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前,劉知俊一萬軍出隨州,沿途大肆鼓噪,聲言必取鄂州,蜿蜒向東南而去。


    要攻陷鄂州,必須擊破安州、黃州等地,沿途大小城池幾十座。


    大城防守兵力上萬,小城數千。


    劉知俊的一萬人馬很顯然有些捉襟見肘。


    不過士氣非常高昂,這支唐軍剛剛從輔軍晉升而來,正是最渴求功業的時候,全軍從上到下看到的不是堅城險阻,而是白花花的功績。


    正是因為人少,所以才令鄂州的謝彥章疑竇叢生。


    莫非隻是疑兵?唐軍另有大軍埋伏?或者隻是為了引誘己方大軍出城?


    畢竟他的老上司葛從周就是中了皇帝的計謀而兵敗身死。


    前車之轍,後車可鑒。


    謝彥章不敢出城,也不敢集中安州、黃州、蘄州、鄂州的優勢兵力圍殲這股唐軍。


    江西鍾傳的一萬水軍還在大江上飄著。


    隻是廣派斥候偵查劉知俊的動向。


    就這麽猶豫遲疑的十幾天,劉知俊鼓噪而進,沿溳水而下,安州一擊即破,安州守將謝彥敘被斬於城牆之上!


    城內的一萬兩千梁軍連一天都沒有堅持到。


    鄂嶽梁軍震動。


    安州相當於鄂嶽的西大門,謝彥章接手防務之後,極為重視,讓親弟謝彥敘鎮守,他萬萬沒想到是這麽結果。


    一切來的太快。


    唐軍來的更快,攻陷安州之後不做停留,交接於後方趕來的輔軍,第二日便繼續進軍,第三日到達孝昌,兩千守軍略作抵抗便被破城。


    孝昌是鄂州的北大門,謝彥章這時才如夢初醒,急調黃、蘄二州三萬降兵圍攻劉知俊。


    劉知俊不慌不忙的在孝昌休整。


    就在所有人以為劉知俊要憑城堅守的時候,劉知俊忽然全軍而出,三萬鄂嶽降兵在他麵前仿佛紙糊的一般,一吹就散,劉知俊披甲上馬,輪劍入敵,大殺四方,鄂嶽降軍臨陣投降一萬兩千人,餘者潰散。


    此戰之後,鄂嶽就不是震動,而是震恐了。


    加上梁軍在鄂嶽倒行逆施,本來就不得人心,境內大小城池紛紛歸附。


    劉知俊分出一支四千人馬,分取黃州,自引五千人加上一眾降兵攻鄂州。


    眨眼之間,鄂州就成了一座孤城。


    南邊江麵上有鍾傳的水軍,西邊唐軍正在攻打嶽州,受重重大別山脈的影響,蔡州與光州的梁軍無法馳援,也不敢馳援。


    蔡州對麵就是十幾萬唐軍的唐州,而光州朱溫也沒心思管鄂嶽。


    謝彥章有兩萬精銳梁軍,卻隻敢縮在城內防守。


    不過效果也是很明顯,劉知俊再生猛,也不可能僅憑六千人攻破鄂州堅城。


    雙方就這麽詭異的對峙著。


    洞庭湖中央被血水染紅,屍體飄了一層。


    激烈的搏殺仍在繼續。


    韓彥釗的反擊,令荊南水軍士卒恢複了一些,不過在兵力的壓製之下,仍然無法取得決定性的戰果。


    歐陽思則指揮部分戰船脫離接觸,以弩箭和火箭打擊嶽州水軍,倒是挽迴一些劣勢。


    不過形勢仍然不容樂觀,除非湖南水軍能像以前一樣加入戰場。


    然而湖南水軍隻是觀望。


    歐陽思迴望部眾,身邊的親兵眼神躲閃起來。


    大戰至此已經持續三個時辰,荊南水軍盡力,他自己也盡力了,一念至此,牙將的慣性思維讓他作出了抉擇,“傳令,撤退!”


    “將軍!”幾個水軍都頭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歐陽思早已找到一套說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軍隻是暫時撤退,迴大營休整,來日再戰。”


    無路可退但可以苟且偷生,以前的日子也是這麽過的。


    忠義堂可以感染生性淳樸的將士,對他歐陽思不過是笑話。


    “韓將軍怎麽辦?周將軍那裏也不好交代。”親兵鬼鬼祟祟道。


    “要什麽交代,有利則進,不利則退,本就是水軍常態,本將隻問你們,願意把性命交代在這裏嗎?”


    親兵和都頭們一個個低下了頭。


    船上勇猛之人早就跟著韓彥釗跳上敵船了。


    黃昏降臨的時候,水麵上隻剩下嶽州戰船,連湖南水軍都退去了。


    船上的激戰仍在繼續。


    韓彥釗控製了一艘敵船,在嶽州水軍中像困獸一樣胡亂衝撞。


    “唐軍敗了,唐軍敗了!”四麵嶽州水軍笑嘻嘻的叫喊,仿佛貓捉耗子一樣戲弄這支最後的唐軍。


    韓彥釗的心在滴血,殷紅的橫刀上全是缺口,身邊百十來將士也都乏力了,大力的喘著粗氣,沒有一人身上不帶傷。


    “降者免死!”杜洪站在船頭,一臉喜色,損失雖然大了一些,但還是值得。


    此戰之後,自己必會成為朱溫麵前的紅人。


    他早已洞悉梁軍的軟肋在水軍,而放眼汴梁諸將,沒有一人能統帶水軍。


    “做你糧的春秋大夢,大唐不敗!”韓彥釗歇斯底裏的吼聲迴蕩在暮色之中。


    四周的火把漸漸亮起。


    杜洪笑道:“唐廷大勢早去,天下歸於汴州,冥頑不靈,那你為唐廷殉葬吧,燒死他們!”


    周圍船隻的火箭傾灑而下,韓彥釗的船很快就燃燒起來。


    韓彥釗在沉沉暮色裏眺望關中方向,嘴中呢喃了一句,“大唐……”


    “將軍快看!”身邊親兵卻指著東北方向。


    韓彥釗猛地轉頭,隻見東方火光大起,他記得那是嶽州和敵軍水軍營寨的方向。


    “周將軍,是周將軍,兒郎們,大唐沒有拋棄我等,大唐沒有拋棄我等!”年近四十的韓彥釗激動的難以自持。


    杜洪同樣也發現了東麵的動靜,登時目瞪口呆,“這……這怎麽可能!”


    整個水麵都在映照著火光,在暮色中更令人驚心動魄。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我們轉道投奔馬殷!”杜洪麵如惡鬼,卻不知此情此景,天下再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南麵,湖南水軍的戰船衝破夜色,再次出現在戰場上。


    牙兵們你看我我看你,終於一把橫刀貫穿杜洪的背心,杜洪慘叫一聲,剛要轉過身看是誰下的毒手,眼前寒芒一閃,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韓彥釗在烈火中看著對麵發生的一切,哈哈大笑起來,“天佑大唐!天佑大唐!”


    幾個親兵抱著他跳入湖水中。


    過不多時,就被湖南水軍救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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