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先生是一條法老王獵犬,古埃及人將它們奉為天神。”男爵悠然的說著,他的話語中強調了這條法老王獵犬的尊貴。


    瑪格麗特將視線再一次投注在獵犬上,後者如今已經呈現著一種放鬆的姿態,兩條修長健美的腿交疊著,有種超越犬類的美感。


    “您說它叫維克先生?”瑪格麗特不敢冒然的去撫摸對方,隻能抬頭詢問範圍男爵,後者微微頷首。


    瑪格麗特微微彎腰,也不敢湊近,隻對著維克先生低聲打了個招唿。


    “你好,維克先生。”


    獵犬瞧著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迷人的寶石。


    “真可惜,我原以為維克先生的鼻子或耳朵會變為深玫瑰色。”男爵低聲說著,瑪格麗特有些奇怪的看著對方。


    男爵笑了笑,他動了動手指,獵犬就站了起來。


    英俊的紳士將手杖擱在長椅那兒,他彎腰揉了揉獵犬的耳側,然後沒多久,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獵犬的鼻子和耳朵變成了深玫瑰色。


    “啊,為什麽會這樣?”瑪格麗特驚歎道。


    男人偏頭瞧著她,意味不明的說著:“法老王獵犬在興奮或者愉悅的時候會比人更為誠實。”


    瑪格麗特聽了這話頓了頓,然後說:“我想我還欠您一句道謝,範維爾男爵。”


    範維爾男爵站了起來,黑色的西裝讓他的身姿更為挺拔,更別提他還有一張英俊的臉。


    “道歉是需要一些誠意的,瑪格麗特夫人。”


    瑪格麗特同樣站了起來,她抿了抿嘴唇,心裏多少有些防備。


    “那麽,男爵先生需要我拿出怎樣的誠意呢?”


    “哦,也許讓我考慮一下,畢竟,能得到您的允諾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男人低聲說道。


    “您當然可以考慮。”瑪格麗特竭力讓自己的語氣別顯得那麽生硬。


    這會兒塞納河的水汽也許全被香榭麗舍大道四周的法國梧桐吸收了,不然這些高大的樹木,縫隙之間為何還會如此飽滿蒼翠,以至於陽光進來都顯得有些擁擠了。


    瑪格麗特看到男人收迴了視線,他瞧著她,說:“我想,若是您同意與我漫步一會兒,那誠意多少令我覺得有些感動。”


    瑪格麗特有些吃驚的看著對方,但男人並不像是說笑。


    “當然,如果您隻是要求這個的話。”瑪格麗特猶豫著說道。


    他們漫步在法國梧桐的下方,維克先生忠實的跟隨在他們身後,它像是一個安靜的護衛,有著它的驕傲和尊嚴,忠實像是銘刻在它額際的無形的紋路。


    瑪格麗特的天鵝絨長裙拖曳在地上有些沙沙作響,範維爾男爵對此有了評論。


    “秋末的時候那聲音將會更加動聽。”


    瑪格麗特領悟到男爵指的是什麽,她略微抬起眼睛仰望著樹縫間漏下來的幾指陽光,說:“人們踐踏在它們的身上可不曾想過它們的感受,以此為樂?”


    “草地和樹木都有自己的位置,樹叢長得低矮,所以被人撫弄,大樹長得高大,所以被人仰望。您不認為是這樣的嗎?”


    瑪格麗特收迴視線,因為男人的這番話所以停頓了一下腳步,接著抬腳走的時候低聲迴答:“的確。”


    晨間的微風吹拂著,範維爾男爵不時觀察著身邊的女子。從她烏黑的發絲和卷翹的睫毛,到白皙柔嫩的耳垂。這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兒,瑪格麗特·戈蒂埃有些過於瘦削了,但她五官精巧柔和,初見時眉眼間總有一種與身份不符的純真,隻是越接近卻越發覺得這是個奇特的女人。


    原本流連在巴黎最繁華的夜色中的女人,如今卻數月不出,一出來就在巴黎掀起了新的話題。


    範維爾男爵並不好奇是什麽讓瑪格麗特改變了,他看到的,並且在意的,從來都是現在抓得著摸得到的東西,別的可不在他關心和考慮的範圍內。


    “聽聞奧德耶公爵夫人的茶宴上,瑪格利特夫人應下了一件頗具有挑戰性的事情。”


    “男爵的消息總是如此靈通嗎?”瑪格麗特頓了頓說,“還是說,您對我特別關心呢?”


    年輕的紳士笑了一下,深色的眉毛下藍色的眼珠裏似乎都帶著笑意,隻是這笑意卻似乎隻是一種慣常的方式,並不含多少真心。


    “我關心的自然是我自己在意的,別的可沒辦法讓我去費工夫。”


    “是的,您當然是。”瑪格麗特也給了一個虛假的笑容。


    有那麽一瞬間,二人陷入了沉默,空氣中隻有腳步聲,草地沙沙的聲音以及維克先生吐息的聲音。


    “瑪格利特夫人喜歡金色嗎?”男人開口問道,聲音平靜,好像先前的一番試探不過是瑪格麗特的幻想。


    “我想,既然我想當個裁縫,我又有什麽理由不喜歡它呢?”瑪格麗特迴答道,而這一次,是範維爾男爵先停了下來。


    “如果您正在煩惱的話,也許我可以提供一點幫助,”男人看著瑪格麗特,聲音沉穩,“例如,奧德耶公爵夫人的小女兒遺傳了她父親的褐色頭發,卻癡迷著母親的金發。”說完,男人做了一個紳士的動作然後準備離開了。


    “請等等!”瑪格麗特叫住了對方。


    範維爾男爵戴上了自己的禮帽,轉身瞧著她,文明手杖用一個漂亮而不做作的姿勢拄著。


    “您告訴我這個……”瑪格麗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說。


    “在瑪琳娜公爵小姐生日的那天,我會告訴您該付給我什麽報酬的。”男爵緩慢的說著,用一種漂亮的長腔,像是在調侃瑪格麗特上一次可以算作冒犯的行為,卻又不讓人覺得尷尬和窘迫。


    瑪格麗特看著對方的背影咬了下嘴唇。


    朝陽已經升起來了,瑪格麗特轉了個身子看向了一個特定的方向,她此刻正站在橋頭——塞納河的河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船隻像散落在上麵的寶石一樣閃閃發亮。


    瑪格麗特有些著迷的瞧著,不自覺的探出了身子,而就在此刻,一雙手抱住了她的腰部。


    作者有話要說:  法老王獵犬,琥珀色眼睛,皮毛和眼睛顏色相近,腹部有淡白色雜毛,短毛使得身形看上去十分流暢。


    唔,雖然我很喜歡牧羊犬這種拖把型大狗,但對杜賓法老王這種獵犬也十分喜歡,線條好漂亮!!!


    ☆、第 20 章


    那手抱的很緊,在瑪格麗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往後拖了兩三步。


    “您是在做傻事嗎?”那聲音音色本是溫和純淨的,這會兒卻不知是因為焦急還是憤怒而顯得有些顫抖。


    “迪瓦爾先生!”瑪格麗特有些吃驚的喊了一聲,後者的臉色有些蒼白,淡色的嘴唇似乎還在抖動著。


    阿爾芒放開了瑪格麗特,他喘著氣然後說:“您不要命了嗎?”


    年輕人的手攥成了拳頭,喉結上下滾動著,他顫聲說道:“我原以為您是位年輕的女性,但我看錯了是嗎?”


    瑪格麗特這才理解對方是誤會了,但,麵前這位阿爾芒·迪瓦爾的行為還是令她覺得心中溫暖妥帖了起來。


    “您誤會了,我並未想要做傻事,我隻是在觀察。”


    “那需要把半個身子都探出去嗎?”年輕人並不太相信,瑪格麗特卻突然笑了起來。


    阿爾芒有些驚愣的看著麵前的女子,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麽如此舒心的笑著,他可從來沒見過,自在又隨性的,就好像她是這塞納河上空盤旋的鳥兒一樣。


    “相信我,迪瓦爾先生,我可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放棄,更別提成為一個尋短見的傻瓜!”


    “那您?”阿爾芒遲疑地問道。


    瑪格麗特收斂了笑聲,往後走了兩步,瘦削的背部貼在護欄上,兩手隨性的撐著,這可不像以為嬌俏的妓女會做的事情。


    “您應該聽說了,在茶宴上,我答應了為奧德耶公爵夫人的小女兒製作生日宴會的禮服。”


    “是的。”


    瑪格麗特抿了抿頰邊的一縷發絲,這動作隨性卻帶著不做作的風情,使得年輕人的心跳了跳。


    瑪格麗特轉身,眼神有些悠遠。


    “您瞧見這河流了嗎?迪瓦爾先生。”


    阿爾芒上前了幾步,在離瑪格麗特半手臂的位置站定。


    “是的。”


    “您覺得它美嗎?”


    阿爾芒凝視著這條孕育了法蘭西的河流,它雄壯美麗,時而又兼具母性般的柔和,在每個轉彎處,就像詩歌間的停頓一般美妙。兩岸的梧桐樹到了夏季會變得密密匝匝的,而現在,塞納河屬於藍天,像是發光的緞帶,呈現著這個城市特有的嬌柔和華麗風貌。


    “美……”


    縱使心中懷有萬千感情,此刻,這位有著金色發絲的年輕人唇齒間也隻能吐出這一個單詞。


    “您為何讓我看這河流?”阿爾芒問著麵前的女子,後者笑了一下。


    “我知道您拜托過您的朋友。”


    “啊,那沒什麽。”年輕人有些局促的說著。


    “我欠您一句道謝。”


    瑪格麗特的話語使得年輕人的臉色再一次蒼白起來,他的嘴唇闔動著,半響才低聲說:“那真的沒什麽。”


    瑪格麗特說:“若隻是一句道謝,我想我可真是一個差勁的人。”


    瑪格麗特看到年輕人抬頭凝視著她,一向誠摯的雙眼中有著不解。她微笑,不去繼續看著對方的眼睛讓人尷尬,而是望向那條蜿蜒的河流,用一種真誠和柔和的聲音說著。


    “我還欠您一句道歉。”


    “您……”


    “我得道歉。”瑪格麗特說,她偏頭看著對方,這個姿勢讓她顯得年輕而且富有活力,好像她本就不是用脂粉裝點自己然後為了取悅他人的女子,而是一個不受拘束的小姐。


    “您發自內心的關心著我,而我卻隻是想同您別扯上聯係。”


    瑪格麗特看到對方的眼神裏有些驚訝,她站了起來,用一種莊重的神情看著對方。


    “您是個好人,我說過許多次,但我忘了說,您也是個高尚的人。”


    “我……”


    瑪格麗特輕柔打斷對方,她希望這一次是真的把話說清楚,而不是完全為了自己。那些病中的關懷,還有前一刻這位男士的怒火和顫聲都令瑪格麗特意識到自己原先的做法是有多殘忍和自私。


    “擁有您的愛慕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我對此表示感激。您的關懷和體貼,我認為自己無法用任何言語來表達我對此的感動。我想,若我是個安分的女子,我認為嫁給你會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但,正如您所見到的,我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我有自己的目標,有自己的想法,我有我想要,並且認為我必須去實現的事情,而我很遺憾的是,為此,我不能給您您所想要的期待。”


    瑪格麗特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的,爾後,她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雖然我沒辦法給您迴應,但是親愛的迪瓦爾先生,您讓我感覺到被愛著,這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它是一份禮物,無比珍貴的禮物。”


    她說的如此誠摯,就算被拒絕的是自己,阿爾芒也找不出任何理由繼續糾纏。


    這位年輕的小夥子似乎在這一瞬間突然成長了,被這一份無法得到迴應的愛情而所感動,繼而有所成長。


    微風夾雜著一絲鹹濕吹拂過來,年輕人的發絲向來不用什麽發膠,隨意的散著,這會兒在陽光下拂動著,更像是金黃色的麥穗一樣,有著淳樸而自然的質感。


    阿爾芒看著麵前的女子,從她纖細的眉毛到烏黑的眼睛,最後停留在嘴角邊揚起的弧度上。他露出一個輕柔的微笑。


    “若是這樣,我想我也並未有太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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