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朱溫攻陷光州的消息,李曄心情瞬間就緊張起來。


    隋唐二代,中土最富庶之地皆在江淮,而此時江南還未嶄露頭角,人口都集中在江北。


    如果江淮落入朱溫嘴中,那麽天下除蜀中之外所有富庶的地方都在朱溫肚子裏。


    李曄想在短期內重振大唐,幾乎沒可能。


    所以他感到一種迫切性和時不我待。


    恰在此時,成汭拿下襄州東南三州之後,居然從隨州派出一軍北上,試探唐州的虛實。


    唐鄧二州被李曄視為禁臠,現在成汭像個流氓一樣,今天摸你一下,明天扯你一把,荊襄何日能安?


    而且成汭十萬大軍,抵在襄州之南,已經觸碰到李曄的底線。


    李曄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地緣對手。


    襄州固然能夠俯視荊南,但荊南同樣也對襄州形成有力牽製。


    三國時期,魏漢皆屯重兵於此。


    而迴視如今大唐的態勢,西麵的喀喇汗、於闐皆俯首稱臣,迴鶻人恭恭敬敬,北麵草原還構不成威脅。


    東北的李克用和南麵的王建,目前都是盟友。


    東麵的朱溫大舉進犯淮南,無暇他顧。


    也就是說,現在是討伐成汭的最佳時期。


    錯過這個時期,等朱溫抽出手來,梁軍出蔡汝,成汭出荊南,張歸霸出鄂嶽,三麵大軍,荊襄就算能守得住,也必須投入巨大的物力人力財力。


    而吞並了江淮之後,唐廷沒有實力與朱溫在荊襄扳手腕。


    所以成汭必須現在滅之!


    否則讓他這麽跳來跳去的,荊襄無一日之安,李曄也抽不出手去牽製朱溫。


    天下大勢至此,如大船行至中流,已經沒有多少轉圜的餘地。


    關東興,則關中必沉淪。


    無形之中,李曄感覺這是在爭搶複興的契機。


    天下之事,從來就沒有什麽按部就班,你準備好了,別人準備的更好。


    “傳令唐州郝摧,不準反擊,緊守城池,收攏百姓,放劉昌美入境。”李曄的命令讓周雲翼、李筠、楊師厚、劉知俊都驚訝起來。


    不過四人之中,周雲翼和楊師厚目光閃動,麵露喜色,顯然知曉了李曄的心意。


    “天下大勢,天下大勢,朕現在就打出一個天下大勢來,周雲翼部八千輕騎,出房州,直取宜城之西,楊師厚部兩萬大軍,出隨州,橫掃宜城之東,成汭不動,你們斷宜城之南,切斷其與江陵的聯係,朕自引大軍,與成汭決戰!成汭若動,你們可固守,可遊擊,朕引大軍擊其後!”李曄斬釘截鐵道。


    “末將遵命!”


    老虎不發威,還真把自己當病貓了。


    還真以為蔡將出身,就不得了了。


    唐軍消滅的蔡將勢力也不在少數!


    乾寧六年八月十日,秋收正在潼關之西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


    周雲翼騎兵秘密向西而去,楊師厚則在等唐州的消息。


    果然如李曄料想一樣,荊南軍得寸進尺,在唐州大勢擄掠,似乎以為唐軍疲敝,還在唐州城下耀武揚威。


    李曄趁勢給成汭發下詔令,故意恐嚇,若其不退軍,大唐將引傾國之兵擊荊南。


    這世界有一種人,你越是嚇他,他就越是以為你虛張聲勢。


    荊南軍在宜城與唐軍對峙快一個月了,唐軍在李曄的軍令下一再忍讓,所有加固城池、修建堤壩、廣派斥候的舉動,落在成汭眼中都是心虛。


    成汭迴表也非常流氓特色,“荊襄本非陛下之土,當割襄州、房州與臣。”


    李曄被氣樂了,還當大唐是以前的唐廷呢,將信傳示眾將,一個個咬牙切齒。


    “成汭此賊,當碎屍萬段!”


    “不滅成汭,我李筠誓不為人!”


    這已經是對唐軍赤果果的侮辱了。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什麽可說的了,楊師厚當即出兵。


    接連一個多月的烈日烘烤,襄州之南的泥濘已經硬化為土地,唐軍現在沒有水軍,後世不是有句名言嗎?有條件要上,沒條件也要上。


    襄州與江陵之間,是一馬平川的江漢平原,隻要平原上正麵擊敗荊南軍,荊南水軍也就隻能打打邊鼓,騷擾後方。


    最先傳來捷報的是楊師厚,輕易攻陷隨州,接著,郝摧五千河湟鐵騎迎戰劉昌美,一個照麵,劉昌美的腦袋就在送往襄州的路上。


    周雲翼沒有任何消息。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唐軍在東麵忽然出手,引起了成汭的警覺。


    讓李曄驚訝的是,成汭既沒有支援隨州,也沒有固守宜城,而是嗅到了危險,放棄宜城,大軍向江陵而退。


    而此時隨州的楊師厚,還沒來得及穿插到荊南軍背後。


    李曄苦笑不已,前一刻還大言不慚的要自己割讓襄州、房州,這麽一轉眼功夫,就撒丫子跑路了。


    這也算李曄見過最慫的蔡將了。


    他這一退,瞬間就打亂了李曄的部署。


    若是等他退迴江陵,依托堅城,憑借水軍,守個兩三年,還不是輕輕鬆鬆?


    李曄一聲令下,襄州十萬唐軍和戰兵,聞聲而動。


    旌旗遮蔽峴山之北,鐵甲充斥漢水之南。


    望著漫山遍野的唐軍,李曄忽然感覺到幾分大唐的赫赫武威。


    刀兵之世,當以刀兵解之!


    刀子硬了多了,才能再跟那些不聽話的兵頭武人們,談一談什麽是正統,什麽是天命!


    否則誰聽你的?


    本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原則,李曄不敢全力追擊,而是派出大量斥候,四散偵查,又令劉知俊統領本部一萬人為前鋒,去追咬成汭。


    為了加快他們的速度,李曄連驍騎軍的副馬都送出去了。


    驍騎軍配置正副兩匹戰馬,以為換乘。


    有了河套、山丹、青海三大馬場,唐軍最不缺的就是馬。


    民間也有大量駑馬流通,騾子、驢等牲畜也進入尋常百姓之家。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李曄以大唐皇帝之尊,統領十萬人馬,循序漸進,此為正合。


    楊師厚、周雲翼、劉知俊各擊左右,此為奇兵。


    真正的大戰,其實並不像三國演義裏麵,軍事扇子一晃,敵人千軍萬馬就土崩瓦解。


    更多的是靠將士們的頑強意誌,以及將領對戰略的執行能力。


    在沒有無線電的時代,十萬大軍,能統一往一個方向走,已經是訓練有素了。


    拜這個混亂時代所賜,每一個唐軍將士,意誌絕對堅韌。


    而忠義堂的存在,讓每一次作戰都名正言順。


    大唐是正統,唐軍是王師,多麽簡單的邏輯。


    所以荊南軍在心理和法統上,已經落了下風。


    我打你,理所當然,就像爸爸打兒子天經地義。


    你打我,那就是大逆不道,要遭天譴的。


    一手是刀子,一手是大義,就問你成汭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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