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邊清風陣陣,舒知茵一襲豔紅裙紗,斜臥在碧玉榻上,欣賞著滿池盛放的荷花,層層疊疊,真是嬌豔玉潔。

    如錦捧來一碟冰鎮甜瓜,開心的稟道:“清晨早市時,太子殿下和景大人登上城門,對著人山人海的百姓,為公主殿下證實傳聞是謠言,態度很誠懇,尤其是景大人。”

    舒知茵淡淡的一笑,眸色清靜,捏起玉叉,叉住一塊甜瓜放在嘴裏,慢慢的吃著。

    見公主不以為意,如錦便不再多言,公主殿下常是如此不驕不躁。

    吃完一碟甜瓜,舒知茵揉了揉依然酸疼的雙腿,躺在玉榻上,閉目靜心聽著流水潺潺,很悅目的聲音。

    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如瓷來報:“齊三少爺又親自送來兩缸山泉水。”

    舒知茵慵懶的道:“拒收,告訴他,山泉水不過如此,不必再送。”

    “是。”

    不多時,如瓷又來報:“齊三少爺求見您一麵。”

    舒知茵美眸睜開,想了想,便點點頭。她坐起身,飲盡一杯冰鎮梨花釀,整了整散亂的發。

    在如瓷的引領下,意氣奮發的齊汀闊步走來,帶著燦爛的笑容,遠遠的揚聲讚道:“皆道江南的奇麗景色濃縮於公主府,集疊石理水亭榭廊閣之大成,果然名不虛傳,大開眼界了。”

    舒知茵笑道:“是集奇花珍木、疊石理水、亭榭廊閣之大成。”

    “真真素雅富麗。”齊汀駐步於涼亭下,打量她坐著的玉榻,是用一整塊玉石雕製,刻有祥雲牡丹鳳凰,精美至極。目光一轉,她高貴脫俗的身姿映入眸中,輕輕渺渺的,似要禦風而去。

    舒知茵微微笑著,纖指輕執起酒杯,問道:“見我何事?”

    “閑清園的山泉水不過如此?”齊汀驚訝的道:“景兄說,那泉水堪為天下第一泉。”

    舒知茵挑眉,道:“天下第一泉又如何,我說不過如此就是不過如此。”

    “說的是,公主說的都對,在下五體投地的讚同。”齊汀訕訕的笑著,迎著她明亮冷靜的眼眸,從袖中取出一個瓷藥瓶,雙手呈上道:“這是景兄研製的藥,專為緩解酸疼,昨日見公主的雙腿疼得寸步難行,在下特為公主送來。”

    舒知茵使了個眼色,如錦將藥瓶接了過來,她打開藥瓶聞了聞,有一股不好聞的藥味,她輕皺眉頭,道:“他懂醫?”

    “他懂得草藥的作用。”齊汀道

    :“他主持修建閑清園時,勞工常行山路,雙腿累得酸疼,他便研究出一個藥方,塗抹在酸疼處,可極大減輕酸疼感,仍需休養,但能舒適些,非常奏效。公主殿下試試便知。”

    這藥,是景茂庭昨晚連夜騎馬迴閑清園取的。

    舒知茵將藥瓶握在掌中把玩,細瓷藥瓶摩挲著指腹,心底輕輕泛起漣漪,道:“何妨一試。”

    齊汀喜悅的取出另一樣東西,雙手呈上,道:“這是景兄調製的桑葚酒和梨花釀的配方,味美無窮,也請一並試試。”

    舒知茵接過如錦遞來的宣紙,她看著恢弘大氣的字跡,優美端正,很賞心悅目,她字字閱過,問:“他懂鮮果與酒的特性?”

    “對,對,對,”齊汀直言道:“公主殿下喜歡桑葚酒和梨花釀,便投您所好。”

    舒知茵猛得盯向他,問:“是誰投我所好,你,還是他?”

    齊汀猶豫了片刻,訕訕笑道:“景兄。”

    舒知茵笑了,笑聲悠揚,道:“他怎麽不親自來投我所好。”

    “他珍惜他得之不易的名聲和權勢。”齊汀嬉笑道:“在下覺得他是視名聲為妻,視權勢為子。”

    “可以理解。”舒知茵笑意漸斂,“他的年輕有為,肯定付出了極大的努力。”

    “對,對,對,他自幼就勤奮好學。”齊汀特別佩服景茂庭的博學多才並學以致用。

    舒知茵緩聲道:“所以他要攀附好太子殿下,對太子殿下表現出應有的忠誠。”

    齊汀一怔,小心翼翼的道:“您還在為閑清園中他順應太子殿下的挑撥而生氣?”

    “我不生氣。”舒知茵說得輕描淡寫,“他為了前程,效忠依附於太子,順太子的意,討太子歡心,無可厚非。”

    齊汀喜道:“說的好,在下就知道您寬宏大量,會體諒他的難處。”

    “我不體諒。”舒知茵語聲漠然的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承擔結果。”

    齊汀愕然。

    舒知茵隨手將配方遞給如錦,命道:“試一試。”

    “是。”看到齊汀的愕然更甚,如錦不禁偷笑,齊汀當然難以置信,公主就是這樣的人,她對景茂庭不生氣,但也不體諒,卻還會願意試一試他提供的配方。

    舒知茵好整以暇的問道:“他還讓你帶了什麽東西給我?”

    “沒有了。”齊汀想了想

    ,道:“昨晚,是景兄要求太子妃和在下證實您的傳聞是謠言。”

    “我知道。”

    “散布謠言的事與景兄和齊家無關。”

    “我知道。”

    看到她的神色平靜,似乎知道,似乎無所謂,又似乎是不以為意,齊汀一時語塞,在琢磨怎麽能替景茂庭多美言幾句。昨日,她對景茂庭實在冷漠,就像是以前無視景茂庭的存在一樣,甚至更甚。

    舒知茵飲了杯酒,眼睛澄亮,宣布道:“齊汀,忘了我曾說過讓你娶我。”

    齊汀驚聲:“啊?”

    “我不想讓你娶我了。”舒知茵隨心的笑了笑,“願你迎娶的妻子容貌美麗,身姿曼妙,乖巧可愛。願你此生能一直做閑散體麵的官。願你能一直這麽好。”

    齊汀聳聳肩,摸了摸鼻子,感慨道:“公主的心思真是瞬息萬變到令人措手不及啊。”

    舒知茵笑而不語。

    她就那樣溫溫和和,大方,大氣,沒有鋒芒,從容中透著堅定,有一種淩空的尊貴。她不是在試探,隻是通知。齊汀深唿口氣,頓覺輕鬆許多。她跟那些玩弄權術之人一點也不一樣。

    這時,如瓷來報:“西域進貢的貢品到了京城,正在府外候著,奉命由公主先挑選再入皇宮。”

    舒知茵道:“無花果全留下,其餘不留。”

    “是。”

    聞言,齊汀笑嘻嘻說道:“景兄也喜歡吃無花果,能不能讓在下帶些迴去給景兄?”

    “不能。”舒知茵篤定的道:“此後景府有任何所需,公主府不會有需必應。”

    “為什麽?”齊汀震驚不已,難道她要因為太子殿下而跟景茂庭決裂?勢不兩立?

    舒知茵目光一垂,道:“他已沒有資格。”

    齊汀急忙道:“景兄他……”

    “我要進宮了。”舒知茵打斷了他的話,和氣的道:“你如果願意,今日可以在府中仔細逛逛,見識見識何為集江南景色之大成。此後,莫再來。”

    齊汀愣住,公主也太冷酷了,幹脆利落的靠近,同樣幹脆利落的疏遠,愛屋及烏,憎屋及烏。

    如錦習以為常公主的性子,伸手示意道:“齊少爺,這邊請。”

    舒知茵不再多看齊汀一眼,命道:“備馬車進宮。”

    齊汀識趣的離去,暗自為景茂庭惋惜。

    望著齊汀走遠的背影,舒知茵眼簾一合,神情中浮現複雜之色,命運無常,她必須守護好自己的命運。

    藥瓶始終在她手裏握著,她再次打開藥瓶,深深的聞了聞,讓侍女為她將藥膏塗抹在雙腿與雙足。藥膏所塗之處,隻覺陣陣涼意自肌膚下滲出,初感不適,漸漸的,涼意漸輕,酸疼感也減輕,確實舒適不少。

    她乘上去皇宮的馬車,臨行前叮囑道:“速按配方製兩壇桑葚酒和梨花釀。”

    當舒知茵帶著無花果到平樂宮時,榮妃正踩著凳子剪石榴枝。她坐在樹邊的竹椅上,為母妃剝去無花果的皮,將果肉放在白瓷碗中。

    榮妃見女兒來了,目光柔和溫暖,遣退侍女後,輕道:“你昨日去了閑清園?”

    “去了,認識了齊汀。”舒知茵無事般的笑了笑,“惹了一些謠言,不過,已被太子和景茂庭當眾證實為假。”

    “謠言是太子故意散布?”榮妃的心神難寧。

    舒知茵慢慢說道:“他總是自作聰明的掩飾。”

    “齊汀為人怎樣?”榮妃摸了摸女兒的頭,希望女兒盡快找到能保護她的如意夫君。

    舒知茵誠然道:“他很好,是個好人。”

    榮妃露出開心的笑容,道:“何時向你父皇請旨賜婚?”

    “他不合適。”舒知茵堅定的道:“孩兒不能嫁給他。”

    “為何?”

    “他沒有主見,在形勢所迫之下,他不僅無法護孩兒周全,還會連累了他。”

    榮妃相信女兒的眼光,眸中盡是擔憂,道出了最不願麵對的無奈之舉:“嫁給許元倫吧。”

    舒知茵詫異的道:“嫁給許二哥?”

    “許元倫一定能護你周全。”榮妃溫言道:“他是許國的二皇子,是你皇祖姑的嫡孫,許國與舒國已修百年睦鄰,許國皇室中一團和氣,你嫁給他很合適。”

    舒知茵失笑道:“他一直待孩兒如妹妹,怎會娶為妻。”

    “他並非待你如妹妹,去年他來遊玩之際,察覺到你的處境,曾向我表態有心娶你。”榮妃輕輕歎息道:“我實不情願你遠嫁,事到如今,唯有遠嫁。”

    舒知茵擰眉:“可是孩兒一直待他如兄長。”

    榮妃握住了女兒的手,發自肺腑的勸道:“寫信邀請他前來,你以待他為夫君的心態與他相處,可能你會發現他很合適你,好嗎?”

    “好,孩兒試試。”舒知茵不想拒絕這天底下最關心她的母妃,亦想給自己一個機會證明,她的命運是否隻能通過嫁人而改變。試過之後,無論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她終將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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