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疾馳的速度帶來變幻莫測的風景。林洋眼前出現了很多張臉,有的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有的因為生活艱辛而愁容滿麵。體味著人生百味的她,此刻心裏有著別樣的酸楚。如果可以,林洋希望自己的眼淚真的逆流成河,淹沒所有的悲傷。她從兜裏掏出一盒女士煙,雙手顫抖以致沒能打著火。她咒罵著,在自己最悲慘的時候,連打火機也拿她開涮。

    王申把車一直開到近郊,停在一個看上去環境還不錯的小區外。他掛好檔,深深地吸了口氣。

    林洋終於蹭著了火,開始別扭地吸起煙泡來。顯然姿勢不太熟練,香煙差點從指尖滑落。她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問道,你不想和我解釋?

    王申沒有看她,眼神停留在遠處的幾棟建築上。他嗓音低沉地說,我根本沒什麽可解釋的。

    林洋感到心寒。王申給她編織了一個最動人的童話,卻又在她最沉迷的時候用水潑醒了她。她早就有種隱隱的不安,像王申這樣的成功男性,注定不是一株銀杏上的麗嬋。可林洋卻有著很深的自信,她覺得自己是最能配得上他的精品銀杏樹。可現在幡然悔悟,原來自己隻是銀杏林裏最普通的一株。現在,林洋猶如一個憤怒的情人,用眼神撕咬著王申。

    我以為你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林洋的聲音在發抖。

    我們隻是很認真地做了一個關於情感的遊戲,我以為你能懂,這隻限於遊戲。

    林洋輕咳了幾聲,煙草的燥味兒讓她窒息。她細細地抽泣著,撚息手裏那半支煙。

    王申緩慢地側過頭望著林洋說,獨自一個人時會孤單,而兩個寂寞的人在一起,互相撫慰彼此的寂寞,這樣看起來顯得沒有那麽悲慘。你和我,隻是在一個特定環境裏,兩個出色的演員。我是,你也是。

    可我是愛你的!林洋那難以抑製的悲憤,在這一瞬間爆發了。

    王申的語氣依然平靜。你愛的不是我,你需要的隻是我的名利,地位。這點你隻能騙自己,卻隱瞞不了別人。

    林洋無言以對。的確,王申一直是她可以炫耀的資本。她習慣性的以王申夫人自居,這樣在同業麵前她覺得很有麵子。直到王申一語道破其中緣由,林洋才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虛榮心作祟,還是真的需要王申這個人。

    那個女人比我漂亮,還是比我家世好?林洋必須找出自己輸給那女人的原因。

    王申搖搖頭,目光再次轉向遠方。他長歎口氣說,她沒你漂亮,也沒你溫柔,甚至脾氣讓人討厭。

    那她哪裏比我強?

    是啊,她哪裏比你強呢,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王申迴憶起從前過往,竟然找不出緣由。他也以此用了兩年時間強迫自己忘掉劉兵這個神經質的女人,企圖把她徹底地從記憶裏抹掉。可他做不到,也不想做到。盡管不願承認,他一世風流,竟然讓自己栽在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手裏。

    你說話呀,你告訴我呀!林洋發瘋似的揪住王申襯衫的衣領,拚命的搖晃。眼前的王申已經模糊,恍如隔世的故人。

    王申沒有躲閃。他的目光空洞,沒有往日的風采。他慢慢地安撫著林洋,給林洋講述了一個唯美的愛情故事,主人公就是他和劉兵。那是一個寧靜的下午,王申遇見了這個患有輕度強迫症的女人。一個誤會讓他倆成為水火不容的敵人。可漸漸地,王申愛上了這個豪爽善良的女人。而他們竟有著一種尷尬的關係,劉兵是王申哥哥的愛人。於是,兩個相愛的人就成為彼此不能說的秘密。最後兩人選擇麵對現實,因為他們都不想傷害他們共同愛著的那個人。所以,王申選擇了逃避,遠走他鄉。

    可老天總是和人們開著玩笑。這段淒美的戀情卻在一個溫爽的夜晚爆裂了。王申的哥哥出差了,而劉兵卻得了很嚴重的感冒。王申以小叔子的身份細心地照料著她,在她床前默默地守候著。就是那個有著皎潔月光的夜晚,他們讓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他們沒有控製自己的感情,小試一番雲雨。事後,兩人都有著很強烈的負罪感,於是達成協議,永遠把這個秘密深藏在彼此心裏。

    事與願違,劉兵竟然懷孕了。而劉兵清楚,那就是王申的孩子。她不敢麵對自己的老公,她痛恨自己的放縱。畢竟他們都是成年人,應該懂得自製。可劉兵也無法壓抑自己多年來的情感,她很迷茫。最後,她決定打掉這個孩子,不要給她背叛愛情留下任何證據。

    王申本來已經決定放手,可當她得知這個驚人的消息時,他猶豫了。他考慮了很久,決定和哥哥坦白,他認為,自己可以承擔一切後果,他應該對劉兵負責。可劉兵極力反對,於是就有了林洋看到的那一幕。

    王申淡淡地說,這就是我的愛情。

    王申的話仿佛是一把銳利的刀,在她心裏劃出一道深深的裂縫。從傷口上流出殷紅的鮮血,留給她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痛。

    林洋大病了一場。她奔命般逃離了那段幻想中的愛情。現在,她成了真正的失敗者。再美好的事物,迴頭想來都是他家的風景。林洋好比高山上的靈芝草,很多人望而卻步,直到她枯萎衰老,也沒有遇到一個有心人。

    此刻,她側臥在柔軟的床上,望著窗外綿綿的細雨。她覺得可笑,上帝在帶給她絕望後,還會同情地送上憐憫的眼淚。雨後清新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泥土味道,洗滌著林洋的悲傷。她坐起來,赤著雙腳下了地,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腳底下的冰冷。她搖搖晃晃地來到鏡子前,用手抹拭著鏡子中另一個自己。以前,她總學著白雪公主的繼母的語氣,笑著問鏡子,究竟是不是她最漂亮。然後天真地自問自答道,林洋最漂亮。可現在,林洋卻清楚地看見一具枯朽的行屍走肉。漂亮總是女人的財富,可誰會珍惜這一切呢?到頭來,倒是剩下衰敗的枯骨。以前為了愛情而瘋狂地折磨自己,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反而自己消瘦了許多。

    這時,刺耳的門鈴聲穿透了整個安靜的空間。林洋異常興奮,她知道,在她最孤寂的時候,總會有個人關心自己。打開門的那一刹,她拚命地把自己掛在那個筆挺的身體上。她失聲痛哭道,大龍,我就知道是你!

    大龍拍拍林洋的肩膀,安慰道,我來了,別哭了。

    林洋像個孩子似的,大大的眼睛撲閃著。她抹了抹鼻子下的油條,死命的抓著李大龍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哭鬧著讓李大龍背著她,李大龍無奈,隻好扛起這瘦小的身體。

    諾,這是感冒藥,記住,白天吃一片,晚上吃一片,你可別忘了。李大龍細心地叮囑林洋。

    好。林洋隻有在這時才會學得變乖。

    病人的無理要求還是可以滿足的。說吧,想吃什麽?李大龍斜著眼睛望著她。

    嗯,我鼻塞的嚴重,我想通通。

    李大龍沉思了一下,想起什麽來說,你等著。說罷轉身要走。林洋拉著他,可憐地說,你不許不迴來。

    李大龍撫摸一下林洋的頭說,我馬上就迴來。

    林洋焦急地等待著,很怕李大龍也丟下自己。她從來沒有這麽強烈地感到李大龍存在的意義。很多年來,雖然在林洋的生命軌跡裏,遇到過很多行人,而那些路人腳步匆匆,從來沒有一個人停下過腳步。而李大龍是唯一一個陪伴自己遠行的人,感覺就像親人一樣。

    不一會,李大龍拎著一個袋子迴來了。打開一看,是幾袋嗑嘴兒的小食品,還有四小瓶紅星二鍋頭。林洋不解,問道,你買這些做什麽,我又不會喝酒。

    我聽人家說,感冒發燒隻要喝上點白酒,自然就會好起來,比打針吃藥還管用。李大龍拍胸脯打保票說,喝了你就能好。

    林洋半信半疑,但還是跟著喝上幾口。強烈的辛辣充斥著她的喉嚨,然後是一陣灼熱。林洋吐吐舌頭說,真搞不懂,這白酒這麽難喝,怎麽銷量還是冠軍呢?是你喝著不習慣。這可跟毒品沒啥兩樣,麻痹神經,甚至讓人出現幻覺。可這也是人們想要的,起碼喝時不用想那麽多煩心事。李大龍和林洋圍著小方桌麵對麵地坐著,說著還給她掰開幾粒花生。

    就當時良藥苦口,我忍了。林洋說罷將手裏的小酒杯一飲而盡,頓時小臉兒變得通紅,一副要死的樣子。

    李大龍笑了,又給林洋滿上一杯。然後碎碎地和林洋念叨,你說,隻有你失戀時才找我,我怎麽感覺我像是一次性使用的朋友呢。

    一次性?林洋斜著眼睛,用很重的鼻音問,你是衛生巾麽?還說什麽一次性,我看你是反複使用的一次性!

    李大龍嘿嘿一笑道,某種意義上講我還是天使呢!

    林洋很奇怪地望著他。

    李大龍扒開一個花生,輕輕地向上一拋,落下時嘴巴穩穩地接住。他解釋說,你們女人用的衛生巾,不是分帶不帶那個什麽來的?李大龍一時想不起來那東西叫啥,就是帶倆膀子的那個!

    護翼!林洋補充道。

    對對對,我說的就是這個護翼衛生巾。我這絕種男人就算是高級的護翼衛生巾唄,你看我和天使是不是沒啥兩樣?我有一雙保護你的翅膀,讓你感到安全,這個天使有區別麽?

    林洋撲哧一笑說,真是大老粗,本來是句好聽的話,怎麽讓你解釋就如此這般低俗。再說,我就沒見過長你這麽醜的天使。那照你話說,我就得把你反複使用,直到返廠為止。說完這話,林洋都覺得惡心。

    大姐,你可別玩我了。我就當個普通的不帶膀兒的也中。

    玩你不是目的,玩死你才是我的本意。林洋破涕為笑,被李大龍哄得很開心。

    其實,我倒情願做你一輩子的衛生巾。李大龍很真摯的樣子。

    你等著,林洋爬起來,從書櫃裏翻出一支筆,迴到大龍身邊,在他的額頭上寫了一行小字:護舒寶護翼柔爽絲薄。她還很滿意自己的作品,笑眯眯地點著頭。

    李大龍不樂意了,數落道,我都肯給你當衛生巾了,你還不吐口說和我好。嗨呀,我這命苦的娃兒啊!

    喝酒吧。林洋舉起杯,強迫李大龍幹掉,自己則小抿一口。她堅定地說,你先預備著,等我下次戀情再失敗,你就扶正了。

    李大龍誇張地撅起大嘴,將酒全部倒入嘴裏,咕嚕一聲咽了下去,然後像狗一樣伸著舌頭,一副痛苦的表情。他感慨地說,過去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現在則是酒逢千杯知己少。

    林洋點頭表示同意。那作為交換,我就給你當口罩吧。

    倆人相視一笑,接著倒起酒。

    林洋終於理解了王申的話,說時間如此厲害。起初,林洋根本無法麵對他和王申分手的現實。可她天生是生命力頑強的苔蘚,即使不見光也能堅強地生長。倆月的功夫,林洋就開導自己接受這樣的事實。她覺得,曲徑通幽,人生道路上多了幾個彎道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堅信,花開總有時,希望在轉角。

    可就在她漸漸脫離這種憂傷時,一個女人意外地出現在她麵前。劉兵站在林洋公司門口,靜靜地等著她。一身黑色套裝,有種不張揚的大氣。林洋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細高的女人。雖然林洋一直記恨著這個女人,但她還是微笑地接待了她。倆人來到一家咖啡館裏,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裏。這樣的相遇讓林洋覺得尷尬。

    我想和你聊聊王申的事。劉兵很親切,一點也不像是來找茬的。

    好啊。林洋沒想到,劉兵有種親和力。本來她想象了很多惡毒的詞語來譏這個女人,可麵對她時,自己卻又沒了那勇氣。

    我知道你倆的戀人關係,不過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劉兵淡淡地說,抓住杯子的手有些發抖。

    感情上誰能記恨誰呢,也談不上原諒不原諒的話。林洋對這女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似乎是情敵身份的兩個女人的對話,卻有種難以言說的同病相憐。

    我和申子,隻是過去,我不想影響到你們之間的感情。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消失。劉兵眼裏泛著淚光,那是一種女人的滄桑。

    林洋的心裏一緊。她輕輕地抓住劉兵的手,很真摯地說,我現在想通了,你們是相愛的,而我隻不過是一個路過的人。我能看出來,你愛他不比他愛你少。說出這話,林洋都覺得自己偉大。現在這種三角關係已經質變,而是成了女人的互相割愛退讓。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也很抱歉來打擾你,可我真的不知道心裏的委屈能像誰傾訴。求你,別笑話我。劉兵開始哽咽,那誠懇的眼神讓林洋心動。

    我聽說了你們的事,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不過相信我,都會好起來的。林洋安慰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會所有事都會順利的。

    劉兵將林洋抓的更緊,她微笑著點頭。

    人都說,女人天生就是天敵。而兩個因為同一個男人相識的女人,更不可能成為朋友。可林洋和劉兵是個例外,倆人心心相惜,就像舊年的老友。林洋想,如果不是這樣一個奇怪的狀況,否則倆人肯定會成為一對好朋友。 如果這樣的愛情沉重的讓人窒息,那倒不如輕輕地放下。林洋這個選擇是聰明的。原來祝福別人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望著劉兵黯然的背影,林洋第一次在心裏真心地祝福一個女人,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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