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過,便是初冬。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飄了一夜,整座京城銀裝素裹。

    皇宮,禦書房。

    紫檀案邊擺著兩缸炭火,舒澤帝專注的批閱堆積如山的奏折,窗外紅豔的梅花在枝頭悄然綻放。

    景茂庭步伐穩健的踏雪而來,鄭重其事的稟告道:“太子府幼女案已水落石出。”

    三個月前景茂庭接手此案,為尋找那名報案的幼女和痛失愛女的一家四口,他同時下達了通緝令和懸賞令。經過兩個多月嚴密的尋找,終於在徽郡的一個小染坊裏尋到了報案的幼女。他嚴謹的審訊偵查了七日,太子府幼女案真相大白了。

    “五個月了,終於水落石出。”舒澤帝緩緩擱下竹筆,示意景茂庭入座,問道:“真相是什麽?”

    景茂庭正色道:“報案的幼女終供述,她謊報了實情,誇大其詞,在地窖裏虐殺九名幼女的兇手並非是太子殿下。”

    “兇手是誰?”

    “吳側妃。”

    “吳側妃?”舒澤帝難以置信的驚訝。

    景茂庭神情沉著而穩重的道:“她誣告太子,是源於痛恨那些無辜弱小的幼女因太子慘而死,怨恨太子奪了她的清白。”

    舒澤帝全神貫注的在聽。

    “在大理寺中,她堅稱幼女們全是被太子虐殺,用極其殘忍的手段,虐待的細節描述的很詳細。”景茂庭道:“臣察覺到她在迴答關於太子的問題時,滿腔怨恨。而她卻有意無意的迴避關於吳側妃的問題,每次聽到‘吳側妃’時,她下意識的害怕驚恐。”

    舒澤帝沉聲道:“她所目睹的實則是吳側妃用極殘忍的手段虐殺?”

    “對。”景茂庭篤定的道:“通過她對太子和吳側妃的不同反應,臣斷定其中必有隱情,便再次檢查幼女們的屍體,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什麽線索?”

    “臣發現未腐敗的那具屍體上,鞭痕、灼傷和刀劃傷口都是自左向右,力道左重右輕。”

    “嗯?”

    “可見施虐之人是慣用左手。”景茂庭道:“臣又複查了幾具漸漸腐敗的屍體,發現屍體有不同程度的傷,多似一致的慣用左手。”

    舒澤帝瞠目,的確是很重要的線索,刑部那幫官員卻忽略了,唯有明察秋毫一絲不苟的景茂庭才如此縝密!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臣查證,眾所周知,太子慣用右

    手,而吳側紀慣用左手。”

    舒澤帝由衷的欣賞信服他的能力。

    景茂庭道:“臣再次審訊那名幼女,她終於承認吳側妃是兇手,因她目睹了吳側妃瘋狂的對幼女施虐殺害,迫於吳側妃的威脅,被迫承歡於太子。”

    “吳側妃生性這般歹毒?”

    “臣詢問了與吳側妃關係親近的胞妹,得知吳側妃因小產過,心情鬱結,常無緣無故的歇斯底裏。臣又詢問了吳側妃生前的侍女們,侍女稱吳側妃喜怒無常,輕則打,重則罰,她們極害怕吳側妃。聯想到在妙春山上,靈子對吳側妃的控訴,稱吳側妃心狠手辣,因恐懼受罰而殺之。”景茂庭慎重的下結論道:“應是小產致吳側妃心性大變,變得易怒暴躁兇狠。”

    舒澤帝若有所思。

    景茂庭道:“那名幼女供述,是靈子將她迷暈,偷運至太子府,藏在地窖中。吳側妃恐嚇她要盡心服侍太子,因她才不過十一歲,驚恐的抗拒。吳側妃便在地窖中將一位遍體鱗傷的幼女拷住,殘忍的虐待致死,她親眼目睹恐懼不已。吳側妃揚言,如果敢不聽話,敢不配合取悅太子,就隻有痛不欲生的死路一條。”

    舒澤帝問道:“她是怎麽供述的太子?”

    景茂庭麵不改色的道:“她供述太子如猛虎,在床榻上強毀她的清白。”

    舒澤帝臉色一沉。

    “她說她服侍了太子一夜,太子沒有使用器具,隻覺得太子太過亢奮,亢奮得精神恍惚。”景茂庭神情坦然,這個結論與在妙春山上一致,太子隻是因被吳側妃鼓惑,服了春藥,一發不可收,並沒有使用器具的嗜好,亦沒有暴行虐殺。

    舒澤帝沉聲道:“天下人都在傳是太子殘暴奸淫虐殺多名幼女,用非人手段。”

    “此乃是那名幼女的誣告。”景茂庭正色的道:“臣已將詳細案情整理成完整的案卷,可隨時交由刑部複審。”

    舒澤帝問道:“此案的結論是?”

    景茂庭道:“人證和物證充分證明,吳側妃偷劫幼女供太子奸淫,嫉妒暴躁的虐殺多名幼女。吳側妃偷劫幼女和虐殺幼女屬實,太子奸淫幼女屬實,靈子奉吳側妃之命偷劫幼女和處置幼女屍體屬實。”

    舒澤帝立刻道:“不可!”

    “此案已有的證據確鑿,”景茂庭起身,拱手道:“請皇上明示?”

    舒澤帝低聲道:“朕命你周全太子的名聲。”

    將

    罪名全推給吳側妃?!果然,皇上要維護皇室的尊嚴,景茂庭早已料到。他大義凜然的佇立,不同意,不妥協,道:“臣恕難從命。”

    舒澤帝頓時麵露威色,就知剛正不阿的他不肯從命!

    景茂庭臨危不懼的道:“妙春山上,因矛盾集中於吳側妃和靈子,臣在結案時,可周全太子的名聲,不提及太子。而此案發生在太子府內,太子縱容吳側妃偷劫幼女,雖沒有直接虐殺,但卻是造成幼女們慘死的元兇。況且,他奸淫幼女為實,觸犯律法。”

    舒澤帝神色不明的道:“周全太子的名聲,朕賜婚福國公主嫁給你。”

    景茂庭的眼睛一亮,刹那間明亮耀目,慢慢的搖了搖首。

    “福國公主不再是你的執念,不再是你不可或缺?”

    “她是,她一直是!”

    “你不再想娶福國公主為妻?”

    “臣非她不娶。”

    舒澤帝沉聲道:“朕將她賜婚給你,你卻拒絕?”

    景茂庭不語,他即要娶福國公主,亦不周全太子的名聲,態度很堅決。

    “太子的名聲受損,太子妃同損,齊家難免也授人話柄。”

    “太子妃本就應該與太子榮辱與共,齊家與太子妃榮辱與共。”

    “你不顧及齊家的教養之恩?”

    “百姓們有權知道真相,太子理應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臣始終謹記齊老的教導。”

    舒澤帝隱隱輕歎,看了看站姿穩如磐石的景茂庭,肅目的坦言道:“朕恨不得當眾處死太子!”

    景茂庭一驚。

    “他沒擔當,懦弱無能!”舒澤帝麵露失望,失望漸盛,厭煩感從他深沉的眼眸中浮起,不能輕易透露與人知的事也隻能跟景茂庭說說,“太子府幼女案是舒國有史以來最大的皇室醜聞,百姓們前所未有的猜忌皇室,一片烏煙瘴氣。太子做了什麽?沉默,等待。沉默應對百姓的申張和聚眾妄議,隻畏縮著等待真相大白,或真相永遠不大白。”

    景茂庭不語。

    “如此刻不容緩之事,他沒有勇於站出來,沒有及時的采取措施遏製,使事態發展到失控,皇室顏麵盡失,他的名聲掃地,無能!”舒澤帝果斷的道:“很不作為,很不睿智!沉溺女色,不能慎言慎行,無法克製自己的欲望,做不到隱藏自己的喜好,遇事縮退,朕怎麽能放心讓他繼承大統。”

    景茂庭又

    是一驚。

    舒澤帝威嚴的道:“但是,朕不能廢黜他另立太子,舒國的國基要穩,要遵體統,不能開創另立太子的先河,以免後世子孫效仿。”

    景茂庭默不做聲的看著這位皇權至上的皇帝,他勤於國政,是萬民心中的明君,盡畢生所能的穩固舒國基業,一切以國運順昌為重。

    舒澤帝決心已定的道:“培養嫡長皇孫舒瑞,朕在十年內將皇位傳給太子舒知行,舒瑞則為太子。十年後,舒瑞繼承皇位。”

    景茂庭一副震驚不已的神態,十年?皇上的紫藥盒中正剩著一顆可活十年的毒藥。

    舒澤帝雙目炯炯的直視景茂庭,鄭重其事的道:“朕會將舒瑞送去閑清園,由齊老悉心培養。三年後,由你培養。在你有生之年,請嚴格教育舒瑞。”

    景茂庭雙膝跪下,背脊挺直,拱手道:“臣遵旨。”

    舒澤帝伸手扶起他,道:“此事隻有你知我知齊老知,朕信你信齊老。”

    景茂庭不語,麵帶著被托以重任的萬死不辭。

    舒澤帝懇請道:“太子的名聲,同樣關乎到皇室,朕請你幫朕維護皇室尊嚴。”

    景茂庭想了想,正色道:“吳側妃因懷身孕,為了討好太子獲得專寵,偷劫幼女私藏於室,太子無視她的討好,她因屢屢受挫,又因曾小產性情大變,暴躁的虐殺多名幼女。吳側妃媚藥設計太子,太子不慎,被吳側妃得逞一次。吳側妃偷劫多名幼女和虐殺多名幼女屬實,太子中計臨幸報案的一名幼女屬實,靈子奉吳側妃之命偷劫多名幼女和處置多名幼女屍體屬實。”

    依實情,太子仍然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隻是稍有緩和。比起太子肆虐奸淫幼女,偶一次中計臨幸很微不足道,罪魁禍首是吳側妃,太子儼然似受害者。

    舒澤帝見景茂庭隻讓一步,依然不肯為太子徹底的證實清白,他真是頑固到不可理喻!自鼻息重重唿了口氣,道:“結案吧。”

    “是。”景茂庭道:“臣會把此案完整的案卷擺在大理寺門前,供百姓翻閱,以正視聽。”

    舒澤帝無法不器重他,他的一絲不苟,心無旁騖,在百姓心中最為光明磊落,國之棟梁。

    “臣告退,迴大理寺宣布結案。”景茂庭退去,他打開殿門,白茫茫的雪頗為耀眼,而更為耀眼奪目的是正在款款走來的舒知茵,她一襲豔紅薄袍,披著雪白輕裘,明豔高貴,遠美於冬雪中梅。

    舒知茵看

    到了他,不禁一笑,遠遠的喚道:“景大人,別來無恙。”

    景茂庭駐步在殿門前,眸色已情不自禁的溫柔。

    舒知茵快步到他麵前,摘下輕裘的帽子,抬眼看了看他,嬌俏一笑,提裙邁入殿中,清脆聲道:“父皇,冬至將至,冬至之日的皇家宴席,能否邀請齊老和景大人赴宴?”

    “可以。”舒澤帝轉首道:“茂庭,冬至之日,你們齊家人一同參宴。”

    景茂庭恭敬的道:“是。”

    舒知茵愉快的笑了笑,她準備在冬至的宴席上當眾宣布要嫁給景茂庭。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小竊喜的男主在線提問:

    1、我和我心上人的婚期定在幾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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