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香經過這次靈與肉的洗禮變了好多,比以前成熟、老練、厲害了,而婆家人對她的態度也有了很大改善,公公向大家的保證也兌了現,鞠香果然好好休息了一個月。

    再說引娣和槐英經人介紹也都有了主,她們的情況如何暫且不說。

    玉蘭迴來半個月後,大隊召集全體幹部、社員討論“包產到戶”的事,經過幾天討論最後由大隊拿出總方案。其實方案早就有了,自從去年國家提出“包產到戶”以後,支書就一直在捉摸此事,再則公社也為此召開了幾次“三幹會”,入冬後公社又召開了“三幹會”著重討論了這個問題。“包產到戶”勢在必行,雖然一些人有點兒擔心想再觀望一下,可是多數人已經摩拳擦掌蠢蠢欲動,準備大幹一場了。眼看就要過年了,支書決定在年前把方案定下來,年後立即實施。有些地方入冬以來就把土地分了,支書想讓大家的認識統一後再實施,所以年前把牲畜先按人頭分給了各家。根據當地的土政策,凡娶來的媳婦都按當地社員一樣對待,嫁出去的女子所有分配一律取消。這樣,玉蘭很榮幸得到和當地人一樣的待遇,兩口子一下分到十隻羊。

    今年的春節是虎旦感覺最舒心的一個春節。自己不但養了雞和豬,一下子又有了十隻羊,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把羊分迴家的那天心情自然很高興,心想今年春節自己也要宰豬殺羊,好好吃個痛快解解饞。

    過年雖然沒有像虎旦想象的那樣,任著性子海吃海喝,但是在玉蘭的精心安排下,兩個人過年的吃喝還基本能說得過去,使虎旦看到了希望。

    另外,玉蘭也懷上了茂林的孩子。每當夜深人靜她透過窗戶上的一小塊玻璃,看著天上的星星,向它們訴說著自己對茂林的思念,並為自己體內的嬰兒祈禱,祈求上蒼保佑她的孩子,一生幸福、快樂,遠離貧困,向好多城裏的孩子那樣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得知玉蘭有了身孕後,虎旦自然也偷著樂了兩天,他哪裏會想到這孩子是別人的呢?

    春節一過,馬上進行土地劃分,這是老支書早就和隊幹部們籌劃好的。吃過早飯,通知每家來一個主事人,研究劃分土地的事。這是關係農民切身利益的大事,沒想到凡能走動的幾乎全來了,偌大的一個隊房,炕上地下人擠得滿滿的,鍋台、窗台、門檻上都坐滿了人。平時召開社員大會,通知九點到,往往中午十二點人還來不齊,可是今天,不到十點鍾人就齊刷刷的都到了。女人們不用商量,幾乎人人手裏都拿著鞋底,找個地方往下一坐,戴上頂針,拿著錐子開始一針一針的納起來,偶爾也有納鞋幫和搓麻繩的。她們邊做手中的活兒邊交頭接耳的嘮著嗑,扯著閑話。有的跟男人們打情罵俏,有的相互爬在耳朵上說著悄悄話,不時發出嘖嘖的驚異聲和感歎聲或者笑聲。尤其婆媳、姑嫂、妯娌、兄嫂、鄰裏之間平時鬧意見了,隻要人們聚集在一起,她們就會淋漓盡致的往出發泄。彼此不說話,你瞅我一眼,我啐你一口,或者撇著嘴,不時睥睨對方一眼,鼻子裏發出不服氣的怪聲。就像兩隻即將開戰的蜈蚣,更像兩隻荒野中的野狼,擺出一幅決戰的樣子,時時準備拚個你死我活。

    男人們也不閑著,個個手裏拿個“毛卜吊”,有人腰裏還揣根煙袋,一往下坐便拿起手裏的活兒幹了起來。“毛卜吊”是當地的土話,在不到半尺長的一根小木棍中間鑽一個洞,然後將一根帶鉤的粗鐵絲從洞中穿過,把它固定到木棍上,做成一個簡單的撚線工具,人們就用這個工具把撕好的羊毛或駝毛撚成毛線,織襪子、手套、甚至衣服。女人們忙於家務,大部分顧不上幹這種活兒,隻有老人和男人們在農閑季節或放牲口時抽空來幹。

    男人們還時時不忘嘴上那一口,一邊幹一邊互相傳遞著旱煙袋,長長的煙杆上,一頭安著一個用金屬做成的煙鍋兒,另一頭是用玉或翡翠等做成的煙嘴兒。在吸煙之前先拿起來,煙嘴兒向下使勁的甩一甩,甩掉煙杆裏的煙油,然後裝上煙葉點燃後,吸煙的人伸長脖子迷著眼,用嘴吧嗒吧嗒使勁抽,濃濃的煙霧立即從嘴和鼻孔裏噴了出來,煙鍋兒裏的煙葉很快變成了灰燼。一個人抽了幾鍋子後,就甩甩煙袋,用手或衣袖擦擦煙嘴,裝好滿滿一鍋煙傳給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接著再抽。這是男人們不言而語的一條規則,誰也不願破壞。有人想捉弄人搞惡作劇時,抽完煙不甩煙油就直接把煙裝好,遞給下一個人,當那個人使勁一抽,吸到的不是過癮的煙葉味兒,而是滿嘴苦澀的煙油。嗆的他呲牙咧嘴,又是咳嗽又是吐,在場的人便哄然大笑,有敲怪話說笑的,有故意挑撥起哄的,也有佯裝幸災樂禍看笑話的,本來就不能安靜的會場,更是嚌嚌嘈嘈嘩然一片。

    老支書看人來的差不多了,便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開始說明今天開會的內容。老支書一說話,人們立刻靜了下來。今天不比往常,這是關係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大家都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支書的每一句話。

    屋子裏彌漫著濃濃的旱煙味兒和汗漬味兒,甚至還有腳汗味兒,整個屋子灰蒙蒙一片,嗆的人們眼睛流淚嗓子直發癢,時時傳出劇烈的咳嗽聲。女人們實在嗆的不行了,有人就舉起手中的鞋底,向男人們敲過去,挨了打的人也不示弱,乘其不備偷偷伸出長長的煙袋,給她兩下,會場一陣騷動又是一片哄然大笑。

    支書看了看大家,把已經討論好的方案宣讀了一遍,最後他提高沙啞的嗓門說:“我們分地的原則也跟過去分牲口的原則一樣,按人頭分,好壞搭配。分給大家的土地、林木,和牲畜隻有看管權和使用權,而絕沒有處置權。隻準許大家使用而絕不允許變賣。分地仍然采用抓鬮的辦法,地分的好賴就看你們的運氣了。下麵每家隻允許留下一個人抓鬮,其他人散會後趕快離開這兒,不要影響大家。對這個方案看眾人還有沒有意見?假如沒有意見,下麵我們就開始抓鬮。”

    支書說完話停了停,見沒人說話,他又征求了一下隊幹部們的意見,看沒人說什麽了,便讓隊長們把早已製作好的紙團拿出來,放在笸籮裏讓大家挨個兒抓,就這樣,一張小小的紙團決定了今後土地的命運。

    地分好後家家都忙著為今年的春耕作準備,年複一年的農忙季節又要開始啦。

    自從去冬迴來後,玉蘭一直沒顧得上去找李大姐和明芳,聽說她走後不久李大姐就迴去了,明芳因丈夫出了點兒事也迴了娘家,所以隊裏開了幾次會都沒見著她倆。她們的情況怎麽樣玉蘭很惦念,那天吃過早飯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李大姐家。

    家裏隻有李大姐的婆婆在院子裏忙乎著,見了玉蘭兩人便攀談起來。她告訴玉蘭,李大姐走後隻來過一封信,說她的工作還需要等一等,其他什麽也沒講隻是要成良和孩子過去,說父母想見見他們。成良走後也一直沒來信,為此,她心裏很著急,每天在盼著他們的好消息。另外,她把明芳的事也告訴了玉蘭。

    原來明芳的丈夫被抽到公社供銷社去上班,上了一年多給單位弄下好多糊塗帳,自己也說不清,單位告他犯有貪汙罪被公安局抓走了,為此,明芳一氣之下迴了娘家至今沒迴來。

    聽了這些很為明芳難過,心想:我們的命咋這麽苦啊!兩個能說知心話的人都走了,今後心裏再苦也沒地方說了,她心裏空落落的,漫無目的的朝家走去……。

    土地一分對莊稼人來說,意味著從今後的日子就要靠自己了。玉蘭和虎旦分了十多畝地,其中還有點兒水澆地,玉蘭暗暗慶幸她和虎旦命好,分得了幾畝好地。地雖然分到了手,但對他們這個空空如洗的窮家來講,今後的路還很長,日子能否過好還得靠他倆的精心經營,所以玉蘭開始認真籌劃起來,為今後的生活構思了一幅美好的藍圖。

    春播開始了,莊稼人都忙了起來。解放二十多年來,農村一直搞得是人民公社大集體,現在突然變成單幹,人們反而不習慣了。好多人不知道該咋辦,心裏沒低種地沒經驗,隻憑自己的感覺走,玉蘭他們也看別人,人家種啥他種啥。虎旦麵對這些土地更是一籌莫展,從來也不拿意見,一切都聽玉蘭的。

    懷有身孕的玉蘭身子一天天沉重起來,春天又是個青黃不接的季節,兩人的口糧眼看就要吃光了。再加春播結束後,要往地裏花錢的時候才剛剛開始,買化肥、澆地用電、還有亂七八糟的農用費用都需要錢。玉蘭又為眼前的事犯起愁來,有時愁得整夜睡不著覺。可是虎旦卻像個無事人似的,能吃能睡從不想這些。玉蘭一遇到難事就會想到茂林,眼前的一切茂林也幫不了她,隻有自己想辦法。

    玉蘭又開始勒緊褲帶過苦日子了,她仍然在勞動之餘抽出手拔些野菜迴家當飯吃。有身孕的人老吃野菜身體受不了,再加勞動強度大,有時候她實在堅持不住了,隻好揀些較輕的活兒幹。大部分懷孕的人都“害口”即妊娠反應,婦女懷了孕丈夫都會設法讓她吃點兒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可是玉蘭卻沒有這個福份。一來家裏的條件達不到,二來虎旦從小失去父母,缺乏親情的關愛,養成了自私孤僻的性格,所以對玉蘭也不懂得關心。

    玉蘭急切盼望今年能有好收成,徹底擺脫饑餓,所以勒緊褲帶過日子,一點一點的往下省,把省下的錢都投到了地裏。整個春天家裏幾隻雞下的蛋沒舍得吃一個,有時妊娠反應特別厲害了,實在咽不下野菜拌飯時,她才煮兩顆雞蛋解解饞。因日子艱苦又加妊娠反應把玉蘭折騰的麵黃肌瘦,簡直不成人樣,幹活兒迴到家,隻要一躺在炕上就起不來了。她多麽想好好睡幾天,美美的吃些自己想吃的東西,但想到眼前的日子,隻好咬咬牙使勁往過挺。

    那天早晨吃過飯,正準備到地裏去,突然下起了雨。這場雨從昨天開始就陸陸續續下個不停,看樣子今天還會繼續下的。玉蘭猶豫了一陣便決定不去幹活了準備在家好好睡一覺……。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伴她很快進入了夢鄉。睡意正濃門外劇烈的敲門聲把她從夢中驚醒,玉蘭一骨碌爬起來下地打開門,隻見明芳身上裹著塊雨布迅速躥進屋來。玉蘭沒想這時會有人來,更沒想到明芳來。她驚奇的大聲說:“咦!明芳是你呀!什麽時候迴來的?”說者趕緊幫民芳把雨布從身上拿下來。隻見明芳從衣兜裏掏出幾顆雞蛋放在炕沿上,並笑著對她說:“我前兩天迴來,聽說你懷孕了身體很不好,所以趁雨天不出工來看看你,”她指了指雞蛋接著說:“這是我從家裏偷偷拿的幾個雞蛋,給你補補身子解解饞吧。”

    玉蘭看著炕沿上的十個雞蛋和明芳純樸親切的麵容,淚水奪眶而出。她情不自禁的一把抓住明芳的手,把她拉到炕沿邊坐下,然後輕輕的撫摸著明芳的手說:“明芳,你活的也很艱難還不忘我,而且冒著這麽大的雨帶著雞蛋來看我,我真不知該怎麽感謝你!你對我比親人還親啊!”說著哭了起來。

    明芳也輕輕撫摸著玉蘭的肩膀說:“玉蘭,不要這樣,別難過。我雖然過的很難,但畢竟在本鄉本土,可是你卻不同遠離家鄉和親人,日子過得更艱難,遇到的困難比我大的多。” 聽了這話玉蘭哭得更傷心了。

    明芳的話不但勾起了自己的傷心事,最主要的是被她感動了。玉蘭知道:這十個雞蛋對明芳意味著什麽,在那個家裏明芳沒有任何地位,自己想吃一個雞蛋也很難,但是為了她,明芳這個看似溫和、穩重老實的人竟能做出這種家人不知的事,她怎麽能不為之感動呢?在遠離父母和親人的地方,遇上這樣的朋友真是可慶可賀啊!

    玉蘭擦了擦眼淚說:“明芳,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你迴來我真高興。從老家迴來聽說你和李大姐走了,難受了好長時間,以為你再也不迴來了,沒想到今天又見到了你,這可能是老天爺在關照我吧?”她猶豫的看了看明芳又接著說:“你的情況咋樣?暫時不走了吧?”

    明芳憂鬱的點了點頭,稍停片刻後就跟她說起了自己的情況:丈夫因為賬目不清被判刑三年,最近才宣判,為此自己進退兩難。婆婆怕她離婚趕緊去娘家把她接了迴來,今後的日子怎麽過非常茫然,隻好聽天由命啦!

    然後兩個人又提起了李大姐,明芳告訴玉蘭最近成良哥可能要迴來,李大姐的情況誰也不清楚,隻有等他迴來才能知道。

    明芳和玉蘭聊了很久,直到雨停了才離去。

    明芳走後玉蘭像放寶貝似的把那幾個雞蛋放到一個碗裏,並且將臉輕輕貼在上麵,然後用手捧著它們看了很久都不舍得放下。她感到明芳送的不是雞蛋而是價值連城的珠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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