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教堂的鍾聲傳來了響亮的聲音,當當當地響了十下。孟倩跟在我身後,忽然走上來對我說時候不早了,她要迴去宿舍了。我說好吧,我送你迴去,她說不用了,自己迴去就可以了。我有意地指出她的錯誤,說你長成這個樣子給社會的治安造成了很大的不安因素,那些色迷迷的家夥見到你後肯定會大打出手打得頭破血流,所以我堅持要送她迴去。孟倩知道我的性格,用我媽的話說決定了的事就算用九隻大象拉也拉不動,脾氣比牛還牛,所以她隻好答應了。

    在送她迴去的路上,我們依然沉默不語,似乎到了無聲勝有聲的境界。其實我很想說話的,隻是不知應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平時我總是在人前人後自誇自己天生有著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吹起牛皮來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三國時的諸葛亮見到我後都會黯然神傷自卑一番。而現在我終於看穿了自己的本質,牛皮吹得大了始終會破,心裏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會吹飛向太空的牛皮了。

    送她到宿舍樓下後,有點不舍得離開她,其實是非常不舍得離開她,我總會覺得與她一起有著一種奇妙的感覺,很難說得清楚,這麽多年了,我一直都享受著這種感覺。孟倩轉身對我說到了,就送到這裏吧,如果想上去坐坐就上去吧。我抬頭仰望了三樓,發現她的宿舍燈亮著,於是就說我不上去了,芳姐她也在宿舍,會很不好意思的。孟倩說好吧,隨便你,說完正想走,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於是就喊住了她。

    孟倩問我還有什麽事,我清了清喉嚨,平靜地說明天我就要去廣州報到了,我與溫陽同一個大學。她說我一早知道了,明天我還要上班,沒有時間送你,祝你一路順風吧。我說我……我可不可以抱抱你,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抱抱你。孟倩臉龐煞地一下子緋紅了,害羞得滿臉紅霞,像熟透的番茄。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雲淡風清地說,好吧,於是我就輕輕地擁她進我寬大的懷抱裏。這是我第一次擁抱她,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的感覺,溫馨之中帶有無窮無盡的溫情,這麽多年來我都沒有放棄追求這種感覺。而如今我擁有了,我覺得這是上天對我最大的仁慈,雖然隻是短暫的。

    我靠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你可以迴來我身邊嗎,我願意一輩子擁抱著你,聲音小得連我自己都不能聽清楚。孟倩問我喃喃細語些什麽,我說沒有,剛才隻是沉重的唿吸聲。在安靜的夜,我們彼此緊緊相擁在一起,久久不肯放開,我無意中發現有幾滴晶瑩的液體滴落在我手臂間,清涼清涼的,很涼爽,原來她流淚了。

    送孟倩迴去後,我一個人閑逛在燈光璀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看著一輛輛過往的車,看著一個個表情不一樣的行人。有些人帶著歡笑,有些人帶著驚喜,有些人帶著恐懼,有些人帶著憂傷,也有些人帶著歡笑驚喜恐懼憂傷,百感交集。這個世界是無奇不有的世界,千奇百怪的,而人生又何嚐不是呢?這間屋子裏傳出了歡笑,而那間屋子裏卻響起了哭泣,在這個感情複雜的城市裏,總會有人歡喜有人愁。

    在我對著這個城市失神的時候,楣喬打來了電話,她說明天她也打算同我一起去廣州報到,說是路上有個照應。我說也好,反正大家順路。

    其實我是知道楣喬怎樣對我的,在我受傷住院的日子裏,我總會看見病床邊她忙忙碌碌的影子,幫我打開水,給我喂飯。幾次都看見她累得在床邊打瞌睡,看著她安穩睡熟的樣子,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我曾經幾次問過她,為什麽對我那麽好,她嬉皮笑臉地說,你受傷是因為避讓我,如果不是你及時刹車,恐怕我早已……所以我要好好照顧你,這是我應盡的義務,而且我也很樂意。

    楣喬說了那麽多解釋的話,而事實上我已經知道了她刻意想掩飾的東西。有一次我在病床邊的桌子上發現了她的日記本,我知道偷看別人的日記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為,但出於好奇我還是偷偷看了。我發現了裏麵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8月15日         星期三          天氣陰

    今天是我第一次主動提出照顧秦楓,看到他滿身的傷痕,心裏真的不好受……

    8月16日         星期四          天氣陰

    早上的時候我幫助護士姑娘給秦楓換藥,之後出去買了一本雜誌,我怕他住院的時候寂寞無聊……

    8月17日         星期五          天氣晴

    今天我無意中發現桌子的抽屜裏有一張孟倩送給他的賀卡,裏麵還寫滿了祝福語,我看後有一種莫明的憂傷,我不知道為何我會這樣。

    8月21日         星期二         天氣晴

    已經有三天沒有寫日記了,因為太忙了,整天在醫院裏走來走去,雖然很累,但我很快樂,希望秦楓快點好起來。

    8月22日        星期三          天氣晴

    今天早上聽醫生說秦楓的傷好得七七八八了,後天可以出院了,我興奮得跳起來,還特意去福升買了一條漂亮的裙子,準備在他出院的那天穿給他看。

    我知道了楣喬已經不幸地愛上我了。

    楣喬聽到我答應她一起去廣州後,興奮得幾乎跳起來(我估計她會跳起來),笑著說那好,明天就一起出發,說完就掛了電話,我猜想她按耐不住歡喜,掛下電話私底下暗暗歡喜一整天。

    近來我的電話總會忙個不停,可能是臨近開學了吧,一會兒大伯跟我說秦楓你要好好讀書,將來才能出人頭地,一會兒大嬸跟我說秦楓你要去讀大學了,要不要帶一些番薯幹過去,我曬了好幾缸呢。雖然說多一些人關心是一件好事,但我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以前考上高中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誇張。我覺得有些不適應。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還以為又是哪個近房或者是遠房的親戚給我擦鞋洗臉,討好我這個從農村跳出來的大學生,一看才知道是吳瑜這小子打來的。我啪的一聲翻開了手機,開口第一聲就出現了許多雌性動物的器官,吳瑜你這狗娘養的混蛋最近死去哪裏了,到現在才想起本大爺,是不是最近得了淋病梅毒花柳皰疹尖銳濕疣之類的風流病啦,我切你老母的xx。按照以往的慣例,吳瑜肯定是禮尚往來地與我開始一場驚天動地的罵戰,美名其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等待著他口水的洗禮,誰知他卻沒有出現問候我媽之類的東西,氣喘喘地告訴我:“秦楓不得了啦,出大事了,高石飛他……他出車禍死了……”說完電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聽得心都發麻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我一下子楞住了,沒有說出一句話,隻聽到電話那頭斷斷續續的哭聲,還有一聲聲喂喂喂的叫喊聲。隨後我把手機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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