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東一片祥和,安穩歸唐,給閩地王審知起到了示範作用。


    唐末天下大亂,北方士人都避入閩浙,這也導致閩地中相當一部分人早就歸心似箭,文人出自大唐,自然心向大唐。


    他們不斷向王審知勸諫。


    但即便王審知想歸唐,也要得到軍中的支持。


    王審知沒有錢鏐這麽拿得起放得下,一直在觀望和猶豫當中。


    似乎還沒有下定最後決心。


    現在顧全武組建江浙水軍,留給王審知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福建被浙東、江西、嶺南東道三麵包圍,唯一所憑者隻是武夷山脈隔斷東西。


    但山川隻能阻擋一時,不可能永遠阻擋大唐前進的步伐。


    李曄派出三波使者,巡視福建,敲打王審知,告訴他大唐的目光已經對準了東南。


    王審知對使者客客氣氣,但絕不許他們出城,隻讓他們在福州城裏活動。


    其實王審知的一舉一動,李曄都清清楚楚,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


    無非是舍不得手中的權力。


    此時的福建還在上升期。


    王審知勵精圖治,選賢任能輕徭薄賦、開甘棠港發展海貿,遠通海外,東洋南陽皆有涉獵,連大食國都有足跡。


    成為東南沿海最強大的海上勢力。


    如果大唐還是亂世,以他的實力稱王絕對夠了。


    此人正是大唐最渴求的海事人才,所以李曄盡量想以和平手段解決。


    但王審知除了做生意,還編練士卒,購置軍械盔甲,在山脈間修築關隘城防。


    李曄有把握在陸地上平推了他,但海上實力就差遠了。


    以目前形勢,李曄感覺迫降王審知,隻差一點點。


    或許他也在觀望河北。


    “同是乾坤事不同,雨絲飛灑日輪中,若教陰朗都相似,爭表梁王造化功。”李曄念著奏表上的詩詞。


    李巨川臉色一黑,趙崇凝更是怒不可遏,“杜荀鶴媚事朱溫,全無節操,枉費聖人教誨,望陛下處斬此人,以為天下讀書人戒。”


    杜荀鶴這人李曄有些印象,也是唐末科舉的受害者,數次名落孫山,黃巢大亂起,索性迴了池州老家,受到田頵的重視,引為幕僚,田頵為楊行密所誅,流落江淮,又被朱延壽納為心腹,出使汴梁,結盟朱溫,不知怎麽的看朱溫特別順眼。


    後朱溫攻占淮南,朱延壽投降,杜荀鶴就歸附了汴梁。


    不過杜荀鶴在汴梁也沒有受到重用。


    這首詩是韋昭度挖出來的。


    能送到李曄麵前,肯定是跟趙崇凝通了氣的。


    當然,韋昭度這時候弄這一出,也不是針對杜荀鶴一個人,而是對整個中原、山東的文人反攻倒算。


    “中原淪落朱賊之手三十餘載,士民不知忠義,亦不知威儀,當此之時,可用重典,效法諸葛武侯治蜀。”趙崇凝大義凜然道。


    “中原屢經戰亂,朱賊輕徭薄賦,若我大唐以苛法治理,豈不是連朱賊都不如?”很少發表意見的張承業出聲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初天下鼎沸,藩鎮林立,朱賊以此收買人心,如今大唐奄有四海,行將一統,不可姑息杜荀鶴之流!”


    張承業發聲了,韓全晦也陰仄仄的跟上,“朱賊都知道收買人心,難道我大唐就不知人心重要?”


    趙崇凝瞥了一眼李巨川,但李巨川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


    按照韋昭度的意思,是要興起一場大獄。


    不過這顯然偏離了李曄的意思,當初令他出任汴州知州,是要他撫平地方,盡快恢複地方生機,沒想到韋昭度居然在汴梁翻舊賬。


    若是舊賬,當初大唐困守孤城,長安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暗通外藩。


    “杜荀鶴一文弱書生,難道朕還容不下他嗎?此事不要再提。”


    李曄沒心思搞文字獄,再說杜荀鶴也是這時代的受害者。


    舊賬一翻,人心惶惶,中原歸附的士人武人會怎麽想?


    自從韋昭度走後,朝中就隻剩趙崇凝了,被韓全晦壓的死死的。


    清流和宦官這一對冤家天然對立。


    卻在不知不覺間,寒門士人已然茁壯成長。


    他們在朝堂往往很少發言,更不會介入無謂的爭吵當中,特別是武營出來的官員,隻知埋頭做事。


    令李曄感到欣慰。


    更欣慰的是除了李裕外,幾個兒子都還行,李祤在劉鄩手下為都將,能衝鋒陷陣,去年領騎兵協助於闐,破喀喇汗、薩曼聯軍,兵鋒推到疏勒城下。


    李禔在汴梁營田有聲有色。


    李佑在兗州興建輔軍招撫泰山寇,也是頗有建樹。


    最出色的是一向低調的李禕,協助王師範攻下安南,自從張承業迴京之後,李禕在嶺南、安南、雲南、蜀中的影響力與日俱增。


    當然,他們背後都有人。


    但扶的起來才有人願意來輔佐。


    至於李禊、李禋兩人,在長安蹦蹦跳跳,表麵上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但隻要稍有眼力的人都知道他們不會成事。


    其支持者沒有一個重量級人物,在政界、軍界、民間沒有絲毫影響力。


    也就在京圈泛起漣漪。


    卻都是流於表麵。


    就這點實力,兩人還先鬥起來了,附庸風雅,作了一些詩,寫了一些自以為是的文章,雇傭一幫文人鼓吹呐喊,試圖以此增加聲勢。


    玩這些虛的,根本入不了李曄的法眼。


    李曄曾委婉勸兩人外任地方,做一些實事,兩人都沒什麽興趣。


    人各有誌,李曄也隻能聽之任之。


    表麵上,李禔的支持者最多,受到文人們的一致認同。


    李禔脾氣溫和,待人彬彬有禮,善於聽取下屬意見,在關中極有人望。


    現在調任汴梁,吸納了不少中原名士。


    這便是韋昭度、趙崇凝等人要打壓中原士人的目的,因為中原士人迅速攀附李禔,擠壓他們的位置,令他們感到不安。


    有些事情,李曄不說出口,不代表不清楚底細。


    陽光之下並無新事。


    一切說穿了,都是利益在暗中作祟。


    李禔背後是裴貞一,自何皇後崩,她在後宮中地位最尊崇,雖沒有皇後名分,但地位已經跟皇後沒有區別。


    今年又誕下龍鳳胎,更是受到李曄嗬護。


    母憑子貴,子也憑母貴。


    也正是這個原因,李曄不敢冊封裴貞一為皇後。


    現在的李禔太年輕了,雖然德行不錯,但性格有些軟弱,容易被操控,韋昭度、趙崇凝這麽追捧他,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弄不好清流們在他身上有什麽特殊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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