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梳之後的夏魯奇並沒有看起來那麽成熟,隻有十五歲。


    這時代十五歲已經不能稱為孩子了,沙陀人李嗣源十三歲就在戰場上廝殺,李存勖五歲就被李克用帶到戰場上。


    李曄感慨的是,夏魯奇加入唐軍已經快一年了。


    朱溫擊敗朱瑾朱瑄兄弟後,目光瞄向山東一角的平盧軍。


    大戰還未開始之前,梁軍的擄掠已經如火如荼,到後來,朱友寧以十萬淄青百姓填溝壑,攻下博昌,泄憤屠城,整個淄青鎮的百姓四散躲避,就連王師範和劉鄩都秘密把家眷送了出去。


    夏魯奇孤身一人,原本想投河東李克用,卻被昭義流民裹挾進關中。


    山東漢子身高體大,十四歲的夏魯奇魁梧不下成人,自然被編入輔軍,後來選入戰兵,因武藝高強被提為什將,立功心切,才跟杜晏球起了衝突。


    如今涼州已下,整個河隴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唯一一塊就是蘭州,折逋缽督都敗了,崔延沒相就更不用多說了。


    在唐末至西夏崛起的一百年間,河隴從來就沒上過台麵,就連我大宋在太監王的帶領下,也能開疆拓土,成為兩宋以來不多的高光時刻。


    乾寧七月十日,蘭州毫無意外的被楊師厚攻陷,崔延沒相死於亂軍之中。


    河隴兩座重鎮全部落入李曄之手。


    至此,整個隴西已經處於唐軍的半包圍之下,連河湟也在唐軍的兵鋒之下。


    唐軍橫掃之勢已成。


    大唐天子坐鎮涼州,已經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自古攻城者下,攻心者上,上兵伐謀。


    七月十四日,由李巨川起草的一紙詔令傳遍河西、隴右、河湟。


    “河隴乃大唐故土,孤懸域外一百三十年,今天命複歸大唐,朕率二十萬仁義之師吊民伐罪,恢複衣冠,河隴諸州,克期不降者,以折逋缽督論處!”


    詔令還未傳到隴右,楊師厚大軍急進,穿過祁連山,再下河州重鎮。


    此時的河州雖然是一片死地,但絲毫不妨礙它的軍事意義。


    河隴地區大小嗢人部落頭領紛紛往涼州拜見。


    不過各州的城主們,仍然動都不動,顯然還在觀望之中,他們怎麽也不會相信離開此地一百三十年的大唐還會迴來。


    他們可以遙尊大唐為主,然後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


    卻不願放棄爭來的城池和權力。


    使者絡繹不絕的前往涼州,言辭卑躬,承認大唐對河隴的統治,但也請求李曄冊封他們。


    “渭州蘇論乞祿、臨州甘護侖、成州達鬆嘉督、鄯州閻遇同皆求封刺史。”李巨川一張一張的翻著奏表,有些還是吐蕃文字,需要旁邊的人幫忙才看懂。


    李曄有些鬱悶了,難道折逋缽督的教訓還不夠?


    或者他們真以為唐軍打不動了?


    殊不知此李曄已非彼李曄,對土地有著極盡的渴求。


    “甘州迴鶻和楊崇本有消息嗎?”在李曄的印象中,楊崇本算是個聰明人,應該能看清河隴的大勢。


    不過野心家永遠是野心家,隻要有絲毫機會,他們都不會放棄。


    “楊崇本裹挾洮、岷、疊、宕四州蕃漢百姓,聚於岷州。”


    李曄攤開地圖,岷州之北是河州,東南是山南西道,擺在楊崇本麵前也就這兩條路,以現在唐軍的聲勢,楊崇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進犯山南西道,鳳翔有輔軍大營,河州有楊師厚。


    那麽楊崇本隻有西竄吐蕃!


    朗達瑪遇刺之後,吐蕃分崩離析,但之後的五十年時間,先有論恐熱倒行逆施,後有嗢人的滲透,吐蕃到現在仍是動亂不堪。


    楊崇本此時出兵,大有可為。


    李曄心中苦笑,這又是何必呢?倘若他真有開疆拓土之誌,李曄絕不吝嗇在域外分他一塊土地。


    天下之大,難道竄入吐蕃,就能避開唐軍?


    “陛下,甘州來的是兩份奏表。”李巨川道。


    “哦?”李曄心中大奇,他一直以為甘州已經是迴鶻人的天下。


    “一份是藥羅葛仁美可汗,一份是甘州刺史龍王。”


    “誰?”李曄以為自己聽錯了,接過李巨川手上的奏表,果然寫著“甘州刺史龍王”,不過前麵還寫著“歸義軍”!


    李巨川對龍王二字並不敏感,李曄心中卻五味雜陳。


    “稟陛下,甘州有龍家人,傳是焉耆遺種,化為唐民,融入歸義軍。”李巨川道。


    李曄不關心龍家人是哪來的,他關心的是甘州居然還在歸義軍的掌控之下。


    讀完奏表的後半段,言迴鶻仁美可汗咄咄逼人,甘州城外盡為迴鶻之地,請求朝廷大軍驅趕仁美可汗。


    李曄終於明白為什麽上次打朔方的時候,迴鶻人這麽熱心,要千裏迢迢的繞過大漠幫忙,原來是為了獲取唐廷的支持。


    幸虧李曄當時留了一手,不然隨意冊封出去,後果難料。


    不過龍王的提議李曄暫時也不敢表態,目前李曄的重心在隴右,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傳召龍王和藥羅葛仁美來涼州見朕。”李曄還真想見見這個龍王。


    隴西各州的城主,全都敬酒不吃吃罰酒,李曄隻能亮刀子了。


    七月二十日,李曄留李筠一萬正軍一萬輔軍守涼州,自帥大軍南下攻鄯州,楊師厚攻隴右諸州。


    鄯州閻遇同,乃是當年吐蕃一代名將尚延心之孫,論恐熱荼毒河隴,被拓跋懷光擊敗,尚延心以河、渭二州降唐,改名閻英達,不過在嗢人的擠壓下,尚延心子孫一代不如一代,被趕出河渭,占了鄯州。


    鄯州之西三百裏,便是青海。


    拿下鄯州,河湟之地便在手掌之間。


    李曄看不出閻遇同有任何抵抗唐軍的資本。


    四十年前,尚俾俾手下諸將不聽其號令,執意決戰論恐熱,大敗,尚婢婢收敗軍殘眾退迴鄯州。


    論恐熱圍攻鄯州七年之久,縱兵大掠河西都、廓等八州,殺其丁壯,劓刖其羸老及婦人,以槊貫嬰兒為戲,焚其室廬,五千裏間,赤地殆盡。


    尚婢婢孤城難守,引兵退往甘州,為迴鶻人所殺。


    鄯州早就不是當年的堅城,被論恐熱付之一炬。


    有唐一代,還沒有大唐天子遠涉至此。


    可想而知李曄的到來對鄯州的衝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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