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簫的反應, 著實有些超了鳳嵐曦的預期。他說得對, 如今鳳氏動蕩, 父親臥床,他又久病, 若真的與蝴蝶穀為敵, 等他故去, 鳳氏成一盤散沙, 豈不成了蝴蝶穀案板上的魚肉,倒不如賣花九簫一個人情, 保鳳氏一隅平安。

    至於曲黛黛,鳳嵐曦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是生是死。

    那日, 他奔到鳳鳴台下,隻見到鳳嵐楚一人的屍首, 曲黛黛不知所蹤,他立時命人各方查探,卻一直沒有結果。

    她像是在這個世間蒸發了一般,任他如何打探, 都找不到她的蹤跡。

    正如花九簫所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鳳嵐曦不相信一個人會憑空消失, 他隱約能猜測到, 有一股有更強大的勢力, 故意隱藏了她的行蹤。

    不管她是生是死,他們的交易還在。

    成婚之前,曲黛黛和鳳嵐曦做了一個交易。

    她配合著他演戲,幫他平定淩霄城叛亂,而他,動用自己的勢力,抹去她的存在,徹底擺脫花九簫和葉雪幽的追蹤。

    抹去一個人的存在是死亡,所以,他們約定的是他幫她製造一場瞞天過海的假死,騙過花九簫和葉雪幽。

    騙過花九簫並不容易,除非他親眼看到曲黛黛的屍體,花九簫此人心思縝密,即便找到身形相似的女屍,也未必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除非……

    曲黛黛想到了她腕間的那隻金色手鐲,花九簫說,鐲子隻有他能打開,若是他親眼見到這隻鐲子,十有八.九會相信她已經身隕。

    他太了解曲黛黛了,曲黛黛的性子又慫又軟,向來最是會委曲求全,她不會剛烈到自斷手腕。

    鐲子能從她手腕脫下,除非她死了。

    鳳嵐曦見過她手中的鐲子後,立即召集淩霄城內的所有能工巧匠,連夜探討其中玄機,其中一名長者認出,扣住鐲子的名叫“千千結”。

    這種機關出自一位行蹤詭秘的大師,巧得是,這位長者年幼時跟隨過這位大師一段時日,他對這個“千千結”非常感興趣,不眠不休研究了三天三夜,竟真的打開了手鐲。

    鳳嵐曦向來君子一諾,既承了曲黛黛的恩情,自然要遵守他們之間的約定。

    他故意在鐲子上抹了血痕,帶著它來見花九簫,怕花九簫不信,他甚至已經備了一具身形幾乎能以假亂真的斷腕女屍。

    花九簫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那具身形與曲黛黛相似的女屍根本沒有派上用場。情深不壽,誰能想得到,無情冷酷的蝴蝶殺手,背地裏居然是一顆情種,方才若鳳嵐曦要殺他,簡直輕而易舉。

    隻可惜,他不能殺他。

    真是太遺憾了。

    ***

    濃墨一般的夜色罩下來,漆黑的天幕上綴著幾顆零星的星子。夜風拂麵,吹得手中燈火晃了一下,春草連忙以手擋風,踏進屋內,將屋內的蠟燭一根根地點燃。

    明亮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整間屋子,簾帳後,坐著一名滿臉鬱悶的少女。那少女正值綺年玉貌,一雙好看的眉眼卻緊緊地皺著,極為苦惱的樣子。

    “姑娘,還是沒有想起嗎?”春草拂開珠簾,走到床前,溫聲開口道。

    曲黛黛醒來過後,就是這副呆呆愣愣的模樣,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春草定了定神,說道:“曲黛黛是您的名字。”

    “曲黛黛。”口中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曲黛黛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用力地揉了一下眉心,“這個名字很耳熟。”

    “這是您的名字,自然耳熟。”春草笑道。

    “我叫曲黛黛,這裏是我的家嗎?”曲黛黛問道,抬眼打量著屋內的陳設,“這裏似乎也很熟悉。”

    “是,這裏是您的家。”春草頓了頓,說道。

    “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青雲閣。”

    “我是做什麽的?”

    “姑娘真的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曲黛黛搖了搖頭,滿麵茫然的樣子,用手按住眉心,苦惱道:“腦袋很疼,什麽也想不起來。”

    “定是傷了腦袋,姑娘別怕,大人醫術好,會有辦法的。”

    “大人又是誰?”曲黛黛露出好奇的神色。

    “大人是青雲閣的主人,姑娘和我都是為大人做事的,這次姑娘奉命入蝴蝶穀為大人盜取‘弱水’,被花九簫追殺,不得不躲入淩霄城內,結果,在鳳鳴台上跌了下來。”

    春草說得詳盡,曲黛黛一臉似信非信的模樣:“你說的這些名字,都很耳熟。原來我是青雲閣的人,和你一樣,替大人做事的。”

    然後曲黛黛就發呆地坐在了床畔,努力地迴想著春草說的話,坐到了現在。

    “姑娘想不起也沒關係,有什麽話,可以直接問奴婢。”春草道。

    曲黛黛點點頭,小聲道:“可以帶我去見大人嗎?”

    春草頷首,拿起一件衣裳,為她套上。

    曲黛黛跟在春草的身後,沿著長廊朝著一間宮殿走去。一路上,她抬起眸子,悄悄打量著周圍:“我一直住在這裏嗎?”

    “姑娘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頭出任務,很少迴來住。”

    “哦。”曲黛黛盯著春草的後腦勺,應了一聲,眼底的光芒閃爍不定。

    等春草迴過頭來時,曲黛黛斂去眼底所有的光芒,換上一副迷蒙茫然之色。

    “到了。”春草道。她抬手敲了敲殿門,直到裏頭傳來一聲淡漠的“進來”。

    春草推開殿門,領著曲黛黛進屋。殿內點滿了蠟燭,燭光中,一人站在大殿中央,背對著她們而立。

    那人雪衣烏發,身材頎長,光僅憑背影,便覺仿若山巔的一抹雪色,透著不近人情的冷意。

    “春草見過大人。”春草恭聲道。

    “黛黛見過大人。”曲黛黛學著春草的樣子,也行了一禮。

    春草“噗嗤”一聲笑了。

    滿室的燭火都搖曳了一下,葉雪幽轉過身來,目光落在曲黛黛的身上,帶著探究之色。

    曲黛黛背脊挺直,站得端端正正,聽見春草那一聲笑,不由得臉色一僵:“我哪裏說錯了嗎?”

    “姑娘不用喊大人的。”

    “那我該怎麽喊?”曲黛黛驚訝。

    春草一下子為難了。曲黛黛的確和她不一樣,不用喊大人,但思及從前,曲黛黛都是直唿葉雪幽的姓名,似乎又有點不太合適。

    “喚我葉大哥。”葉雪幽的聲音飄了過來,打破了春草的沉默。

    曲黛黛藏在袖擺中的手,緩緩握成了一個拳頭,麵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神色:“葉大哥?可春草說,我和她一樣,都是為你做事的,為何她喚大人,我卻喚葉大哥。”

    “真的想知道?”

    曲黛黛猶豫地點了一下腦袋。

    “你過來。”葉雪幽一雙幽深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的身影。

    曲黛黛抬步,朝著他走近,約莫離他三步遠時,她停下了腳步,眼中藏著幾分警惕:“我過來了。”

    葉雪幽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曲黛黛不防,被這股力道帶著,直接撞入了他的懷中。

    站在不遠處的春草,微微瞪大了眼睛。

    葉雪幽一手抓著她的手腕,一手攬著她的腰身,垂下眸子,漆黑的雙眸盯著她:“這就是為什麽。”

    曲黛黛的腦海中似有無數神獸撒歡而過,一片淩亂,麵上卻努力維持著鎮定之色,甚至,雙頰擠出一抹笑意。

    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失憶了,你說的,跟我想的,是一個意思嗎?”

    “沒關係,我會治好你的。”葉雪幽的指尖搭上了她的脈搏,迴避了這個問題。

    曲黛黛的一顆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處,撲通撲通直跳。

    葉雪幽看了她一眼。

    曲黛黛立時問道:“能治好嗎?”

    葉雪幽沒說話,目光落在春草的身上,春草連忙道:“姑娘先前中過攝魂之術,又墜下鳳鳴台遭到撞擊,奴婢猜測,姑娘的失憶之症與此有關。”

    葉雪幽鬆開了曲黛黛的手,對春草道:“送黛黛迴去歇息。”

    曲黛黛得了自由,趕緊退出他的懷抱。

    春草將曲黛黛送迴了先前住的那間屋子,待春草離開後,曲黛黛將門窗緊閉,長長地舒了一口濁氣。

    她鬆開了手掌,掌心裏一片滑膩膩的汗濕。

    曲黛黛沒有失憶,都是裝的,用來騙葉雪幽和春草的伎倆。

    鳳鳴台下,她昏迷前看到的那個人就是葉雪幽。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葉雪幽早就等在鳳鳴台下。他還是不死心,想從她這裏拿到“弱水”,可“弱水”曲黛黛托鳳嵐曦還給花九簫了。

    鳳嵐曦是真正的君子,曲黛黛和他做了一個交易,她相信,鳳嵐曦會將那隻鐲子還給花九簫。

    等花九簫見了那隻鐲子,定會以為她已經死了,如此一來,也算是徹底擺脫了花九簫。

    至於葉雪幽,卻是有些難辦。

    她落入他手中,他必定會不擇手段拿到“弱水”,比如嚴刑拷打。曲黛黛又慫又怕疼,到時候怕一個扛不住,就會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來。

    曲黛黛醒來後,意識恢複的瞬間,就做了一個決定——裝失憶。

    一個失憶的人,是沒有辦法對她使用嚴刑拷打的。

    隻可惜,她低估了葉雪幽的無恥。他居然趁著她失憶,如此誆騙她,還好,她是假失憶,不是真失憶。

    想起方才在大殿中葉雪幽曖昧不明的態度,他話中有話,態度模棱兩可,引人誤會。這樣最是狡猾,若非曲黛黛是假失憶,隻怕真得要陷入他的陷阱中。

    鳳嵐楚騙她感情,葉雪幽也騙她感情,這些個男人,嘴裏沒有一句真話。幸虧她在花九簫那裏已經千錘百煉,任他們八麵玲瓏,她自巋然不動。

    就是不知道,葉雪幽信了她失憶沒有。

    曲黛黛低聲歎了口氣,如今能拖得一時是一時,想辦法從青雲閣逃出去,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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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都是葉雪幽戲份,不想看他的話,可以根據標題提示跳過~

    師父要五年後才能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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