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遵還是扭扭捏捏的來了。


    帶著一百多人壯膽,其中不少朔方將校。


    跟這年頭大部分藩鎮一樣,朔方也牙將化了,韓巡韓遵父子本來就是朔方牙校出身,當年在韓巡在黃巢大戰中出力甚多,又被朔方將士推舉,朝廷才讓韓巡上位。


    韓巡死後,朔方軍又推舉韓遵,朝廷依然給足了麵子。


    李曄碰到的武人大多是豪放勇武之輩,韓遵這德行能坐穩靈武節度使的位置,也算不容易。


    韓遵率先行禮,一百多人齊刷刷的跪下,“拜見陛下。”


    “韓節度,朕見你一麵可不容易啊。”李曄也沒讓他們起來,身前兩列親衛人人持矛,身上血汙未幹。


    韓遵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李曄,“請陛下恕罪,末、末將絕無不敬之意。”


    不說還好,一說李曄火氣也起來了,“朕問你們,靈武是不是唐土,你們是不是大唐將士?”


    眾將都不敢說話,齊齊把目光轉向韓遵。


    韓遵一腦門的汗,咬牙道:“是!”


    “好,朕相信你們,記住今天的話,不要讓朕失望。”他也不是真要把韓遵怎麽樣,韓遵隻是牙將推選出來的利益代言人,沒有韓遵,還有李遵、張遵。


    當然,還有一個快刀斬亂麻的辦法,把麵前的牙將全部斬首,然後殺盡靈州牙兵。


    如果這麽做了,李曄就跟朱溫一樣。


    曆史上朱溫殺盡魏博牙兵,汴州實力稍稍衰退,魏博軍就投降李存勖,調轉槍頭,成為晉軍的馬前卒。


    牙兵牙將都是朔方土生土長起來的,跟朔方千絲萬縷,靠殺戮解決表麵問題,隻會把朔方越推越遠。


    再者,大唐奄奄一息,唐人勢力在往傳統內地收縮,若是殺戮過重,無異於同室操戈,便宜了黨項人已經沙漠、河西虎視眈眈的吐蕃、迴鶻、嗢末等眾。


    後三國時期,司馬懿屠殺遼東,漢人勢力遭受沉重打擊,給了鮮卑人崛起的契機。


    威懾的目的已經達到,李曄也不想再浪費時間,放韓遵迴靈州。


    不過韓遜卻不願迴去,請求加入唐軍。


    韓遜跟他老爹不同,英武挺拔,這個時候能主動加入唐軍,眼力不凡。


    李曄心中一動,或許韓遜就是未來徹底解決朔方的契機。


    目前已經占據了鄜坊,關中絕大部分已經收複,隻是擴張大快,大部分地區還沒有消化。


    若論地盤,目前的唐廷在天下算是個大塊頭,但論實力,就差很多了。


    還是人口太少,關中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摧殘,一兩年內想要站起來是不可能的。


    清理戰場,唐軍陣亡兩千,梁軍陣亡四千,還有三千騎兵繳械投降,繳獲戰馬八千多匹,這個數字令李曄心懷大暢,下令讓梁軍俘虜埋葬梁軍屍體,厚葬了張歸厚,立了一塊石碑:梁將張歸厚墓。


    張家三兄弟黃巢驍將起身,後又投奔朱溫,對唐廷沒有什麽認同感,其家眷都在汴州,雖然張歸厚被朱溫打壓,但張歸霸一直受朱溫重用,張家在汴州榮華富貴,張歸厚不可能投奔唐廷。


    埋葬陣亡梁軍的行為,令投降梁軍紛紛安心下來。


    有跋隊斬的軍令在,他們也不可能再迴到梁軍之中。


    至於唐軍屍體,則一一統計姓名籍貫,征集靈州大車,運迴長安安葬。


    韓遵難得的大方了一把,也可能是因為兒子韓遜的關係,送了一千戰馬,以及五百石供馬食用的豆料。


    北風唿嘯,天氣越來越冷。


    後世有小被窩,暖氣空調,這年頭什麽都沒有,也不知道百姓是怎麽熬過冬天的。


    去年冬天的時候,李曄窩在長安,還不怎麽覺得冷,來到這廣袤的西北,才知道什麽是寒風徹骨。


    唐軍士卒們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在寒風著也是挺直了胸膛。


    大軍沒有走延州,而是從慶州走。


    邠寧目前算是李曄治下最殘破的,大部分都是王行瑜的功勞。


    李曄沒有直接迴長安,而是命朝中官員,以及皇後,全部到香積寺,祭拜陣亡將士。


    有籍貫的迴家鄉安葬,朝廷撥發安葬費,沒有籍貫的安葬在忠魂碑旁邊。


    讓貫休做了法事,超度英靈。


    周圍的鄉民都趕來敢看,甚至長安的百姓也趕來。


    李曄和皇後親自跪拜。


    從潼關之戰到渡河大戰,再到圍堵梁軍,陣亡將士的名字都被軍功曹記錄,隻不過在慘烈的渡河大戰中,很多將士屍骨無存。


    梁軍俘虜也被要求跪拜,黑壓壓的,漫山遍野都是低伏的人頭。


    百姓自發的跟著跪拜。


    如果連保家衛國的將士都得不到尊重,將士又怎麽會尊重國家?


    祭奠剛剛完成,關中的第一場雪也到了,各軍依次迴長安開遠、通化大營。


    俘虜們被安置長安城外的營寨裏嚴加看管。


    雖然牛存節還堵在潼關城外,但隨著朱溫主力的東撤,潼關的戰事漸漸休彌。


    李曄難得的有閑暇遊覽香積寺雪景。


    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鵝毛大雪隨風翻卷,漸漸淹沒遠方的山嵐,以及近處的鬆頂,露出一絲青翠。


    大雪雖寒,但有了這場大雪,明年或許又是一個豐年。


    想到此處,李曄也就不覺得寒冷了。


    迴到這時代,不僅民以食為天,他這個皇帝也以食為天,沒有糧食,別說什麽重振大唐,能保著命就不容易了。


    “鬆品落落,雪格索索。眼有三角,頭峭五嶽。若不居嶽,此處難著。”貫休對著雪景自言自語。


    “和尚是在作詩?”雖說李曄是個學渣,但還是背了幾首唐詩宋詞,原因就是中學班主任,是個複古派的大齡文藝女青年,背不會,打板子伺候。


    “即興之作,難登大雅之堂。”說話謙虛,臉上的神情可不謙虛。


    李曄不是什麽附庸風雅的人,但看別人出醜是他的一大樂事,“朕橫掃關中,喜聽豪放之句。”


    貫休笑道:“這有何難?”


    在長亭上走了幾步,旋即對著風雪吟詠:“貴逼人來不自由,龍驤鳳翥勢難收。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氣冷,風濤動地海山秋。他年名上淩雲閣,豈羨當時萬戶侯?”


    一詩既出,四周寂靜無聲,隻有風雪唿嘯。


    李曄雖然是個學渣,基本的欣賞能力還是有的。


    這首詩霸氣外露,氣勢不凡,水準直接可以跟詩仙詩聖媲美了。


    一劍霜寒十四州,李曄從長安拔劍,一路收複同、華、邠、慶、寧、隴、鳳翔、鳳、興、洋、坊、鄜、丹、延,正好十四州!


    李曄呆了片刻,這唐末到處是大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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