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佯裝委屈的哀嚎出聲,“阿娘,我真不是你們從垃圾堆裏撿來的嗎?你們怎麽對自個兒女婿比對女兒還好?”


    齊練雯捂著唇在旁邊偷偷直樂。


    秦母滿頭黑線的拿食指用力戳她額頭,“真要可以撿的話,我一定會認真挑個好一點的,哪裏會瞧得上你!”


    秦臻聽得委屈也被戳得委屈了,癟著嘴撒嬌似的扭頭去看丈夫。


    齊修遠見狀忙不迭地就奔過來解圍,一副要把妻子捧上天還嫌不夠的癡漢模樣。


    被女婿扔到一邊的嶽父大人看到這一幕嘴角就是狠狠一抽。


    眨眼功夫就瞅見女婿擠過來的嶽母大人看著這一幕卻心裏高興麵上無奈的以一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姿態對齊練雯半真半假地抱怨:“還真是什麽鍋就配什麽蓋,以前你嫂子在娘家,哪敢神氣成這樣!都是你二哥寵出來的壞脾氣!”


    “這是哥哥嫂嫂的福氣。”知道秦母這是在口是心非的齊練雯自然不可能接茬,相反很是熟稔的捧了自家哥嫂一迴。瞧那駕輕就熟的態勢,可見不是一兩迴了。


    齊修遠夫婦默默看著秦母被齊練雯哄得眉開眼笑。


    齊修遠用欣慰語氣說:“雯娘長大了,想必我們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沒少用這樣的方式寬嶽父嶽母的心。”


    秦臻重重點頭,“我們要好好的謝她。”


    從清波縣到靈水鎮的風景哪怕看過不止一迴也依然的讓人難以忘懷……因為這是一條遊子歸家的水路。


    出了清波縣縣城所在的水域,就進了靈水鎮廣贇江的地盤,沿途的漁民就有的變得熟悉起來了,偶爾還會有眼見著郡守和郡守夫人平安歸來的漁民一個鯉魚打挺縱躍到江裏深處抱出一條魚鱗閃閃發亮的大魚往齊修遠他們所在的船上扔,邊扔邊行禮,還多得是響應的人。


    秦母看著這瞬間滿甲板弄得人都沒辦法下腳的‘魚地毯’,半開玩笑地說:“看來今晚中秋宴上的魚是盡夠了——待會迴去就讓廚娘趕緊做了端上來,你們也好些時候沒吃這哪怕是整個清波縣都赫赫有名的靈水魚了吧。”


    “是啊,太久沒吃,我都想得慌了。”秦臻也不矯情,落落大方的承認,腦子裏更是一連串有關魚的菜譜名香噴噴滑嫩嫩地緩慢飄過去。


    從來到秦臻身邊就沒再迴嶽父那兒的齊修遠聞言嘴角勾出一個寵溺溫柔的上翹弧度,“不止娘子想,為夫也一直都惦記著呢,今晚咱們夫妻倆就吃個痛快!”


    秦臻聞自然是做出一副豪情萬丈的模樣,大力讚同響應。


    夫妻倆在表完態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麽的就忍俊不禁的大笑出聲。


    齊練雯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這仿佛默契天成的恩愛夫妻,眼底閃過濃濃的羨慕。


    秦母慈愛地摸她的頭,“以後我們的雯娘也會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好夫婿,像你哥哥嫂嫂一樣幸福到白頭的。”


    已經懂得什麽叫情愫暗萌生的嬌俏女郎聽著長輩對她未來的期許和祝福,忍不住霞飛雙頰,羞紅了一張如玉般清麗動人的芙蓉玉顏。


    ☆、第135章 中秋


    古人有句話說得極好,近鄉情更怯。


    在外頭幾乎無時不刻不在惦記著家裏的秦臻真上了岸,過了懸有‘靈水’兩個古篆字的牌坊門又坐了馬車,聽著車聲轆轆的壓過好幾座石拱橋,才到得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他們的家。


    坐在馬車裏的秦臻掀簾目視著熟悉的幾迴夢裏相逢的水鄉舊居,烏淩淩的眸子裏重新染上了些許水色。


    隻是這迴還沒等她悲春傷秋很是感慨一番,她的注意力已經盡數被那正在大門口等候著他們的一行人給吸引住了。


    秦臻嘴唇哆嗦了下,當即就要跳下了馬車,去抱她伯娘緊抱在懷裏的小繈褓,她歡喜的厲害,整個人都要激動得哭出聲來了。


    齊修遠見狀,急忙去扶不管不顧的妻子,讓她當心,不要一個趔趄摔到馬車下麵去。秦母也被女兒的舉動嚇了一跳,“貞娘,就是再想兒子,你也不能這麽毛躁啊,真要是摔倒了,嚇到孩子怎麽辦?”


    秦臻虛心認錯,眼睛卻還一錯不錯的盯著齊雲氏懷裏的繈褓。


    同樣作為一個新生兒的母親,齊雲氏懂得侄媳婦現在是個什麽心情,眼瞅著侄兒把侄媳婦從馬車上踩著腳踏下來,就抱著孩子湊到他們夫妻倆個跟前去了。


    “是個格外乖巧的孩子,一點都不認生,白天不管誰抱都不哭。”齊雲氏把孩子交到秦臻手裏,“剛讓乳娘喂了奶還沒多久,現在精神頭正旺著呢,不信你瞧,哦哦哦……”齊雲氏拿食指勾小家夥幼嫩米分米分,不停揮舞的小胖手和小胖腿,時不時地就軟軟地撓他一下,惹來他驚奇無比也快活無比的“呀呀”聲。


    “這些日子真的是辛苦伯娘了。”秦臻一臉感激,望著兒子的可愛小模樣,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真正辛苦的是你阿爹阿娘他們,”齊雲氏並不居功,“我和你大伯才過來多久,你可別瞧著念哥兒現在一副好說話的乖巧模樣,等到睡覺的時候,他就隻肯要姥爺姥姥了,其他人誰陪都不樂意,攥著個拳頭就不停的哭。讓人聽得心都難受的縮成了一團。”


    秦臻隻是聽齊雲氏這樣簡單一形容,心裏就難受的厲害,更遑論親眼看他哭個止不住,因此連忙對自己的父母說著感謝的話。齊修遠也和妻子一起說。


    “一家人之間還用得著說這樣的客套話嗎?”秦母佯裝出一副不虞的麵孔,“我和你阿爹就這一個外孫,再怎麽疼愛都是應該的。”


    已經被老伴無視很長一段時間的秦父難得聽前者提起他,心裏頓時倍感高興,難得的,也和女兒說了一句暖心話,“你們在外麵奔波勞累,不知道遭了多少罪,我們這些做父母的,自然就要在家裏好好的給你們減輕後顧之憂——別擔心,我和你阿娘骨頭還健壯著呢,別說是一個小外孫,就是十個八個的,我們也不會感到吃力。”


    ……您這是把自己的親女兒當母豬一樣冀望嗎?還十個八個的!


    秦臻滿心腹誹,麵上卻越加的露出一副感激動容的神采。


    不過……


    “總是這樣麻煩您二老也不好,如今我和相公迴來了,怎麽都要把他這折騰人的壞習慣給糾正過來。”


    齊修遠點頭附和妻子的話,“娘子說的很對,我們可不能眼睜睜的再縱著這小東西耽誤您二位的寶貴睡眠了。”


    “老年人覺少又輕,我們巴不得念哥兒多多打攪呢,哪裏會耽擱什麽寶貴的睡眠。”秦母舍不得乖孫孫,連忙出言反駁。


    秦父也是一副誰要敢和他搶外孫他就和誰拚命的架勢,“這些天我們照顧念哥兒,也照顧習慣了,半點都舍不得和他分開一會——正巧你們都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們把念哥兒抱過去,也是給你們減輕負擔,這有什麽不好的。”


    秦臻見此情形,哪怕是再想著把孩子抱迴去,也不敢開口了。


    齊修述兩兄妹同情的看著哥嫂——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們也算是摸清楚了秦父秦母的脾氣,別看著這老兩口長著一副慈眉善目好說話的模樣,實際上固執起來十頭牛都別想把他們拉迴轉過來。


    眼見著妻子被嶽父嶽母的雙劍合璧恐嚇的偃旗息鼓,齊修遠隻能太陽穴生疼的自己想辦法——嶽父嶽母舍不得他兒子,他自己這些天還想得厲害呢——隻不過還沒等他琢磨出一個什麽方案出來,他大伯齊博儉要多巧合就有多巧合的從鎮守府迴來了。


    聽了他們的一番談話,他攬著秦父的肩膀勸他,“老哥哥,你也該體諒體諒兒女的一片心,他們和孩子分開這麽久,如今正想得歡,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你何苦做拆散人父子母子的事情?等到日後時間久了,他們小倆口又忙,孩子不又迴到你們手上來了嗎。”


    “還是老弟你考慮的周全,”秦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說的對,修遠啊,孩子今晚我們就交給你們夫妻倆個了,不過你們可切記千萬別出什麽差錯——要是孩子半夜裏哄不住也沒關係,直接又抱到我們這兒來,我們不嫌麻煩。”說到後麵,口風不知不覺的又改換了個徹底。


    新上任沒多久的靈水鎮副鎮守啼笑皆非的拿拇指和食指捏眉心。


    齊修遠夫婦雖然也覺得秦父此舉很有些讓人哭笑不得,但還是畢恭畢敬的答應了——至於到半夜孩哭沒哭,要不要送到嶽丈家去,就是他們夫妻倆個的事了。


    大家又說了一會兒的話,才在齊雲氏的提醒下迴屋洗去一身塵土,然後神清氣爽的去宅子後麵的花園裏賞月過中秋。


    “今年的月亮,比去年要明亮得多。”齊雲氏一麵拿月餅照月,一麵和秦臻姑嫂倆個說話,“你快瞧瞧看,月亮裏是不是有幾個影子在動。”


    ——秦父等人則在亭子裏喝著小酒談著這時候隻有男人才會倍感興趣的政事新聞。


    秦臻和齊練雯眯著眼睛認真看,邊看邊點頭。


    齊雲氏立刻給大家講了一段有關月中仙的故事,大家聽得入神。


    秦母見狀也起性湊了一迴趣,給講了另一個膾炙人口的老故事,是秦臻從小就聽慣了的。


    “阿娘還真是會老調重彈,這個故事都講了多少迴了,居然還沒有講厭煩,反倒是我這個聽的倒真聽煩了。”秦臻邊逗弄著懷中的胖兒子,邊故意和自己母親抬杠——瞧她那駕輕就熟的憊懶神色,分明與某人的如出一轍,甚至還有幾分青出於藍的態勢。


    還從沒被女兒這般逗弄過的秦母呆望了女兒半晌,才做出一副很是生氣的樣子來說:“小時候的你,對阿娘講的故事可是百聽不厭的,沒想到長大嫁人當了母親,反倒嫌棄起來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這隻能說是我的眼界變開闊了,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被阿娘你哄得團團轉了。”秦臻強忍著滿腹的笑意繼續說,到後來到底有幾分撐不住,滾到小姑子暖香馥鬱的懷抱裏去了。齊雲氏也抱著肥嘟嘟的兒子笑個不停。


    “便宜話哪個不曉得說,有本事你這個眼界變得開闊的鎮守夫人也給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講個好故事來聽聽啊。”秦母一副我被冒犯了的生氣模樣,眼睛裏卻帶著濃濃的笑意。


    “講就講,一個故事而已,有什麽好為難的。”秦臻做出一副翹尾巴的驕傲公雞樣,注意力被吸引到這邊的齊修述把剛含在口裏的桂花酒給噴了。


    “那你到是講啊,還在這磨蹭些什麽。”秦母不依不饒。


    齊雲氏和齊練雯也忍著笑催秦臻。


    秦臻抓耳撓腮的把自己當猴子使。


    娘子軍們則一臉緊迫盯人的虎視眈眈。


    良久。


    秦母大笑,“要實在講不出那就老實認輸吧,怎麽著你都是我親閨女,我也不會拿你怎麽樣。”


    秦臻見大家的胃口已經被吊得足足的,古靈精怪地彎了彎眼睛,“阿娘難道就沒聽說過一句話嗎,等待的果實才是甜美的,一個好故事總是要充分地蘊量,您可別告訴我您連這點耐心都沒有。”


    “我看你是故意借此拖延,想要就這樣滑不溜丟的糊弄過去。”秦母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做不屑一顧狀。


    看著這樣的嶽母,齊修遠頓時就明白了妻子平日裏總使用的這一招是學到誰的。


    “女兒真沒想到自己在阿娘心裏,居然是這樣狡猾的人,”秦臻哀怨地拿手帕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花,“既然這樣,我們就故事裏見真章吧。”


    秦臻清了清嗓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起身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悅耳清脆的女音把秦臻那一世被諸多文學家讚頌為中秋之絕唱的千古名詞給頌念出來。


    大家聽得一時間都有些癡迷。


    就連秦母也險些忘記要找女兒的茬。


    直到秦臻把這首詞念完,端了茶水來喝,秦母才醒過神來繼續和女兒抬杠,“你不會就拿這麽幾句不知道從哪裏瞧來的東西打發我們吧?”


    秦臻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阿娘你能不能耐心點,我還沒說完呢!”


    齊雲氏和齊練雯眼睛亮閃閃的讓他趕緊往下說。


    齊修遠他們也都停止了談話,把臉轉到這邊,仔細聆聽。


    “話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漂亮的女子名字叫嫦娥,她嫁給了一個連天上太陽都可以射下來的神箭手做妻子……”這迴秦臻沒打算在賣關子,徑自講起了自己原本世界一個眾所周知的中秋故事。


    就在這時候,花園外麵走進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小魁。他輕手輕腳的來到齊修遠旁邊,附耳與他說了兩句話,齊修遠神色一緊,與他一道站起身往花園入口處去了。


    此時的大家聽故事都聽得極入迷,沒注意到他的離開,隻有他大伯齊博儉狀似無意的掃了他一眼。


    齊修遠來到花園外麵,穿了一身樸素秋襖,披了件厚厚黑鬥篷,易了張普通麵容的長樂郡主正笑吟吟地朝他望來,“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修遠啊,你娶到了一個才華橫溢的好媳婦啊。”


    ☆、第136章 東坡


    “娘娘恐怕是誤會了,”齊修遠拱手為禮道:“在下對內人的文賦水平可謂是知之甚詳,她平日裏也就能胡亂應景的作上幾首還算朗朗上口的打油詩,其他的是萬萬也不能的——更別提像今晚她所念出來的這一首堪稱千古絕唱的曠世佳詞。”


    “……既然你都說你妻子所念的是一首堪稱千古絕唱的曠世家詞……那你倒是告訴我這樣的好詞是誰做出來的?!為什麽我打從出生起就未曾聽聞過?”長樂郡主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視著齊修遠,隻差沒直白的說上一句你是在故意逗著本郡主耍樂嗎?


    齊修遠啼笑皆非的看著滿臉不悅的長樂郡主他還是頭一迴知道原來這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竟然也是一位狂熱無比的詩癡加詞癡。


    “在下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曾打半句誑語,娘娘不信的話就待會直接問沒人去吧。”一麵說一麵喚來丫鬟服侍著長樂郡主去為她早就安排好的房間梳洗。


    長樂郡主頭也不迴的去了,在心裏決定待會兒一定要好好的問一問貞娘,看她是怎麽說——安靈韻可不相信這樣的千古佳句是一個聲名不顯的無名小卒寫出來的。


    齊修遠無奈的看著她怒氣衝衝的背影,頭疼的在她身後歎氣,他與愛妻做了兩世夫妻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妻子是個什麽水平——郡主這飽含期待一去,無疑注定是一場空。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看到安靈韻高興非常的秦臻在講完故事後,神情很是坦蕩地說:那一首詞是一位姓蘇的東坡先生所作,她也是無意間幸運的得到了對方的詞稿,又為了舉證而念了別的兩首,不論是‘誰怕,一蓑煙雨任憑生’還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都讓大家驚歎連連,隻恨不能立刻見上一麵。


    齊博儉更是當場表示自己一定要抽時間去拜訪一下這位偉大的詞人,還揪著他侄子的衣襟高聲命令他一定要給自己準假。其他人也是紛紛響應。


    齊修遠滿頭黑線。


    秦臻眼神本能地四下亂飄。


    細心的安靈韻問秦臻東坡先生是哪裏人士,如今又在何處落居,他們什麽時候能夠過去拜訪?


    顯然,在聽了秦臻頌念的另兩首詞後,安靈韻已經相信前麵的那首水調歌頭非秦臻作了。畢竟這三首詞聽著就是同出一源,充斥著無與倫比的豪邁之氣,如何是一個養在閨閣中的女兒家做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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