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理寺府衙。


    一具屍體放在太子李禕麵前。


    這個人他太熟悉了,相處了八年,幾乎是他唯一的朋友。


    利器直接洞穿了獨孤敬達的心髒,黑褐色的血跡變成粘稠物,散發著腥臭的氣息。


    “屍體在平康坊後院找到。”大理寺少卿趙擴麵色難看,聲音也低了下來。


    他本在輔軍任司馬,能力突出,輔軍改為廂軍之後,趙擴因功被提為大理寺少卿,從四品上。


    沒想到剛剛上任,就碰到這麽棘手的案子。


    獨孤敬達是什麽人?


    太子的親信。


    在長安扶搖直上,是近期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如今卻莫名其妙的橫死,關鍵還死在這個時候,當然不會是一樁簡單的兇殺案。


    一個人的身家性命倒是小事,從戰場上走下來的,也見慣了生死,但趙家剛剛在長安有了些起色,就被卷入這種事情中。


    正因為棘手,大理寺卿江懷昌才把沒有根基沒有背景的他踢出來。


    除了大理寺,現場還有刑部、禦史台的人。


    皇城司統領薛廣衡也在場。


    這些大人物們全都沉著一張臉。


    什麽人敢殺太子的親信?


    趙擴不寒而栗,這比在戰場衝殺兇險百倍。


    “找到線索了嗎?”太子眼神悲傷,語氣卻很溫和。


    他對任何人都這麽溫和,包括馬夫、侍衛,在長安廣為稱頌。


    “兇手手腳幹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屍體是在死亡兩日之後,被役夫在平康坊的溝渠中發現。”趙擴有一說一。


    一雙如幽魂般的眼睛在趙擴臉上來迴掃動著,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到蛛絲馬跡。


    趙擴不敢直視,眼神低垂。


    皇城司的大名天下皆知,那是一群從地下爬出的屍鬼,被他們盯上不死也要脫層皮。


    三個月前簡州知州韋恭直,被皇城司的人查出了私開雜稅盤剝百姓,直接被嚇死在府衙中,人死了,罪沒有消,全家上下三百口流配龜茲。


    汝州防禦使鄧繼銘私蓄牙兵,縱容部下擄掠民財,被皇城司的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弄迴長安受審。


    皇城司的兇名,是累累血跡堆起來的。


    好在這雙幽魂般的眼睛並沒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又在其他人臉上掃來掃去。


    刑部侍郎崔源照、禦史台中丞裴贄、大理寺卿江懷昌,就連太子也在這雙鋒利的眼神下。


    太子長歎一聲:“大唐剛出兵征伐倭國,長安就出此等大案,諸位恐怕難以向聖人交代。”


    語氣依舊溫和,但話中的分量卻沒有絲毫減弱。


    裴贄臉色陰沉,江懷昌唯唯諾諾。


    “獨孤敬達為何會出現在平康坊?接觸過什麽人,你們可有線索?”崔源照詢問道。


    趙擴得到消息隻比他們早半個時辰,又哪來的線索?隻能無奈的搖頭。


    旁邊的江懷昌怒道:“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是怎麽做事的?”


    被頂頭上司責罵,趙擴隻能低著頭。


    太子溫和道:“江卿正此言差矣,此案棘手,來頭不小,非是三兩日便能破的,諸位還請精誠一致,破獲此案,免去聖人後顧之憂。”


    “臣謹遵殿下教誨!”江懷昌一臉諂媚。


    裴贄皆拱手致意,一直沉默著。


    崔源照道:“此案先不要宣揚出去,封閉消息,由刑部大理寺一同探查。”


    刑部職權範圍極小,基本隻限於平民及七品以下官員,刑罰、審理權基本被大理寺壟斷。


    禦史台更多是行使監察權。


    不過這也要看人,江懷昌隻是一個大理寺卿正,但崔源照除了刑部侍郎,還是皇帝加封的閣臣,前途不可限量,就是站在趙崇凝麵前,崔源照也絲毫不虛。


    這麽棘手的案子,江懷昌把一個剛剛上任的少卿推出來,明顯是想躲。


    崔源照主動站出來,江懷昌求之不得。


    這也減輕了趙擴的壓力。


    否則一個從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沒有後台,上司又是這麽個德性,想在長安查案,難比登天。


    趙擴也不是完全沒有關係,不過都在軍中,如結義兄弟杜晏球、老上司張承業,一個遠在遼北,一個成了天上人物,拿這種事情去攪擾他們,隻能是自己的愚蠢。


    太子眼神中露出幾分讚許,“崔侍郎勇於任事,不愧是閣臣。”


    崔源照拱手道:“奸人興風作浪,臣身為刑部侍郎,本職所在。”


    “如此,就有勞崔侍郎、江卿正。”


    一場刺殺案,將長安各種勢力攪入其中,嗅覺靈敏之人已經感受到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


    至於案件本身,在一些人眼中並不重要。


    也許隻有三個人關心真相。


    趙擴是一個,崔源照是一個,還一個便是薛廣衡。


    皇帝特意把他留在長安,其中深意他不會不知。


    圍繞在太子身邊的任何事,都不會簡單。


    自從大唐複興之後,長安越加繁榮,人口過百萬,流動人口至少在二十萬之間,想查明一個人的死因,太過困難。


    長安陰暗的溝渠裏,每過幾天都會有浮屍。


    東宮的陰暗中。


    李禕還是神色溫和,“獨孤敬達怎麽死的?”


    “他怎麽死的重要嗎?”女人眼神中蕩漾起一絲春情。


    她身體裏的欲望,仿佛永遠都填不滿。


    “很重要,非常重要,獨孤敬達陪伴了我八年。”


    “所以他才應該死,不然就會成為殿下的弱點,一個人不應該知道太多。”


    李禕眼中升起兩團幽光。


    女人發現麵前的男人忽然變得遙遠而不可捉摸起來。


    “殿下不要忘記獨孤敬達的另一重身份。”


    “所以你想讓這團火燒到裴家?”


    “七殿下有複起之勢,殿下難道不應該警覺?”女人挺起高聳的兇部,眼神中帶著絲絲媚意,如同盛開的牡丹,正等著有心人來采摘。


    李禕沒有如往常般迷離,而是歎息道:“我想提醒你,如果父皇不想動裴家,裴家就穩如泰山,你最好不要自作聰明,父皇不是尋常君主,有時候,我這個親兒子在他麵前都感到難以安心。”


    說完這句話,他推開暗室的門,毫不留戀的離去。


    “最是無情帝王家呢。”女人在暗室中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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