道:“他幫我設計府邸,詳細的畫了三十餘張圖紙供工匠們參考。”

    “是嗎?”

    他抿嘴笑了笑,“這位奇才你認識。”

    舒知茵的心中猛得一顫,清亮的眸子情不自禁的浮著一層柔軟的光芒,腦海中盡是景茂庭的音容。

    “是景兄。”許元倫凝視她,想探究出她在舒國京城的城門外與景茂庭交談一陣後,為何策馬離去時那麽絕決。

    絕決?

    似乎是的,她翻身騎上駿馬的動作幹脆利落,果斷到像是永別,像是決裂。

    許元倫仔細的瞧著她,盡管她在途中一如往常的閑適自在,可他總隱隱覺得她並不快樂。

    舒知茵眼簾一垂,酸疼的悸動不由自主的從心口蔓延,這些日,每每想到他,心裏就莫名的潮濕,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滋味。

    景茂庭那晚的情真意切清晰的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他語聲中篤定的承諾,字字都很深刻,她懂得他願意為她做的決定已很不易,而她更懂得世事難料,懂得人心的變幻莫測。她不喜歡被束縛,不喜歡沉淪後失控的迷茫感,不喜歡麵對別人的無可奈何,她要保持清醒,使自己處於主動,能隨時笑著前進,能有餘地的退出。

    曾幾何時,她一直我行我素,無

    非是因為她太了解寄希望於別人是一件多麽無知多麽痛苦的選擇,正因為那種置身事外的通透,她對命運有著與生俱來的薄涼。

    舒知茵漫不經心的挪動腳步,不著痕跡的收起思緒,笑道:“景大人何止是園林奇才,他博學多才呢。下次你再去舒國,我帶你去閑清園,園內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據說,站在高處俯瞰園林,顏色搭配的極巧妙。”

    許元倫微微一詫,她輕描淡寫的說著景茂庭,難道他們之間並沒有發生不愉快?想起告辭時景茂庭沉靜中的隱忍,他覺得定然是有不愉快之事。既然她不說,他欲問又止。

    舒知茵察覺到他的疑惑,她笑了笑,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和景大人在一些小事上有點分歧,然而,絕不影響我和他的感情,也不影響我與他的大婚。”

    “那就好。”許元倫抿嘴一笑,道:“至於是什麽分歧就不必說了,說了我也不便插手你們夫妻之間的事。”

    舒知茵微笑道:“嗯,我和他很好。”

    蒙蒙的細雨停了,空氣潔淨清新,許元倫收起油紙傘,道:“我帶你去我的另一處府邸看看。”

    “還有一處?”

    “是的,在京城中,與舊府邸相鄰。”

    “好。”

    他們一行人縱馬入京,城中繁華依舊,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們並駕齊驅,舒知茵笑道:“猶記得三年前,我在許國住了半年,你帶我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酒館、妓館、賭館……”許元倫挑眉,作了一個‘噓’的手勢,“這是我們的秘密。”

    舒知茵輕聲笑著,“那段時間我們的秘密可不少。”

    “是啊。”許元倫跟著笑笑,笑容不知不覺有些僵硬,“那之後,你就沒有再來過許國。”

    舒知茵衝他眨了眨眼,“我曾想再來許國玩,父皇未許,他說我不可像年幼時無所顧忌,要做一位矜持的公主。”

    正說著,他們就到了一座府邸前,府門上沒有匾額。

    許元倫翻身下馬,叩開了府門,在門邊道:“知茵妹妹,請。”

    舒知茵一襲豔紅襦裙,腳步輕快的邁進府內,當她看到府中景致時,瞬間一怔。她慢慢的巡視完眼前的一景一物,若有所思的迴首。

    許元倫示意道:“看那。”

    舒知茵順勢看去,是三隻溫馴可愛的梅花鹿,她又多看了幾眼

    ,發現了悠哉散步的白天鵝。她道出了心中驚訝:“這座府邸的景致,跟我公主府的景致幾乎一模一樣呀。”

    “是啊。”許元倫抿嘴笑道:“就是仿照你的府邸所建。”

    “為何?”

    “這是我為娶你而建的府邸。”

    舒知茵怔住。

    許元倫緩緩說道:“我很早就想娶你為妻,擔心你遠嫁而來思念故土,便特意選擇這片鬧中取靜之地,仿照你居住的公主府,建了一座一模一樣的府邸。”

    舒知茵漫不經心的笑了,仔細的欣賞著眼前的一切,道:“仿照的很像。”

    “你這幾日就住在這裏,如何?”

    “當然好。”

    許元倫悠然說道:“你能在這裏住上幾日,便不枉我的心意。”

    “放心,絕不枉你的心意。”舒知茵認真的道:“我以後來許國,每次都住在這裏。”

    許元倫一愣,“你會常來?”

    “我隨口一說而已。”

    “那就好,你以後少來這裏為妙。”

    “為何?”

    “你與景兄成婚之後,夫妻感情融洽,他怎會舍得你遠行,你又怎會舍得與他離別,該是終日朝夕相處才是。”

    舒知茵的心泛起陣陣柔軟的暖意,盡管知道他是真誠的願她能過得好,聽他如此一說,莫名的被觸動。

    許元倫命侍從去將寢宮和正殿收拾一番,又命人去備膳食,才繼續說道:“不過,這座府邸我會一直空置,你隨時可以住。”

    舒知茵點點頭,道:“好。”

    擔心她會多慮,許元倫趕緊補充道:“待我娶了王妃,我會與她住在新的府邸裏。”話畢,他覺得說得莫名其妙,就解釋道:“你不必有顧慮,不必覺得愧疚,你不願意嫁給我很正常。”

    舒知茵笑得明媚自然,道:“我沒有顧慮,自也不覺得愧疚,隻是更加感受到你對我的好,有你這樣的許二哥真是我的福氣。”

    “那就好。”許元倫見天色不早了,說道:“我先迴府了,你今晚早些歇息,明日清晨我帶你進宮拜見皇祖母。”

    “你不與我一起用膳?”

    “白天再與你一起用膳。”許元倫道:“你已有婚配,我們深夜在一起,難免有所不妥。”

    這就是她的許二哥,有禮有節,很為她著想,舒知茵笑道:“明

    日清晨見。”

    許元倫溫和的道:“如有任何所需,府中的侍女隨意吩咐。如果有急事找我,讓侍女通知我,我就在離此處不遠的舊府中,很快就到。”

    “好。”

    許元倫離開了府邸,不多時,派來大量的侍衛和侍女,送來佳肴和鮮果美酒。

    夜幕降臨,侍女按福王殿下的交待,舒國的福國公主不喜歡黑暗,迅速在寢宮外的點燃了數十盞宮燈,照得亮如白晝。

    用過晚膳,舒知茵坐在明晃晃的涼亭下,安靜的喝著桑葚酒,這是許元倫泡的酒,味道遠不如景茂庭的配方,她卻喜歡喝,不由得多喝了幾杯。

    在這時,如瓷快步而來,稟道:“許國的皇上來了。”

    “啊?”舒知茵擰眉。

    “他正朝寢宮而來,因他是皇帝,未許通報,府中侍衛都未敢阻攔。”

    舒知茵淡淡的笑道:“這裏是許國,是他的天下。”

    如瓷請示道:“奴婢去勸阻他?就說您已歇息?”

    “不必。”舒知茵悠然的站起身,在涼亭下等候。

    “皇上萬歲。”侍從們行禮問安的聲音,陸續由遠及近的傳出。

    許明帝從黑暗中走進來,一襲極其合身的金黃龍袍,步伐堅毅,五官冷肅,渾身一股生殺予奪的霸道之氣,令人望而生畏。

    目不轉睛的直視著她比以前更嬌豔美麗的麵容身姿,許明帝沉聲道:“聽說你來了,我很高興。”

    “你就這樣貿然前來,我很不高興。”舒知茵微笑迴望著他,多年不見,他已是許國的皇上,被曆練的更果敢,有著與他那張俊臉完全不符的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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