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笙捂著臉:“我早就聽說了,四表姐生辰不好,以後想在京城找門好婚事也不容易,二兄有什麽配不上她的,親上加親不是更好麽?!”


    焦太夫人冷下臉,毫不留情:“就是衝著你這樣的小姑子,我也不會讓孫女嫁入你們家!阿許,他們都是你的親戚,你自己說,要如何處置?”


    許氏無措地絞著帕子:“一切聽憑阿家決斷!”


    焦太夫人:“那好,勞煩你們今日便搬出去,顧家容不下你們這尊大佛。”


    許笙叫起來:“太夫人,這點子還是二表姐出的,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樣惡毒的計謀!”


    焦太夫人:“你二表姐如何,那是顧家的事情,我自會處置,就不勞你費心了。”


    袁氏求情道:“此事的確是阿笙理虧,不知老夫人能否念在她年幼無知,饒了她這一迴?”


    焦太夫人瞥了她一眼:“此事沒有釀成惡果,得虧是四娘機警,早有防備,否則如今她怕是哭都沒處哭,隻能忍氣吞聲嫁入你們家了罷?”


    袁氏被她說得無比難堪,恨不得挖條地縫鑽進去,自然再也說不出辯解的話。


    就在這時候,外院管家來報,說是禮曹梁尚書上門拜訪,已經在外頭了。


    焦太夫人有些意外,也顧不上處理袁氏等人了:“快開中門迎接!”


    禮曹尚書上門,自然與小輩們無關,顧經不在,許氏也不好露麵,便任由焦太夫人起身去外院待客,其餘人等則待在太夫人的屋裏,大眼瞪小眼,很是尷尬。


    還是顧琴生先忍不住,質問顧畫生:“二娘,你怎能做出這等事來!”


    顧畫生冷笑:“大姐姐,又不是你嫁入呂家,你有什麽資格來問我這句話?你生來便是公府嫡長女,祖母對你高看一籌,連婚事也比別人順利,尚書令家的郎君,何等美滿,何等般配,你怕是早就將我這個親妹妹拋諸腦後,一心一意等著進王家去當他們的宗婦了罷!”


    顧琴生忍無可忍:“你會嫁入呂家,還不是你自己作來的!”


    顧畫生:“是啊,所以我就該乖乖引頸就戮是不是!要不是顧香生,這一切本就不會發生!都是她,全都是她害的!”


    顧香生聽著這滑稽的話,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世上總有一種人,明明是自己先去害別人,結果害不成別人,還要反過頭來怪別人不給她害。


    若說顧畫生以前還隻是小惡,但在東林寺之後,她心裏的小惡非但沒有熄滅,反而醞釀成大惡,一路朝著走火入魔的方向狂奔不迴了。


    “你別得意!”顧畫生也看見她的表情了,張牙舞爪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嫁得什麽好人家!”


    顧香生懶得與她廢話:“二姐姐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罷!”


    袁氏麵色灰敗,卻沒有心思去理會顧家姐妹的爭執。


    不可否認,對二子的婚事,她心裏的確有功利的想法,甚至許笙做出來的這些事情,她也未必沒有想過。但想和做,終究是兩迴事,她沒有做,正是因為她明白其中後果,若是做不成親家,就要反為仇家了。


    但袁氏萬萬沒有想到,許笙年幼無知,受了顧畫生的慫恿,就當真不管不顧,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更糟糕的是,事情非但不成,還中途敗露了,陰謀從一開始就被別人看在眼裏,女兒卻還自以為聰明,傻傻落入圈套中。


    想及此,看見許笙還在哭個不停,她的心情越發灰惡了,後悔自己平日寵她太過,以至於許笙無法無天,膽大妄為至此。


    “阿隱,”袁氏斟酌詞句,“此事的確是阿笙的錯,可她也是受了慫恿,以她一個人,不可能有膽子做出這樣的事來,舅母在這裏代她給你賠不是了,還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她一般計較……”


    她口中那個“慫恿”的人冷笑一聲,譏諷道:“撇得好生幹淨啊!她自己若是無心為惡,誰人能慫恿得了?我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著她去做,還是給她下了*藥了?”


    袁氏麵色難看。


    顧香生沒有理會她們狗咬狗,隻淡淡道:“我原不原諒的,於大局也無所助益,此事自有太夫人定奪,舅母不必代表妹道歉了,香生受不起。”


    袁氏又將懇求的眼神投向許氏:“阿菱……”


    被顧家趕出去另覓住處是小事,袁氏怕的是顧家就此與他們一刀兩斷,此事若傳出去,別說二兒子的前程名聲毀於一旦,就是大兒子隻怕也要受連累,更別說許笙了,到時候別人一提起許家,就會想到他們用卑鄙手段逼婚的笑話來。


    這才是她最擔心的事情。


    許氏避開她的眼神,隻蹙眉道:“嫂嫂如何能幹出這種事來,阿笙是你的女兒,四娘就不是我的女兒了?將心比心,還請嫂嫂勿須多言。”


    連最有可能幫自己說話的人都不肯開這個口,袁氏終於絕望了。


    焦太夫人還未迴來,但有她跟前的趙氏坐鎮,連許氏都不敢輕言退場的話。


    等待的時間最是難熬,所有人,包括許茂,都待在一個屋裏,雖說四周都放著冰塊,外頭也有涼風襲來,眾人仍舊覺得手心和背部陣陣冒汗,濕透夏衫。


    也不知過了多久,焦太夫人才終於在仆婦的簇擁下迴來。


    “先前阿許說讓你們在這裏寄住一段時間,直到許大郎和許二郎考完春闈,當時我也是心軟,覺得親戚一場,沒道理不答應,沒想到竟給顧家招了一頭白眼狼。”


    出乎意料,焦太夫人的語氣不複之前淩厲,口吻平和許多,不知是否因為出去一趟,多了緩衝的緣故,也並不顯得那麽咄咄逼人了。


    這讓袁氏以為出現了轉機。


    她連忙接道:“太夫人,我們這就搬出去,此事的確是阿笙的不是,也因我管教不嚴的緣故,我在這兒給您賠罪了,不過大郎和二郎與此事幹涉不大,還請您……”


    袁氏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以焦太夫人的精明,如何會猜不到她要說什麽。


    她擺擺手,阻止袁氏繼續說下去。


    “此事,顧家也脫不開幹係,即便是為了顧家人的顏麵,我也會下禁口令,你不必擔心許大郎他們的前程。”


    袁氏又是羞愧又是後怕:“多謝太夫人慈悲。”


    焦太夫人道:“阿趙,你隨許家娘子去看看有什麽行李需要幫忙收拾的,順道幫他們在外頭尋個客棧安頓下來。”


    趙氏:“是。”


    袁氏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了,忙帶著兒女起身告辭,許笙還想說什麽,卻被袁氏一把捂住嘴巴,連拖帶拽地帶走了。


    餘下全是顧家人,許氏請示:“阿家,今日孩子們都乏了,不如就此散了罷?”


    “且慢。”焦太夫人道,“方才梁尚書前來,說了一件事,是與四娘有關的,你們也順道聽聽無妨。”


    眾人一聽,都很意外,忙凝神傾聽。


    焦太夫人終於露出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陛下有意納四娘為思王正妃,梁尚書此來,正是奉帝命前來提親。”


    ☆、第44章


    “啊!”


    “啊!!”


    這可不單單是一個人發出來的聲音,而是好幾個人同時發出來的,可見眾人始料不及,驚詫莫名。


    至於當事人顧香生,就更是完完全全的意外了。


    她的表情顯然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民間婚事有六禮之說,皇室也差不多,頂多是在某些環節上加以細化或擴大。


    在承襲前朝規製的基礎上,本朝親王納妃也有自己的一套流程。


    首先是納采,也就是民間俗稱的提親,皇帝頒旨,顧家自然不可能拒絕,但皇帝也要顧及顧家的麵子,象征性地派禮曹尚書過來征詢一下意見,備上雁禮求婚。


    等顧家收下詔書,就可以進入問名和納吉階段了,也就是將顧香生的生辰八字要過去,讓司天監的人與思王的生辰八字進行卜算,看他們倆是否八字相合,如果得到的是吉兆的話,皇家那邊便會派人來下聘了。


    雖說時下有“三月三鬼怪出”的說法,但皇帝既然都已經派禮曹尚書過來了,那就證明皇家並不在意這個說法,之後的問名和納吉也隻會是像民間那樣走走形式罷了。


    畢竟這天底下的夫妻成婚之前,不可能每一對在卜算上都得到吉兆,更多的人會采取規避的方式:篡改生成八字或者多卜算幾次,以求得到個好結果。自己心理上過得去就可以了,很少有人當真因為在這上頭遇到阻礙,就幹脆另找對象,連婚也不結了,這樣隻會親家變仇家。


    從焦太夫人的語氣來看,這一趟她必然是已經收下梁尚書帶過來的手詔。


    果不其然,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便將詔書遞給許氏。


    “你是四娘的母親,理應看一看的。”


    許氏接過手詔,輕聲念了出來:“配德元良,必俟邦媛,秘書少監顧經四女,門襲軒冕,家傳義方,柔順表質,幽閑成性,訓彰圖史,譽流邦國,作儷藩闈,實惟朝典。可思王妃,所司備禮冊命,主者施行。”


    及至聽到許氏念出上麵的內容,眾人這才漸漸迴過神,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顧家四娘子顧香生,是真的要嫁入皇家,成為思王妃了。


    顧畫生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前一刻自己還在嘲笑並詛咒顧香生嫁不到好人家,下一刻,對方所嫁的門第,就已經遠遠超過自己了。


    一想到自己以後見了麵還要向對方低聲下氣地跪拜,她就臉色煞白,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旁人反應過來,紛紛向顧香生道喜,恭賀之言不絕於耳,連許氏這個當母親的,素來與女兒感情淡淡,此時眉梢也帶著喜色,看向顧香生的眼神幾乎能柔出水來。


    唯有顧畫生恍惚出神,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夕。


    然而焦太夫人沒有因為她失魂落魄就放過她:“二娘的所作所為,雖說今日隻在顧家,然則若一經傳出,顧家將顏麵掃地,是以在她出嫁之前,我會安排她先寄居城外影梅庵,等出嫁前夕再迴來。”


    太夫人這樣說,顯然是已經下定主意,再無迴旋的餘地了。


    顧琴生本還有點心軟,準備為顧畫生求情,被祖母一記淩厲的眼神掃過來,登時不敢再開口了。


    顧畫生滿臉驚恐:“阿婆,我不要去那裏!我會乖乖的,我不會再惹事了!您饒了我這一迴罷!”


    焦太夫人:“我已經繞過你一迴了!上迴東林寺的事情,我本可以直接將你送往廬州鄉下,可我還是網開一麵,還親自去見呂家娘子,賠盡老臉,為你挽迴一樁婚事!可你呢?你非但不知好歹,還賊心不死,竟敢慫恿許笙去暗害四娘!許笙固然年幼無知,可你這從中煽風點火的,也是該死!”


    顧畫生伏地哭道:“我隻是不想嫁去呂家,心裏難過,所以才會一時糊塗……阿婆,我知錯了!”


    “一時糊塗?”焦太夫人冷笑:“你糊塗得夠久了!一步錯,步步錯,當初我若直接將你送去廬州,當初也不至於鬧出這等醜事來,幸好許家投鼠忌器,也要為兒女著想,肯定不敢大聲張揚,否則今日之事若是鬧出去,顧家也討不了好去,這一點,想必你們都心知肚明。”


    眾人與她的目光一對上,都不約而同低下頭。


    在顧家,焦太夫人有著絕對的權威。


    她又對顧畫生道:“隻要你在庵中好好反省,跟呂家這樁婚事就不會取消,否則,你若是再敢做出什麽事來,我會直接修書一封給呂家,說你暴病而亡了。生,還是死,你自己選擇。”


    顧畫生打了個寒噤,連抽噎聲也小了許多。


    焦太夫人衝著趙氏微微頷首,後者很快讓仆婦將顧畫生帶了下去。


    沒了顧畫生,場麵似乎也顯得不那麽緊繃了,焦太夫人稍稍緩和了神色:“再過一個多月,大娘就要出嫁了,接下來的一年裏,顧家約莫是要喜事連連的,大家肯定也會跟著累一些,你們要養足精神,尤其是大娘,屆時歡歡喜喜出嫁,阿婆才會放心。”


    顧琴生紅了雙頰:“孫女讓阿婆費心了……”


    焦太夫人笑道:“一輩子的大事,費點心算什麽,我巴不得你們一個個都成了親就趕緊給我多生幾個外孫呢!”


    許氏跟著湊趣:“阿家說得是呢,等大郎媳婦也生了孫子,咱們家就更熱鬧了!”


    焦太夫人含笑看向小焦氏:“你阿家的話,你可聽見了?”


    小焦氏方才還跟著打趣顧琴生的,此時卻也隻能紅著臉訥訥無言。


    焦太夫人:“好啦,我有些乏了,你們先下去罷,四娘留下來,我還有些話要與你說。”


    眾人便都齊齊告退。


    顧香生見焦太夫人麵露疲憊,關切道:“阿婆若是身子不適,不如改日再說罷?”


    焦太夫人微微搖頭:“不知怎的,我這陣子總是胸悶頭疼,也不單單是今日被二娘氣著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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