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街上戒嚴!”領路士兵還盡忠職守。


    “沒事,他們是關將軍的孩子,想爸爸了也正常。”單桐反而轉頭柔聲勸道。


    領路士兵扁扁嘴,嘀咕了一聲:“那也該呆在屋裏嘛,出了事還要我們保護,浪費戰力。”


    “我能保護自己的。”關東嶽把妹妹推到路邊,腰間雖然別著手槍,但是卻緊緊握著一把軍刀的刀柄,一邊說,一邊很自來熟的湊到兒童團邊上,很極力裝作自然的朝齊祭笑了笑,又朝阿狗點點頭。


    兩人都不理他。


    在關西嶺極為不甘心的瞪視中,隊伍繼續往前,遠處槍聲不斷,眾人也沒什麽找樂子的興趣,整個隊伍顯得很沉重,關東嶽倒是想問,可習慣促使他對於看似機密的事情都避而遠之,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麽。


    他又好奇的看了看身後韓宇幾個,這幾個士兵很眼生,應該可以肯定是從別的區來的,這一點讓他很感興趣,或許他們是其他區來報告情況的?畢竟通訊現在還沒修複好,隻能靠人力傳達消息。


    韓宇此時聽說他是關印海的兒子,也不由得眼光灼灼的望向他。


    “你……”


    “你們……”


    雙方跟看對眼似的同時開口,又同時一愣,接著就笑了起來,關東嶽很自然的跑到了韓宇身邊:“這位大哥怎麽稱唿?”


    “叫我韓宇好了,你呢?”


    “我叫關東嶽。”


    “哦果然是關將軍的兒子麽?”


    “哈哈,那個你們別管啦……你們是哪個區來的?”


    “北幹區。”


    “那兒現在怎麽樣?”


    “別的沒什麽大事……”韓宇看看前麵的兒童團,有些壓抑,“就是一點小問題要解決。”


    “哦。”關東嶽應了一聲,卻不接著問了。


    韓宇頓時有種噎著的感覺,他是來給自己的兄弟和北幹區犧牲的人討公道的,一路心心念念想的就是這個,看到一個關家公子雖然沒指望走後門搞特權什麽的,但也希望這人能夠在知道自己的來意時義憤填膺一下好壯壯聲勢,卻不想這小夥子竟然跟沒好奇心一樣,哦了一聲就不問了?!


    卻不知關東嶽也鬱悶呢,媽的又是個不能多問的群體,做老爸的兒子真是沒什麽好八卦的,哪像關西嶺還能哈韓哈日哈小白臉,自己也就那點軍事愛好了,卻逮著誰都是高級機密的樣子。


    話題這麽戛然而止,雙方都不是什麽長袖善舞的性子,於是兩個剛攀談起來的人就好像被下了禁音令一樣刷的消聲了。


    前麵跑著的艾方成就很詭異的看到單桐抽了抽嘴角忍住嘲諷的笑。


    “你又幹嘛了?”他湊近了點,“有什麽好笑的?”


    “我在笑,關東嶽這小夥子還挺不錯的。”


    “……”再怎麽著,思維也有跟不上的時候,艾方成可不想自曝其短,“剛才幹嘛突然插話,不像你的風格啊?”


    “他們再說下去,齊祭也是關印海女兒的事兒就暴露了。”單桐輕飄飄的往後看了一眼,“那群傻大兵要是知道我們有這麽個底牌,你覺得他們會怎麽做?”


    “大概會很激……衝動吧。”艾方成完全是以己度人,以自己以前少年熱血時的心思來度人,“哎,還好有你在,否則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我也猜不出,所以必須強出頭,至少把主動掌握在自己手上。”單桐輕聲說著,說完很疲憊的歎氣,“我覺得我會早衰的。”


    “沒事,雖然小牲口不知道什麽叫孝順,也不知道什麽叫感恩。”艾方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誰對他們好,他們心裏門兒清,這點上,我都不如你。”


    說話間,鐵門打開,醫院已經近在眼前。


    ☆、去路


    醫院裏麵很空曠,隻有少數幾個傷員被扶著搜過。


    末日的戰爭就是這樣,被任何除喪屍以外的東西弄傷都不至於致命,扭傷,內傷,擦傷,撞傷等,大多是不小心和誤傷,不需要逗留醫院。而被喪屍傷到的,如果能即時截肢阻止病毒蔓延倒還好,如果不能,那也沒有送醫的必要了。


    可能及時阻止病毒蔓延的人太少了,少到醫院一直空曠著。


    此時外麵槍聲已經漸弱,每一次喪屍圍城都沒法把外麵的喪屍全部幹掉,隻有在看起來數量差不多時便停下攻擊,等待合適的時候進行集體銷毀。


    眾人的腳步聲踢踢踏踏的跑過,一直跑到樓上的隔離室才被攔在外麵,關印海背著手,旁邊是幾個高層研究員,他們穿著白大褂,隔著玻璃門審視著外麵,表情嚴肅,眼神犀利。


    這樣的場景很奇怪,幾個大人帶一群小孩在外麵一個一個的接受檢查,表情各異,唯獨缺少緊張,而裏麵掌握著絕對控製權的人,卻如臨大敵,仿佛有一點不對,就絕不開門讓他們進來。


    “我怎麽記得他們其實壓根不知道娃娃們的攻擊力?”艾方成忽有所感,小聲問單桐。


    “菜刀水果刀西瓜刀……你從來沒用過你知不知道它們是危險品?”


    “……傳說中的殺氣?”


    “齊祭傷著,阿狗悶騷,倒還好……多了就掩不住了。”單桐被抽了罐血,站在一邊狀似望著窗外,“如果不是齊祭罩著,擱你你也不舒服。”


    就連關東嶽走這一路都能覺出不對,他本身不需要檢查,但是依然被抽了一管血等著,最後實在忍不住,他挪到齊祭身邊:“那個……關雎?”


    齊祭沒動。


    “……齊祭?”


    齊祭這才有反應,她斜了他一眼。


    “這些……人,是你……朋友?”


    “……”


    豎起耳朵等齊祭迴答的人表情各異。


    在齊祭有生之年還真不知道怎麽去形容這些小夥伴,跟她親近的都成了阿狗,根據她有限的知識,大概還有幾個人能有幸被冠名為阿貓,阿鳥和阿魚,然後就再也不沒有其他形容了。


    等不到迴答的關東嶽感覺頗為奇怪,他直覺的知道齊祭不是什麽刻薄不給臉的人,所以猜出她大概是答不出,也可能或許壓根不認識,便不再問,許久相處下來,他也已經get了“與齊祭相處”這個技能,至於阿狗,他根本不需要相處。


    十五分鍾後,檢驗結果出來,自然是沒什麽問題,隔離室是一整個區域,但也容不下太多人,小孩子們全進去了,韓宇身後幾個來自北幹的士兵就塞不進去了,韓宇自己一人進了隔離區,看架勢仿佛是羊入虎口,但他毫無所覺,隻是盯著關印海:“首長,我是219r11c77492的士兵韓宇,向您報告!”


    通訊尚未接通,關印海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便迴了禮:“你駐紮北幹區?”


    “是的首長!”


    “有什麽要報告的。”


    “第一,北幹區與南秀區之間的通道塌陷,預定前往北幹的群眾無人到達!”


    饒是早有預料,關印海還是捏緊了拳頭,半響才點點頭:“然後?”


    “第二,那幾個小孩中有我們正在緝捕的人,他們謀殺了醫療區研究員三名,在被追捕過程中殺了我們十七人,共計二十條人命……”韓宇頓了一頓,愈加堅決的高聲道,“請首長決斷!”


    關印海不做聲,他迴頭看了一眼齊祭,頗有點頭疼,他點點頭:“哪三個。”


    從一群泥猴中辨認出特定的三個還頗費一番功夫,韓宇終於確定了三個人,那三個小孩也沒否認,從那群小孩的表情看,就算韓宇點錯了也沒關係反正大家都一樣。


    這種集體散發著死豬不怕開水燙氣息的情況讓人極其牙癢,反正韓宇點完後本來快意恩仇的心情也變得沒底起來。


    關印海不是法官,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當麵告狀的事兒,就好像小學生打架直接越過班主任衝進校長辦公室哭鼻子,校長也會哭笑不得。


    他當然不是哭笑不得,但他此時真沒心情處理這件事,卻也不好當麵就讓他們一邊涼快去。


    而他不作出個反應,其他事情也沒法說,場麵就這麽冷下來了。


    正僵持間,治療室裏突然慌亂起來,本來站在外麵的幾個白大褂連忙衝進去,齊祭好歹還知道進入治療室需要穿治療服和消毒,她一把攔住幾個想跟進去的孩子,小孩子們便排成一排巴在玻璃外看著裏麵。


    十七不行了。


    這個孩子全身都已經被膿水裹住,每一次喘息和呻吟間都有膿水從鼻孔和口腔中冒出來,這完全就是不能活的節奏。


    可他還是掙紮著,顫抖,吐著膿水喘息,嘴唇一張一合,每一次唿吸都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粘稠發黃的膿水不斷往外冒,很快就夾帶了血絲和奇怪的粘稠物。


    關印海也走了進去。


    “什麽情況?”


    “不行了。”醫療組長搖頭,“內髒已經全部爛掉了,這個病毒太兇,比外麵的還兇。”


    “我女兒的血清呢?”


    “還不知道有沒有用,這個病症前期都這樣,等後期就突然爆發,前期病症的持續時間依照個人體質的不同各有長短……天知道血清有沒有起作用。”醫療組長說了一堆,最後總結,“反正實驗反應是沒顯示有作用。”


    ……所以其實就是沒有作用吧。


    “怎麽可能沒有作用?”


    “我們也奇怪,怎麽可能沒有作用。”


    十七還在奮力掙紮,他的樣子幾乎是一個死人了,早就不成人形,可他就是活著,都不知道還圖些什麽。


    裏麵無聲掙紮的場麵顯然震撼了外麵的人,韓宇也巴著玻璃往裏看:“這是怎麽迴事?”


    單桐時刻準備著為齊祭的數字軍團減刑,他眼角瞥見韓宇正看向自己,立刻表情嘲諷:“人體實驗。”


    “什麽?”


    “你就沒想過這些孩子為什麽特別奇怪?”單桐一臉你是白癡的表情,“不出意外他們全部都會變成裏麵那孩子的樣子,都是他們殺的人幹的……你滿意了?”


    韓宇無辜躺槍,卻也不辯駁什麽,他默然望向裏麵。


    一個醫療員將那盤涼透的紅燒肉又端出來,拿酒精燈在十七的枕頭邊加熱,肉香慢慢的彌漫開,十七又掙紮了許久,他滿嘴都是膿水,已經不是嗆出來而是溢出來,連插在喉間的食管和氣管都已經開始倒流粘稠的膿水……


    肉香愈加濃鬱,但十七已經漸漸停止了動作,不再掙紮的他被膿水覆蓋,連麵容和身形胡成了一片,不成人形……


    一片沉默,白大褂們圍著十七,看著他靜止不動的身體,他的病一旦爆發,從一開始就是讓人崩潰的痛苦折磨,可他缺硬生生的撐了數十天,在齊祭不在的日子,撐住他意誌的,就隻是一盤反複加熱的紅燒肉,醫療員端著搪瓷碗還加熱著肉,手卻在顫抖。


    而外麵,更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直直的看著裏麵,咋舌無言。


    比喪屍還要慘烈的死法。


    這就是鄒涯所經曆的苦難。


    艾方成忍不住看向身邊,孩子們的表情看不出傷痛和恐懼,隻是直愣愣的望著裏麵,他忽然感覺心髒被揪緊了一般的恐懼和難過。


    如果齊祭也這樣……


    如果她也這樣了……


    感覺到他的視線,齊祭轉過頭來,直愣愣的眼神對上了他的,正當艾方成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不屑的轉迴頭時,卻在數秒後發現,她的眼神突然變了。


    艾方成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這樣的眼神了。


    毫無情緒的的大眼睛,黝黑的,冷漠的,卻在數秒的時間裏,連眨都沒眨,慢慢的變成了恐懼和迷茫,成年人都不會有這樣的無助,孩子也不會有這樣的悲傷,這樣一個讓人看一眼就仿佛被拋棄了一樣的眼神,讓二十多的防爆片兒警在轉瞬間丟盔卸甲。


    更可怕的是,她眨了一下眼,然後,淚盈於睫。


    他聽到身後,單桐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他便知道,他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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