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薑氏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一個外男綁在馬車裏形容狼狽的吐個死去活來。


    恐懼和難堪在她心裏滋生彌漫。


    她想撞馬車的車壁自殺又想到了已經被隱形流放的兒子和不知道薑媽媽能不能幫她照顧好護得住的孫子。


    這鬼世道死了總比苟活著要簡單容易的多。


    人隻要一個動念,就可以放棄自己的小命,反倒是活著太難……特別是放棄尊嚴和驕傲的苟活著。


    她是薑家女呀!


    是齊家的當家主母啊!


    如何能落到這樣一個可悲又荒謬的下場。


    會有人來救她嗎?


    又會是誰來救她呢?!


    如今她隻希望,她那眼界狹小總喜歡做蠢事的奶媽媽能蒙道君老爺垂憐的聰敏上那麽一迴……


    她在齊家早就沒有了立錐之地,隨時都可能被她狼心狗肺的丈夫休棄,如果她被綁架的事情鬧大……她別說想辦法救兒子了,恐怕就連她自己都保不住了。


    齊薑氏不傻,她很清楚自從薑家女的名聲直追雲氏女後,她的長輩們就動了把這名頭擴大化的心思,他們希望不止百川府有身份的人家以娶薑家的女兒為榮,其他的地方乃至於京城也同樣如此——也正是因為抱持著這樣一個隻有家族內部才知曉的目標,薑家人會無條件為自己的女兒撐腰以彰顯他們對薑家出嫁女的重視,與此同時,薑家女在站穩腳跟後也有迴報家族的義務,不論是烏鴉反哺還是嚴於克己都必須做得盡善盡美。


    她們不能讓薑家的出嫁女因她們而蒙羞,也不能讓薑家的在室女因為她們不恰當的言行舉止而掉了檔次,她們辛苦極了卻沒有一個敢於反抗如牽線木偶一樣乖順的做著家族的棋子,為薑家女越來越金光閃閃的匾額代言。


    “我和嫁到外地的姊妹們不同,又是嫡出……娘家人沒理由這麽快就放棄我……除非他們確定我被外男綁架的事情傳出去了或失了貞潔……”齊薑氏逼迫自己努力思考目前的處境和怎樣脫身才是上策。“就算是看在齊家當家主母的這個名頭上,他們也不會放棄我的……薑氏不論在外麵闖下多大的名頭,多被人看重,百川府都是他們永遠都沒辦法舍棄的根!而且,綁架我的人也沒有在我和薑媽媽麵前掩飾他的來意,他是要帶著我去‘靈水鎮看好戲’的,這樣有個具體目標,家裏人派出的影衛隻要快點、認真的找我一找,估計也不會多費什麽沒必要的功夫。”這樣想著齊薑氏亂糟糟的心緒好過了一點。“如今隻希望奶媽媽不會做畫蛇添足的蠢事,把我被綁架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如果她真因為一時情急那樣做的話……恐怕我就真的連半條活路都尋不到了。”


    想那幾個被丈夫休棄,遣返娘家後遭族規懲戒的姑姑和堂姊妹,齊薑氏忍不住又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誰又能想到呢,即便是在閨閣中也穩壓眾人一頭的她,如今要把自己的下半生盡數托付在一個出身卑賤,大字不識的乳母手上。


    “也怪我自己考慮不周全,唯有的幾個影衛還盡數派去保護修瑋和跟蹤監視齊博倫那個畜牲——哪怕是隨便留下一個防身——也不會有今日之禍患啊!”大感失策的齊薑氏在心裏為自己的愚蠢捶胸頓足。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她又想到了自己目前唯一的希望,“奶媽媽啊……我吃了你那麽多的奶,是你含辛茹苦哺育著長大的,你可千萬別再坑我了啊,這迴就腦子靈光點吧!”半點都不願意把自己的未來寄托在一個乳母身上的齊薑氏一麵百般無奈的在心中對上元道君默默祈禱,一麵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的歎了口長氣。


    齊薑氏在等待中煎熬,安靈韻卻坐上了去往廣贇江圩市的小船——曾經在百川府府郊小莊子上經曆的那場噩夢已經離她遠去。


    安靈韻私底下和秦臻說就是她在北疆的日子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過得舒心愜意——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快活。


    秦臻忍俊不禁的說這時候他們的榮幸。


    作為一國郡主,像圩市這種地方長樂郡主是從不曾踏足過的——她對什麽都好奇,東轉轉西看看,沒過多久跟隨她的護衛和丫鬟手上就提滿了東西。


    秦臻發現媽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但頗有野趣。


    安靈韻說:“迴去帶給念哥兒和玨哥兒玩。”


    秦臻麵上點頭說幾句勞您惦記的場麵話,心裏卻暗暗發噱的好奇像小風箏這樣的玩意兒該怎麽引起兩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小兒的興趣。


    齊練雯手把手帶小侄子帶得久了,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莞爾有趣地抿嘴笑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這迴安靈韻覺察到不對勁了,她把剛選好的一個小撥浪鼓扔給身後跟著的一個護衛——丫鬟小碎步上前拉開荷包的活繩結賬——用狐疑的眼神來迴打量這姑嫂二人。


    今天的圩市,在家照顧孩子的秦母和正在搬家的齊雲氏都沒有過來湊熱鬧——秦臻倒是想留下了幫伯娘的忙,但被齊雲氏用這段時間你奔波勞累糟了大苦頭,如今也該好好休息的名義不讓秦臻插手,對待齊修遠這個侄子也是同一個態度。


    齊練雯沾了他們的光,也由此跟著嫂子和貴客出來溜達溜達。


    安靈韻那狐疑的眼神更是逗得姑嫂倆個樂不可支,隻差沒滾作一團。


    性子向來就很有幾分刨根問底的安靈韻見秦臻姑嫂倆個隻知道發笑,頓時很有幾分炸毛,親自點了一個隨身侍候的丫鬟問:“你們家夫人和小姐在笑什麽,怎麽這麽開心?”


    被點中的丫鬟表情一愣,不過也知道貴客的問題不能怠慢,在迅速地用眼神詢問過自家夫人後,畢恭畢敬的把夫人姑嫂倆個為什麽會笑的這麽開心的緣由說了出來。


    安靈韻恍然大悟道:“這倒是我疏忽了,也對,念哥兒和玨哥兒還小呢,這些玩意兒,他們就算想折騰,也沒那個條件。”


    見安靈韻有幾分沮喪的秦臻與小姑子碰了下眼神,兩人默契十足的一人抱住安靈韻一天胳膊,秦臻笑吟吟道:“比起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我還是更喜歡這圩市上品種多樣的小吃,如果夫人不嫌棄的話,就隨著我倆一路從頭吃到尾,吃個盡興如何?”


    長樂郡主頓時很有幾分意動。


    齊練雯也在旁邊配合著嫂子攛掇,把那些一文不名的小吃,誇讚得天上有地下無。


    投胎技能滿點的安靈韻從小就是被錦衣玉食嬌養著長大的,她不注重口腹之欲,但口味卻不是一般的挑剔。


    “那我們就去試試看吧,希望你們的熱情推薦不會讓我失望。”長樂郡主擺出一副高傲且權威的表情,以掩蓋自己剛才不小心鬧出的烏龍。


    秦臻假裝沒瞧出她的尷尬,興致勃勃地配合道:“我也不是沒吃過好東西的,這兒的零嘴小吃,別的不說,琳琅滿目、新鮮幹淨是整個清波縣都聞名的,食材處理的極為老道,上迴我過來的時候,因為懷孕忌嘴,很多美味的小食都不能多吃,如今總算可以大塊朵頤啦!”正好她那管家婆一樣的相公也被堆積如山的公務絆住了手腳,根本就沒辦法過來監視遏製她。


    “也不知道他們用了多少銀子收買你,讓你這樣不遺餘力的推崇他們。”安靈韻抽出被姑嫂倆個抱住的胳膊,佯裝不滿地率先一步往小吃攤走去。


    秦臻姑嫂倆個見狀不約而同相視一笑,緊跟了上去。


    秦臻一麵看著頭發胡須盡皆花白的老者炸香噴噴的小魚幹,一麵對著安靈韻不依不饒地抗議,“夫人這話說的實在是有些偏頗,不是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從我相公做了這麽個芝麻小官以來,他就恪盡職守不敢有一絲懈怠,治下的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溫飽足矣,作為這樣一個優秀好官的妻子,我怎麽可能拖他的後腿,阻礙他上進了。”秦臻一本正經的如是說道。


    正端著一碗酒釀丸子的齊練雯嚼嚼嚼,聽到這番話,險些沒可樂的把嘴裏的碎丸子都噴出來。


    “油嘴滑舌。”安靈韻被秦臻唱作俱佳的苦瓜臉和認真臉逗得噴笑一聲,剛才那點尷尬窘迫,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個旮旯裏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山珍海味吃的多了,長樂郡主居然還真中意上了這圩市上名目繁多的零嘴小食。


    盡管她們已經沿著長長的小吃攤走了一個來迴,安靈韻居然還有些意猶未盡,想要把幾個吃的很滿意的攤子再來一迴,不過這次是為了打包迴去繼續享用。


    很高興沒下麵子的秦臻自然滿口答應不迭,“也多帶幾份去給阿娘她們嚐嚐,特別是那幾斤雞蛋火腿餡兒的月餅,火候掌握的可真好。”


    齊練雯也點了好些鹹口的拿迴去孝敬長輩和哥哥們吃。


    ☆、第139章 佯鬧


    她們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


    換了一身常服的齊修遠沒好氣地瞪視著自己的妻子,“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壞阿娘,念哥兒都哭著找你好多迴呢。”邊說邊把還在不住抽噎的小孩兒遞到妻子懷中。


    秦臻大感歉疚地抱著兒子好一陣哄逗,那些精心挑選迴來的零嘴小食卻是不敢給兒子吃的。


    安靈韻連忙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說秦臻是因為她才耽誤了迴來的時間,齊練雯也就她們的樂不思蜀表示懺悔,保證以後再不敢犯。


    “哪裏就值得你們這樣鄭重其事的道歉了。”今晚還留在這裏用晚膳的齊博儉夫婦抱著兒子款款走來,剛才說話的就是齊雲氏。“你們又不是天天都跑到外麵去,特別是雯娘,更是難得出一迴門,自然要玩個盡興。家裏有的是下人,誰帶孩子不是帶,修遠啊,不是伯娘批評你,你對貞娘在這方麵的要求,可真有點苛刻啊。”


    齊修遠哪裏肯承認自己是那種老婆一離開自己視線就心慌意亂恨不能立時找迴來的耙耳朵。


    隻見他麵色嚴肅的咳嗽一聲,“我也不想拘得她太緊,她是我娘子又不是我還未投胎過來的小閨女。”


    秦臻聽到這裏忍不住氣惱地剜他一眼。


    “隻是伯娘,有件事您不知道,您別瞧著您侄兒媳婦一副穩重可靠的樣子,實際上不靠譜的很,還半點自製力都沒有。我不盯著她,還不知道她會瞎胡鬧到什麽程度呢。”


    “你才胡鬧,你全家都瞎胡鬧!”秦臻氣急跺腳,一把將兒子塞小姑子懷裏,拔腳就往外跑。


    齊修遠被妻子這突如其來的爆發給驚呆了——隻知道傻乎乎的望著她的背影,連要趕緊如追都忘記了。


    還是安靈韻提醒了他一聲,他才如夢初醒般的如同一陣迅猛的狂風刮出去了。


    “好好的說著話,怎麽就吵起來了呢。”齊雲氏頭疼地也望著小倆口的背影說。


    長樂郡主安靈韻卻像是扳迴一城般的輕笑出聲,“齊夫人,你很沒必要著急,他們夫妻兩個很快就會迴來的,難道你沒有發現嗎,你侄兒修遠,他是吃我和他妹妹的醋呢。”


    “他沒事吃你們兩個的醋做什麽?”齊雲氏沒聽懂。對這個與她同姓呢本家卻很是親近。


    “伯娘,二哥他就是這樣一個小氣的人啦,”齊練雯在旁邊搭腔,她和安靈韻一樣對哥哥嫂嫂一前一後跑出去的舉動半點都不擔心。“以前我還沒有察覺,後來才發現隻要我們和二嫂待得近了點或者說了久點的話,二哥的心情就會變得很糟糕,臉色和廚房裏的鍋底有一拚——黑得厲害。”


    “真真是個促狹鬼,哪有這麽編排自己哥哥的。”齊雲氏被堂侄女逗笑,拿食指戳她額頭。


    齊練雯很享受這樣的親近動作,還撒嬌似的蹭了蹭齊雲氏的手指頭,齊雲氏默默看著,望向小侄女的眼神帶上了幾縷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溫情。


    得了妹妹提醒的齊修遠,半盞茶的功夫都沒用到,就追上了已經過了橋往靈水鎮碼頭方向狂奔而去的妻子。


    發現她目的地的齊修遠被她這一舉動唬白了一張清俊的麵孔,“娘子,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你別生氣,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好不好!”同時也在心裏暗暗告誡,娘子也是個要麵子的人,他不應該當著旁人的麵就批評的她,還抖落她的小辮子讓她沒臉麵。


    “哪個有閑工夫和你說這個!”秦臻掙紮著從齊修遠懷裏出來。


    齊修遠連忙摟得更近,嘴裏喋喋不休的道歉。


    秦臻見這樣實在不是個事兒,幹脆用手一把堵住了他的嘴,“我沒生你的氣!你什麽都別問!現在趕緊跟著我!”邊說邊如同一條動作伶俐非常的遊魚一樣從齊修遠滑出繼續往碼頭處的方向疾奔,當然,這次她沒忘記抓著丈夫的手一起跑。


    她要是沒做這個動作的話,心裏發慌的齊修遠定然會再次把她牢牢困在懷裏,直到兩人把話說清楚了才鬆開,如今被自家娘子這麽把手一牽,他反倒迷糊了,“娘子……你這是……”


    “不是說了讓你別問嗎!”秦臻白了他一眼,又往前小跑了一段路,才拖著齊修遠躲到米鋪旁邊堆著的一疊厚厚麻布袋後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齊修遠擰眉望她,心裏漸漸有點譜了。


    秦臻見他不再鬧騰,心裏也是舒了口氣,連忙把雙唇湊到丈夫耳邊低低與他喃語,“剛才在家裏大廳裏的時候我不經意間發現咱們屋梁上趴了一個黑衣人,也不知道是誰。那時候家裏都是些不能修煉的女眷和尚在繈褓裏的幼兒,我怕驚嚇到他們,因此隻能假裝自己什麽也沒有發現,直到那人突然從房梁上悄悄遁走,我才佯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跑出來,我想,不管你知不知道房梁上有人見我生氣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來的!”秦臻臉上露出一個暖心的笑,“他現在就在前麵,不過應該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衣服換了個麵穿了,所以看著與尋常的鎮民沒什麽區別,不過我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畢竟像他這麽身材高大的人,整個靈水鎮也找不出來幾個。”沒瞧著那些小媳婦大姑娘都含羞帶怯的不停地朝著他看嘛。


    齊修遠聞聽此言,沉臉皺眉,“你看到他換衣服了?!”


    秦臻氣急,“難道你就會關注這個嗎?!重點是這人為什麽要監視我們家?!我們是別打草驚蛇的把他放走,還是幹脆把他逮迴去審訊!”越說越氣的秦臻隻差沒伸出纖纖玉指去狠揪永遠抓不住重點的·癡漢·丈夫的耳朵。


    “齊修瑋已經被我們給廢了,應該沒那個興風作浪的條件,”齊修遠摸著下巴,帶著妻子繼續往前追蹤,這迴是以他為主導,秦臻被他帶得很是輕鬆,再沒有剛才緊張急迫的焦慮感了。“至於他的母親會不會繼續作妖,那就很難說了……畢竟,齊薑氏不蠢,她很清楚隻要我這個能修煉的庶子還杵在族老們的視線裏,她的心肝兒子就別想從齊家傳說中的流放地裏放出來……不過,”齊修遠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頗有幾分怪異熟稔感的黑衣人,“這應該不是齊薑氏的人,相反……他很可能是我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老熟人。”


    “老熟人?”秦臻驚訝,“難道他是友非敵嗎?”


    “是友非敵?那可未必,”齊修遠搖頭,“我自認為自己做事還算光明磊落,應該招惹不到像他這樣的人,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貓膩……娘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為夫現在就把你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你迴去提醒大伯和嶽父他們注意防範,我繼續去追蹤此人,把他為什麽會跑來靈水鎮監視我們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秦臻也知道以自己眼下這三腳貓的功夫也隻能給丈夫拖後腿,因此很幹脆的說:“那你注意安全,我這就去找我阿爹和大伯他們。”


    齊修遠點點頭,尋了個還算隱蔽的角落把秦臻放下,又情難自已的捏著自己小嬌妻的下巴吻了口她米分嘟嘟的唇瓣,道了聲“娘子對不起”,才以肉眼難見的速度緊追著那已經換了一身灰色短打裝扮的高大男子而去。


    “不務正業的大壞蛋!”秦臻摸著彷佛還有些發燙的嘴唇嗔惱了句,小心謹慎地注意了下周圍,這才做出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閑適模樣,扶扶頭上剛才跑得有些搖搖欲墜的白玉芙蓉花簪,嫋嫋動人的往秦宅所在的方向去了。她打算先去通知父親,然後再讓父親去鎮守府找大伯齊博儉。


    秦父雖然做了多年的秤砣,好不容易才在女婿的幫助下千難萬險的跨過壁障,但他對修煉的層層積累和打鬥的各種經驗體悟是秦臻望塵莫及的。


    秦臻覺得,即使鎮守府那兒有對他們不利的人守著,她父親也能夠全身而退。


    等到通知完父親後,她就可以帶著母親安安生生的守著兒子在周一忠等護衛的保衛下,靜靜等候最終的結果出來了。


    齊修遠跟著那穿著灰色短打的男子出了鎮門,又瞧著他打算尋一艘小船離開,正在和船夫或船娘有一句沒一句的談價錢。齊修遠眯了眯眼睛,將一直隨身攜帶的易容麵具藏身於一個僻靜的角落裏細細在臉上抹了,又換了一件同樣不打眼的衣裳跟了上去。


    因為自己會飛的緣故,齊修遠並不擔心對方會脫離自己的視線,因此,在對方搭上了一條看上去年代久矣的小漁船時,他也提著不知道從哪裏踅摸過來的酒壇子歪歪扭扭的上了另一條船——其間還故作不經意的一個趔趄撞了對方一下狠的——而且一到船上就蒙頭大睡。


    他這艘船的船主是個老實人,眼瞅著齊修遠躺在他船上的甲板上唿唿大睡,不由得大為頭疼又不敢大聲驅趕……畢竟齊修遠這身高在江南水鄉還是很有些威懾力的,不過,就這麽僵持著也不成,老船夫做了好一陣的心理建設,才忐忐忑忑地湊到齊修遠身前問:“不知道客官想要小老兒把您載到哪裏去?”


    齊修遠酒唿嚕打得震天響,就是不答話。


    深秋的季節,老船夫的額頭卻起了汗珠子,他們最近的生活雖然因為新鎮守的耐心扶助而有所好轉,但是平日裏於柴米油鹽還是有幾分捉襟見肘的,就靠著這條船來添補……如今碰上這麽一個酒氣熏天的大漢,很可能一天的寶貴時間就浪費了,這不是要了他小老兒和一家人的命嗎?!想到在家裏吮著小手指頭奶聲奶氣要肉肉吃的小孫子,老船夫狠狠心,鼓足了自己畢生以來的全部勇氣去推搡齊修遠,邊推邊扯著嗓子大聲嚎:“客官,您是要小老兒把您送到哪裏去?!”


    “張老頭,當心當心,醉鬼打人可沒個輕重,注意著點你這把老骨頭!”旁邊同樣是以打漁為生的船夫船娘連忙告誡他,讓他今天就自認倒黴當一迴免費的床鋪算了。


    其他船上的客人或漁夫船娘也跟著不停的勸。


    可這姓張的老漁夫如何甘心,又嚷嚷了幾句,胡子白花花的老頭兒險些沒就此難受的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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