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會歸唐的消息傳到長安,已是五月,河朔更多的消息如雪花一樣飛來。


    因為此前沒有任何征兆,所以張承業、李巨川、王師範對此將信將疑,李曄隱隱記得朱溫弑殺昭宗建國之後,丁會便三軍縞素投了李克用。


    這時代魔幻的事情太多,李曄早已習以為常。


    不過現在河北的形勢,瞬間就清晰了,整個河北都在打朱溫。


    這倒是李曄願意看到的。


    “陛下,伐梁時機已至!”王師範興奮起來,畢竟他與朱溫有滅國之恨。


    張承業與李巨川也都看著李曄。


    李曄笑道:“河北大戰都沒打起來,我們無需著急。”


    心中另一層顧慮是,如果此時唐軍出兵淮南,會不會讓朱溫把兵力投到淮南?


    河北的藩鎮不同於江南,一個個囂張跋扈,與唐廷鬧了上百年,就算是李克用父子,當年也不是什麽好鳥,在河東攻城略地,乾符五年,李克用於雲州殺大同軍防禦使段文楚,強占代北,沙陀人野心同樣不小。


    一個被沙陀人整合的河北,對大唐的威脅絕不在汴梁之下。


    更何況李克用身後還有李存勖。


    而一旦晉軍擊敗梁軍,其勢必然大漲,河北又成其獵物。


    李巨川小眼珠子飛轉,“陛下是在擔心沙陀複振,河朔局勢脫離掌控?”


    也就這廝最能理解李曄的心思,逆梁可以敗,也可以覆滅,但與李克用父子分食汴梁不可取。


    河北的風雲突起,已經讓大唐掌握了絕對的優勢。


    “下己曾言太原王氣隱然,若其擊敗朱溫,複取魏博,則河北成其囊中之物,與大唐夾擊逆梁,天下形勢又難說了。”盡管後世文人竭力美化李克用父子,但在這個時代,河東也是大唐潛在的對手之一。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李曄在說什麽。


    王師範衝李曄拱拱手,“臣失策。”


    李巨川道:“李克用父子當然有野心,但臣以為劉仁恭也不是易於之輩,盧龍兼並義昌,實力不在河東之下,兩方早有仇隙,陛下何不暗中扶植劉仁恭。”


    劉仁恭能擊敗李克用一次,說不定能擊敗第二次。


    李克用父子一直無法吞並河北,就是因為劉仁恭的存在。


    曆史上若不是劉仁恭兩個兒子不爭氣,李存勖絕不可能這麽輕鬆吞並河北。


    李曄笑道:“劉仁恭一直向朕求封燕王,現在朕給他!”


    李克用是晉王,朱溫是曾經的梁王,劉仁恭得封燕王,政治地位已經不在李克用之下。


    張承業道:“臣昔日與丁會有過一麵之緣,此人心懷大唐,是個忠義之人,為時事所迫,才入了黃巢跟隨朱溫,此人歸唐,不僅是對逆梁的打擊,也是向天下昭示大唐威德。”


    李曄點頭:“傳朕旨意,封丁會為北麵招討使,沁州防禦使,河陽郡公!有伐梁策在,無論梁軍在河北勝敗,淮南都是朕的囊中之物,所以此戰,大唐不妨枕戈而待,以觀河朔風雲。”


    而就在長安冊封丁會、劉仁恭的使者出發時。


    朱溫的使者先到一步,出現在博州。


    “陛下有意將博、貝、洺三州劃分給燕王,隻請燕王同擊李克用,魏博若是被李克用所得,下一個要對付的肯定就是燕王您了,所以河朔維持現在的均勢對燕王最為有利。”李振說話慢條斯理。


    劉仁恭冷笑道:“是對你汴梁最有利吧?難道你們不知道本王已經承諾天子,必攻取魏博?”


    李振長歎一聲道:“莫非燕王看不清眼下局勢?梁晉決戰之前,陛下絕不會容忍燕王在旁窺伺,所以如果燕王不同意,陛下將親領二十萬大軍圍攻博州,到時候血流成河,就不要怪我家陛下不講情麵!”


    “放肆!”劉守光大怒拔刀,一個文弱書生,居然這麽囂張,跑到博州來威脅他父子二人。


    李振早看穿了他們的色厲內荏,隨著朱溫大軍入駐衛州,河北的局勢便轉入對峙階段,在劉仁恭沒有表態之前,誰也不願意先動手,誰都想當最後的黃雀。


    劉守光兩步衝到李振麵前,刀光一閃,李振的璞頭被斬落一半。


    不過李振的麵色依舊從容淡定。


    “好膽色!”劉仁恭擊掌而笑,河北之形勢,他再想火中取粟,已經不可能了。


    站在利益角度,兵不血刃就占有博、貝、洺三州,還是非常吸引人的,那差不多是一半的魏博土地。


    不過劉仁恭顯然更加貪婪,“梁王若是願以魏州賜予本王,本王必定助梁王一臂之力,同擊李克用!”


    李振拱手低頭:“陛下曾說,隻要燕王願意出兵攻打沙陀異族,什麽都可以商量。”


    而在李振低頭的瞬間,眼中寒芒一閃而逝。


    劉仁恭心花怒放,魏博之所以叫魏博,蓋因其地的精華皆在魏、博二州,拿了這四城,劉仁恭無疑是此次河朔風雲中最大的贏家。


    “好!隻要梁王願意割讓魏州,本王就站在汴梁一方。”


    李振前腳剛走,唐廷的使者就到了,宣布冊封劉仁恭為燕王,什麽要求都沒提。


    令劉仁恭大惑不解。


    大唐的燕王比汴梁的燕王完全不在同一個檔次,三百年金字招牌,其中的底蘊不知超出汴梁多少。


    雙喜臨門,劉仁恭感覺自己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還在博州城裏舉行了盛大的儀式,當著全軍全城的麵向西而拜,一再強調“大唐燕王”四個字。


    人群之中,馮道低聲向劉守光諫言:“朱全忠向來狡詐,輕許魏州重地,其中必有詐謀,今魏州已成燙手山芋,還不如按兵不動,固守博州,坐看梁晉大戰。”


    劉守光盯著高台上身披蟒袍,風光無限的劉仁恭,目光一閃一閃的,像是沒聽到馮道的話。


    劉仁恭正式封王之後,便派遣大將趙霸領兩萬大軍進駐魏州。


    魏州經過李公佺、羅紹威、馬嗣勳的禍害之後,早就不複當年,梁軍雖然是按照承諾撤出魏州,但全城能帶走的都帶走了,什麽都沒給劉仁恭留下。


    而隨著盧龍軍進駐魏州,河朔風雲再變,朱溫領十萬大軍出衛州,進澶州。


    盡管劉仁恭暗中向李克用頻頻派出使者。


    但魏博一大半的桃子落入劉仁恭手中,李克用如何咽的下這口惡氣,他的那隻獨眼早就盯上了劉仁恭。


    而在此時,相州的王彥章忽然撤出,魏州瞬間就被推到了前麵。


    梁軍大量在澶州集結、整合。


    戰線收縮帶來的好處太多,不僅把劉仁恭抬到了前麵,還讓大河之南的物資與兵力源源北上衛、澶、鄆、齊等州。


    梁軍終於在這場激變的風雲中喘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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