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知道顧燁進了羽林衛,並漸漸受到皇帝重視後,他便想出這麽一個歪門邪道的法子:對方靠爹娘,他還有妹妹,若是顧怡當了皇後,影響力自然比永昭候本人要大得多,那時便再沒有人能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所以他結識了神醫,不光要調理好妹妹的身體,還要幫助她掃除一切障礙,德妃是,端妃也是。


    “其實我就是想來問問你,那事兒辦得到底怎麽樣了?”


    “哥哥,你怎麽這麽沉不住氣?”淑妃道,“不是說好了那藥粉是一點一點用,要日積月累才生效的,等到了時候自然就好了。”


    “上次到了時候,德妃孩子不是還是生下來了麽?”顧煒不滿道。


    “那她生的不是個帝姬麽?”


    “那是你運氣好,你怎麽保證端妃這次生的也是帝姬?”


    “不是你說你拿了陛下的生辰八字算命,對方說他二十五前無子的。”


    “可是我昨天讓人算了端妃的生辰八字,對方說她是一舉得男的命數。”


    “啊……”


    淑妃把兩個截然不同的算命結果合起來一想,隻覺得格外詭異,簡直匪夷所思,陛下二十五歲前無子,陛下過了壽辰該二十三了,那端妃不出兩個月就要到產期,還能一舉得男……她狠狠地把茶盅往桌上一摔,終於忍不住向兄長發了脾氣,“都說讓你平日多放些心思在正經事上了,結果呢,你不是吃喝女票貝者,就是花天酒地,還到處結交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這算得什麽命?你把這事兒說出去,端妃是死不了的,可是你要死了!!!”


    “你急什麽呀!”顧煒看淑妃發火了,分毫沒有勸的意思,反而強道,“你真以為我是傻子麽,我怎麽算的時候怎麽可能說出他們的身份!”


    端妃氣得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你以為皇帝的生辰是秘密麽?你找的人若當真能掐會算,還看不出那是真龍天子的八字麽,看不出端妃有三千寵愛在一身的運道麽?人家不說,你就當人家不知道麽?”


    經她這麽一說,顧煒才恍然大悟,“不行,你讓我緩緩……”


    說著便奔著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了下去,誰想屁股才站到椅子邊兒,就見外麵有個老太監掀了簾子走進來。


    ☆、52|52.51.50


    顧煒剛受了驚嚇,他沒想到自己得意洋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竟然極可能早就被旁人看透了,他是那種永遠不知道反省自己的人,此時自然也不會覺得是自己缺心眼人傻造成這樣的情形,反而瞬間便怨起替他占卦推算的道士表麵忠厚實則陰險狡詐不安好心來。


    然而,不論如何,心裏那種猶如被人當街扒了衣裳一般的羞恥感卻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當那麵生的老太監不經通報便闖了進來時,顧煒心中滿滿的羞惱與怒火便有了發泄的地方。


    他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指著那太監的鼻子,毫不客氣地破口大罵起來:“你是誰?有規矩沒有?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麽?這是皇宮,是淑妃娘娘的寢宮,不經通報你也敢亂闖?還有沒有規矩了?你的主子是怎麽教你的?”


    一串話極之暢快流利地奔騰而出,間中連口氣兒都不用喘,更別提淑妃娘娘幾次試圖叫他住口的話語也被他充耳不聞。


    那老太監挨了喝罵,麵上倒是笑嘻嘻地一點兒也不變色,不緊不慢道:“顧世子,我是紫宸殿的總管太監陳福,正好皇上想要見您和淑妃娘娘,您的問題或許可以當麵跟聖上好好討論一下。”


    這話本身是沒什麽的,再加上陳福和顏悅色、語氣恭敬,真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半點兒錯處來。


    但結合了顧煒之前說的那些話,那可真是一點兒也不美妙,饒是在膽大包天的,除非是神仙妖怪之類不怕死不會死的,誰敢跟皇上討論禦前總管有沒有規矩的問題,那跟指著皇上的鼻子罵今上蠢笨有何區別?


    越是顧煒這種對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動輒兇神惡煞的人,見了地位高的就越是趨炎附勢,俗語稱作“見高就拜,見低就踩”。


    顧煒盼著能直接巴結上皇上身邊的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是他空有永昭候世子的名號,其實在朝中根本沒有任職,那些有前途的世家子表麵上敬他一句“顧世子”,實際上根本不和他多來往,隻是維持著一種表麵和諧的平衡狀態。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和他走得近的都是紈絝子弟,指望這些人幫他牽線搭橋,那根本是不切實際,他自己好歹還占著淑妃兄長這個名頭,得了批準還能偶爾進關雎宮探望一次妹妹,那些人裏缺有不少一輩子連皇宮的大門都沒邁進去過的。


    再加上陳福去年年後才走馬上任,而去年宮中又恰逢多事,大的宴席幾乎沒辦,端妃與太師府認親的那次,顧煒倒是在受邀之列,但他想著和妹妹同仇敵愾,自是不會給敵人加油助威、錦上添花,便稱了病未曾出席。


    這樣一來,竟是連堂堂禦前總管都不認識,白白出醜不算,還得罪了人。


    顧煒心思也算活泛,當即想了辦法找補。


    他這種紈絝,最講究吃喝享樂,重視穿戴打扮,身上隨便一模,便摸出一塊羊脂白玉墜,順勢往陳福手裏塞去,“陳總管,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剛才多有得罪,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我這兒早就對您的大名如雷貫耳,期待有一日能與您相識許久,今日真是天公作美,緣分到來,小小敬意,還請您笑納。”


    陳福撇了一眼那玉佩,好東西是好東西。不過今日皇上要見這對兄妹,可不是閑話家常的。說白了,他們兩個能不能活著各迴各家都沒個準兒,這會兒傻子才和他結交!


    就是剛進宮裏,還沒經過調|教,心思單純的小宮人小太監,也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何況陳福這個老江湖!


    是以他根本不打算接,隻催促道:“娘娘,世子,皇上等著呢,咱們這就啟程吧。”


    顧煒依然舔著臉往上貼,“皇上這是為了什麽召見我們,還望公公您指教。”


    “世子,擅自揣測聖意,那是死罪呀,奴才還想多活兩年呢。”這就是無可奉告的意思,“咱們走吧,見了皇上您就知道了。”


    淑妃從陳福進來時便有了不好的預感,不隻是他不經通報便進了屋,還有他雖然恭敬卻透出冷淡的態度,全都昭示著事情有些不尋常。


    不過,她在宮裏多年,總是比那少根筋的兄長懂得觀察形勢,她心裏隱隱有個猜測,但又不希望是真的,但如果當真是那般,陳福絕不可能一個人來,說不定屋外還有大批人等著,便是反抗也沒有勝算,所以淑妃倒是很配合,帶著兄長一起,跟陳福去了紫宸宮。


    見了皇帝之後,事情倒是簡單得多。


    陳福在簾櫳外麵早將淑妃與顧煒的對話聽了大半,兩人暗地裏策劃謀害皇嗣的事兒是跑不掉了。


    謀害皇嗣是死罪,顧煒怕死,自是不認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全然不顧形象,哀嚎著自己冤枉。


    淑妃看著倒是比她兄長勇敢,她本身是覺得成王敗寇,自己選錯了人,事情敗露了,那便輸得心服口服,但礙於兄長,隻能不承認罪責。


    不過,韓震派拱衛司將給淑妃偏方的神醫拘了,幾句話就問出來,如何給顧煒獻計出了神藥粉,全都與宮裏發生的事情對的上號,再加上峨眉的供詞,不管淑妃和顧煒認不認,他們的罪名已經等於坐實了。


    德妃的孩子命大無事,巧茗幸運不曾受到傷害,韓震判決的時候便也留了情麵,顧煒被奪了世子之位,關進拱衛司大牢,終身不能離開,淑妃則被降為嬪位,送進了冷宮幽蘭殿,峨眉被杖責三十,趕出了皇宮,柳美人也攤了個禦下無能的罪名,被降了份位,禁足在關雎宮中。


    巧茗知道這個結果時,倒是有些唏噓,她想不到自己來到這個身體裏之後,無意中竟然能將旁人的命運改變如斯。


    顧煒不論前世今生,最重視的就是他的世子位,卻偏偏為了鞏固地位反而失去了他最在意的事情,不過一切都是他最有應得,如果他不走歪門邪道,循正道與顧燁一爭高下,自然也就不會如此。


    自九月裏開始籠罩在禁宮裏的陰雲終於被驅散,眾人心中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鬆下來,與日漸明媚的春光一般溫暖舒適。


    這樣的日子過起來自然比心驚膽戰時快,很快便到了巧茗生產的時候。


    兩輩子加起來頭一次生孩子,巧茗真是遭了大罪。


    她是家裏最小的,當然沒見過母親和妾室們生孩子時的辛苦,做姑娘時沒人聊這種話題,巧菀與德妃生產時吃的苦楚,在她心裏都是因為被藥物影響,而自己一直好好的,為什麽這般疼,疼得她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扭成一團,疼得她根本克製不住自己的慘叫。


    “娘娘別喊了,留著力氣,不然待會兒孩子要出來時娘娘該沒力氣了。”負責接生的嬤嬤一個勁兒勸她。


    齊嬤嬤適時塞了個軟木塞在巧茗嘴裏,“娘娘聽白嬤嬤的話,她讓你吸氣你就吸氣,她讓你用力你便用力,白嬤嬤經驗豐富,兩個小帝姬都是她接生的。”


    巧茗一聽更怕了,那兩次的生產都不順利啊……


    白嬤嬤看著她眼神就知道她想什麽,可這位娘娘是皇帝的心尖尖,這不是她早上發動起來,皇上聽了直接連早朝都沒去,就在產房外麵守著呢,禦前總管勸他到正殿去他都不肯挪步,單衝著這架勢,她也不能了端妃,隻能安撫道:“娘娘別怕,娘娘是頭胎,自然是艱難些的,但老奴摸過了,娘娘的胎位很好,平日調養得也得宜,隻要娘娘與老奴好好配合,應是不至於有問題的。”


    這話留著餘地,也有萬一出了事將責任往巧茗身上推的埋伏,但巧茗哪有心思想這些,她這會兒才當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她害怕,不想生了,孩子不出來,她也活不成的,根本沒有任何選擇,隻能按照白嬤嬤說的去做。


    這場酷刑從早晨一直到傍晚,巧茗疼得腦子根本不清楚了,最後更是昏闕了過去。


    等再睜開眼時,先是發現周圍黑漆漆的,而且安靜了下來,不像剛才那般熱鬧。


    這是疼死了,還是已經生完了?


    巧茗努力地迴想一下,雖說當時腦子都不轉了,但感覺總是在的,她很快確定下來,不管自己死沒死,孩子是生下來了,而且是兩個,跟商洛甫說的一樣。


    她想喊人,不想剛動了一下,就覺得渾身散架一般疼痛,不自覺地哀嚎出聲。


    “醒了?”韓震立刻從屏風後麵走過來,他手上持著一盞小小的燭台,那燈光有些昏暗,勉強能照到他身前一尺見方的路。


    他很快走到床邊,將燭台往床邊的鼓凳上一擱,人便坐在了床畔,握住巧茗的手,輕聲問:“可覺得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讓禦醫過來看看?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麽?”


    巧茗隻道:“陛下,我想看看孩子。”


    “好。”韓震笑應了,立刻起身開門,喚了乳母將孩子抱過來放在巧茗身旁。


    “娘娘,是個小皇子呢。”這本是在孩子生下來就應該說的,但那時巧茗昏死過去,說了也聽不到。


    孩子躺在黃色的繈褓裏睡得正香,露出來的小臉紅彤彤、肉嘟嘟的,巧茗沒力氣,也不敢去抱他,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傷了他,隻戳他的小臉稀罕了一陣,之後問道:“那另一個呢?是男還是女?怎麽不抱來給我看看?”


    乳母與韓震交換了一下神色,道:“娘娘,什麽另一個?”


    “另一個孩子呀,我不是生了兩個?”巧茗全神貫注在小娃娃身上,並未注意到其他。


    乳母卻道:“娘娘快別說笑了,您隻生了一個孩子,這是陛下登基至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皇子啊。”


    ☆、53|53


    “娘娘別說笑了,您隻生了一個孩子,你福氣好,一舉得男,這是陛下登基至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皇子啊。”


    乳母姓何,是過年前就挑中的,預備的八個乳母裏她出身最好,性格也最大方,待在鹿鳴宮裏久了與巧茗也算熟悉,因而說起話來也不拘謹。


    巧茗剛醒來不久,腦子還是昏昏沉沉地不大清醒,她見乳母說得認真,麵上神情也甚是輕鬆,絲毫不像作偽的樣子,便跟著疑心起來,難不成真的是自己搞錯了?


    她戳著孩子小臉的手停下來,蹙著眉頭沉吟不語,十分努力地去迴想當時的情況。


    韓震見她這般模樣,揮揮手示意何氏退下,之後伸手揉了揉巧茗頭頂,哄道:“怎麽了?在想什麽呢?”


    巧茗抬起頭來,不無委屈地看著他,道:“陛下,真的隻有一個孩子麽?”


    韓震笑了,“誰會拿這種事和你開玩笑?”


    “但那時商洛甫不是說過,我肚子裏的是兩個孩子麽?”巧茗試圖找到一些能支持自己的事物。


    “他隻是說可能。”韓震道,“這種事哪裏做得準呢,就連最有資曆的女科大夫都不敢妄斷婦人腹中胎兒是男是女,更何況是數量呢。當時商洛甫不過是提醒大家,要多注意做好準備,以免屆時措手不及,可沒有保證過你一定能生下兩個孩子。”


    “可是……我明明記得,當時……屋子裏響起嬰兒啼哭的時候,白嬤嬤仍在我身邊,就坐在這個位置,”巧茗往床尾一指,“一直教我按照她說的節奏吸氣吐氣並且用力,如果隻有一個孩子,為什麽還要這樣呢?”


    韓震麵上露出淡淡地擔憂的神情來,“大概你記混了,或許這兩件事不是同時發生的,她教你如何生產應該在前,嬰兒啼哭應當是在後,我聽齊嬤嬤說,當時情形十分兇險,你剛生下來孩子就昏睡過去,也許是聽到孩子啼哭就做起夢來,夢到今天一整日最讓你吃苦頭的事情,也可能這根本就是你夢裏的場景。”


    真的是這樣麽?


    巧茗知道自己到後來力氣幾乎用盡,又疼了一整日,神智都有些混亂,但她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會搞不清楚時間先後麽?


    為什麽她覺得自己並沒有那樣不濟事?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我有些東西給你看。”韓震起身走到屏風外,片刻後又走迴來,手上多了兩道卷軸,“你看,我已經將聖旨擬好了。”


    巧茗接過來挨個看了一遍。


    兩道聖旨,一個是立後的,另一個則是立皇長子為太子的。


    封後那道寫得完整,立太子的那道卻空下了皇長子的名字。


    “我想了幾個名字,都列在這裏,”韓震從袖袋裏取出一張角花箋來,“你看看你喜歡哪個?”


    巧茗手指一個個劃過去,最後卻問道:“陛下最喜歡哪個?”


    韓震朝第三個上麵一指,“鏘字,是鳳凰鳴聲,所謂鳳凰於飛,和鳴鏘鏘,你我和鳴,才有了他。”


    “我也最喜歡這個,寓意好。”巧茗道。


    事情便這樣定了下來,韓震重新迴到屏風外麵的桌案前,將韓鏘二字填了上去。


    之後的日子裏,一切看似十分正常。


    然而,那不過是表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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