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等了三日,成汭卻止步於宜城,雖然派遣小股北上,但並沒有大舉進攻襄陽的企圖。


    荊南軍的斥候在漢水、襄水上下遊到處亂竄。


    還是那句話,這年頭能當上節度使的,沒一個簡單貨色。


    有這麽一支大軍在南麵虎視眈眈,李曄的大軍也不敢輕易離開襄州大營。


    “成汭必然跟朱溫有密謀!”周雲翼道。


    從其目前的種種行跡來看,的確是在配合朱溫牽製唐軍。


    十萬大軍,李曄不得不全力以赴,唐軍若是去光州支援楊行密,成汭會像瘋狗一樣咬上來,根基不穩的荊襄恐怕轉眼易手。


    “雲翼以為我軍當如何?”李曄問道。


    “成汭傾巢而出,江陵必然空虛,臣可引五千輕騎,繞過穀城,經房州,下歸州,千裏奔襲!”


    李曄盯著地圖,房州一線都是山區,道路險阻,又有漢水阻隔,成汭是個膽大心細之人,人在宜城,其斥候已經滲透到漢水之北,周雲翼五千騎兵一旦被察覺,可就有去無迴了。


    而且成汭是荊南地頭蛇,熟悉地形,周雲翼卻是外來戶,風險太大。


    “江陵被成汭經營多年,你的五千騎兵恐怕難以成功。”李曄拒絕了他的提議,“如今當務之急是鞏固荊襄,從今日起,李筠為荊襄防禦使,李嗣周為潼關防禦使。”


    成汭已經錯過最佳偷襲時間,留在宜城已經沒有什麽意義。


    隻要經營好襄州,荊南就永遠無法擺脫來自北方的壓製。


    這便是地緣賦予襄州的優勢。


    整個荊襄大戰,唐軍損失最大的就是拓跋雲歸的陣亡,不過相對於梁軍,唐軍的損失小很多。


    單是俘虜梁軍就有三萬人,死在陣上的梁軍不下兩萬,被大水衝走的難以統計,葛從周的覆滅,相當於折斷了朱溫的一顆尖牙,還有張歸弁,若不是水攻,襄州很可能到現在還沒有打下來。


    如果朱溫在光州的進攻失敗,很有可能,梁軍將會一蹶不振。


    持續十幾年的大戰、惡戰,現如今的梁軍正處在青黃不接之時,老一代的精銳進入遲暮之年,新一代還未長成,對比五年前的蒲阪大戰,李曄已經感覺到梁軍戰力的下降。


    隻可惜一直被成汭拖在襄州,讓李曄無法起兵去支援楊行密。


    荊南的泥濘,遲滯了成汭的偷襲,也令李曄無法揮軍南下爭鋒。


    荊襄的局勢就這麽詭異的僵持著。


    李曄隻能令大軍重返襄陽,以軍糧為資,招攬水災的難民修葺城池。


    漢水下遊的受災百姓蜂擁而至,四五天內又聚集了四萬多,後續聽到風聲的百姓還在源源不斷的趕來。


    荊襄大戰持續了整整半年,南陽盆地的春耕早已被耽誤,襄州東南的糧田被大水衝毀,可以想見此地饑荒是不可避免的。


    見到如此多的百姓湧來,李曄下令長安加緊運送糧食過來。


    人多力量大。


    隻幾天的功夫,襄州城內外的屍體被清理一空,還在城外沿江修築堤壩和防禦工事,為了避免成汭有樣學樣的搞水攻,李曄還沿江修建烽火台。


    就算增加了這麽多的工程量,人力還是有富足,唐、鄧、均、隨、郢、複等州的百姓紛紛向襄州湧來。


    流民一度超過十五萬之眾。


    人一多,聚在一起,不找些事情給他們做,難免會生出各種事端。


    李曄索性把唐鄧二州也加固一番。


    令輔軍分化流民,全部編入莊戶,分散於唐鄧二州,興修水利,修建新的家園,還大力拓展陝虢、盧氏、鄧州、唐州、襄州的官道。


    又在唐州之西修建大量的防禦工事。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荊襄的主要威脅都是來自於汝、蔡二州的梁軍。


    斥候將光州的戰報一一送來,李神福的兩萬黃頭軍突入光州境內,有力的牽製了朱溫的攻城,還有高行周不斷襲擾梁軍糧道,小股梁軍直接被他吃掉,高行周一度兵臨蔡州城下,光州之北的泌、潁、蔡等地不堪其擾,多次向朱溫求援。


    朱溫隻得派出大將張歸霸清掃高行周。


    時光一晃而過,進入乾寧六年七月,成汭終於按捺不住開始搞事情了。


    先是遣大將劉昌美進攻荊襄東南三州。


    這些地方一直都在鬧水災,並且靠近被梁軍占領的鄂嶽,李曄也就沒有太過在意。


    把手伸到漢水下遊,就進入了長江流域,沒有水軍,這些地方也守不住。


    非常不幸的是,這時代水軍犀利的除了淮南,就是荊南的成汭。


    李曄可不想成為唐末的曹操。


    而隻要經營好襄州,整個荊襄大地,包括荊南、鄂嶽,全部仰唐軍之鼻息。


    組建水軍、鞏固襄州,成了當務之急。


    李曄在襄州城中豎起招募水軍的大旗。


    然而一連三天,應者寥寥,李曄心中苦笑,這就是水攻襄州的副作用了,荊襄百姓對大唐的戒心仍在。


    而且水軍算是技術兵種,其將領不僅要精通水性,還要懂船戰之術,不像陸軍,發下盔甲和武器,練幾個月的兵就可以成軍的。


    李曄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七月五日,第一批關中糧食運抵襄州。


    令李曄吃驚的是,皇長子德王李裕親自押運。


    “稟父皇,先期四萬石糧食,經廣通渠到潼關,然後牛車向南,兒臣自作主張,砍伐華山之木,作牛車三千,望父皇恕罪。”接近三年不見,李曄忽然發現,曾經在自己麵前怯懦的少年,已然長成。


    “你做的很好,朕很欣慰。”


    除了欣慰,還有驚訝。


    以李曄現在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李裕背後有人指點。


    而且從皇城司得來的消息,李裕有意無意的疏遠以趙崇凝為首的清流。


    重振大唐任重道遠,多一個人站出來,就多了一份力量。


    李裕的政治價值不可估量。


    “父皇征戰在外,兒臣隻能做些微末之事,稍稍為父皇分憂。”李裕拱手。


    李曄哈哈大笑起來,“你有此心,不負我唐之血脈。”


    李曄是真的開心,雖說不是親生的,但畢竟是血脈相連,父子之情,以後慢慢培養就是,總比朱溫、王建收的一堆幹兒子強吧?


    不過李裕能走到哪一步,還是要靠他自己。


    如此亂世,絕非李曄封他為太子,他就能穩坐儲君之位。


    太宗如此英明神武,還不是在立儲問題上翻船了嗎?


    “即日起,朕任你為荊襄糧道轉運使,若有不懂不明之事,可向張總管問詢。”


    “兒臣謝陛下。”李裕滿麵喜色,前一句不重要,後一句才是重點。


    李曄心照不宣的給他指路。


    “你母後可曾安好?平原小丫頭如何了?”畢竟是李曄在這世上的親人,曾在最黑暗的日子裏給了他慰藉和溫暖。


    “母後和平原都好,隻是思念父皇。”李裕的瞳孔中也升起一抹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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