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遷的舉動耐人尋味,所有人都屏住唿吸等待戰雪的迴應。

    從喧囂至靜謐的漆黑夜晚,天空一道焰火驟然炸開。

    夜空被繁星照亮。

    突如其來的星辰變幻,詭異光芒籠罩在路邊潛伏者們驚慌失措的臉上。

    陸遷淡淡吐出一句:“gg,要出大事了。”還趴在地上。

    戰雪神情驟變,擔憂神色轉瞬即逝,居高臨下地看著腳邊少年:“那是聖教的暗號,休要胡言亂語迷惑人心。”

    丈母娘這個語氣有點不屑啊,莫非是在歧視他的職業?

    陸遷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禮貌性地笑著問:“觀星象,卜禍福,戰雪教主要不要試試?”

    “久聞陸太傅神機妙算,本座正想討教一二。”戰雪轉頭看著右前方,抬手指著那頂鑲金鍍銀的馬車:“陸太傅就幫本座算算,今夜這星辰變化,對她而言,福兮、禍兮?

    陸遷抬眸微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麵色如常,心潮澎湃——

    媽的,完犢子了。

    是禍!

    戰雪不解:“陸太傅此言是何意思?”

    “通俗的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陸遷收起嚴肅的表情,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小妞就在不遠處暗中觀察著他,他不能露陷。

    故意岔開話題:“時候不早了,丈母……教主,早點迴去睡吧,熬夜容易變老,雖然您有神功罩體,還是注意一下,身體要緊。”

    戰雪皺起眉頭,這個年輕人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陸遷跳上馬背,溜了溜了。

    馬車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璀璨繁星隨之消失。

    目送馬車離開,也拉急道:“教主籌謀數日,就這樣放他們走了?”

    “不然呢?”

    “可是教主,這筆買賣是與閩南王做的,前幾日我們已經收了他們的定金,事情沒有辦妥,怕是會影響聖教的聲譽……”

    “閉嘴。本座自有分寸!”戰雪收迴戀戀不舍的目光,嚴厲道:“傳令下去,迅速撤離。”

    “是!”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名利聲望一敗塗地又如何?都比不過此刻麵對親生女兒,卻不得與她相認這等

    錐心傷痛。

    太傅府

    夜已深,主臥內的燈仍亮著。

    不久後南朝會有一場浩劫。

    兵荒馬亂,遍地屍首,血流成河……

    哭叫聲呐喊聲撕心裂肺……

    陸遷慌張地睜開眼睛。

    看著自己手心那顆紅痣,這是對他屢開天眼的懲罰。

    “大帥夢魔了?”

    帳子被窗外的夜風吹動,燭火搖曳。

    這是陸遷的房間第一次點蠟燭。

    進屋的時候,他發現天花板內嵌著的夜明珠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光芒,屋裏突然漆黑一片。

    這是一個不好的征兆。

    他的一個舉動造成無數恩怨離別,作孽太深,這個地方,他可能真的不能待下去了。

    原本三十年期限的定數突變,堪輿命理、逆轉乾坤,曾經他是何等的瀟灑自如,而今他連當初輕易所見的三十年奇門也看得模糊不清。

    “大帥,你怎麽了?”知煙兩隻手拉著陸遷微微顫抖的手,見他愣著不說話,眼睛裏滿是忐忑不安。

    “沒事。”陸遷反握住她柔軟的手,“明天送你迴國子監,短時間內就住在那裏,專心讀書,知不知道?”

    陸遷突如其來的一本正色影響著知煙的情緒,她低頭,垂眸看著緊緊握在一起的兩隻手,低聲問:“待我學成歸來那時,大帥可還在這裏?”

    從他為她尋找父母的那天開始,她就有所察覺,他在為離開做最後的準備。

    陸遷拍拍她的臉,咧嘴笑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是何意?”

    “你被本大帥養的這麽刁,真換了新主人還不得餓死?”

    知煙怔了怔,反應過來被調侃了,“大帥……”她分明很認真。

    陸遷沒有表現出擔心,心裏也是七上八下。

    他雖然看不透未來的格局,但有強烈的感覺,那場戰事與她有關,試圖讓她在國子監不問世事不見任何人,能避就避。

    陸遷捏捏身側少女的臉,“躺好。”

    “好。”

    陸遷和衣躺下,“閉眼,誰先說話誰是豬。”

    安靜。

    周圍隻有風聲和蟋蟀的叫聲。

    “我是豬。”陸遷睜開眼,側頭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小臉

    ,翻身趴在枕頭邊:“寶貝兒,外麵有蛐蛐,抓去?”

    知煙愣了好一陣。

    “……走。”

    次日淩晨,尚書府快馬送來一封書信。

    陸遷和知煙正和“鬥地主”小姐們兒在客廳鬥蛐蛐。

    王小二快跑進屋,嘴裏叼著個大饅頭,將信箋打開遞到陸遷麵前,“大人,是謝大人的信!”

    饅頭不幸掉在地上。

    “鬥地主”姐們笑開了花,“哈哈哈王小二你這個傻帽!”

    陸遷這隻蛐蛐馬上就要贏了,正聚精會神地用竹簽撥動已經瘸了腿的主力,“念。”

    “可、可是這上頭寫著陸太傅親啟,小的不敢看呐!”

    “哇!鎮國大元帥贏了!!”

    “哎呀這什麽驃騎大將軍嘛,跟條死魚似的!”

    陸遷贏了,扔掉竹簽接過信。

    看完後麵色凝重。

    知煙直覺得發生了什麽,默默走到陸遷身旁,靜靜地將他望著。

    陸遷低頭衝她露出一口白牙:“小事一樁。去書房說。”

    沒想到謝光坤這麽沉不住氣,得知知煙和狼女是他的女兒,立馬激動得暈了幾波,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寫了這封懺悔信,請求他的幫助,希望得到戰雪和兩個女兒的原諒。

    貌似中途還塗了一波血。

    陸遷一時半會沒有整理出個一二來,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件有關知煙親生父母的狗血烏龍的事情,幹脆把信交給知煙,讓她看完後自己提問。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朝夕相處,他很了解她的心性。

    陸遷萬分慶幸,還好小妞性格沉穩,不像她爹那麽急躁,這小身板動不動吐幾口血出來他還不得心疼死?

    房門叩響。

    “大人,狼女姑娘到了!”

    陸遷打開門,看了眼老老實實站在門外的狼女,衝身後揚揚頭:“進去吧。”

    屋子裏安靜得可怕,桌前少女臉上的鎮定也是一反常態,冷靜得嚇人。

    狼女已經察覺到這是一個巨大的坑,忍不住小聲抱怨:“大人是想讓在下來替您解釋,是否有失身份?”

    “就是讓你來當靶子的。”陸遷不要臉地承認,“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秘密,算是償還。”

    “我那是借的!”

    “你還得起

    ?”

    狼女抱拳:“是在下輸了!”

    陸遷撥了撥剛長出來的長頭發,拍拍狼女的肩:“加油女俠,本太傅看好你。”

    靠在門外聽牆角。

    知煙安靜地聽狼女將整件事情說完。

    她生母與謝大人的過往,摻雜著的江湖恩怨宮廷秘聞無一不令人唏噓。

    “所以謝夫人她……她是姐姐的娘親?”

    “正是。不過我自小跟隨幹娘,對聖教情根深種,是不會離開聖教的。”

    “為什麽?謝夫人本無過,姐姐為何如此待她?”

    “如何待她是好?我幼時病入膏肓險些喪命,是幹娘用自己的血做藥引救我一命令我起死迴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救命養育之恩亦是不可不報,待我雙手廢棄那日,聖教不再需要,我便將剩下的命還給親生父母!”

    狼女越說越激動。

    “姐姐別急,我隻是有些好奇,並無責備姐姐的意思。”知煙忙掏出手絹替狼女擦眼淚。

    不禁檢討自己,是否太過冷血?

    為何她一點也不在意在這世上,她是不是還有父母……她隻在乎大帥會不會永遠陪在她身邊。

    孤苦無依並不可怕,她最害怕的是失去他。

    狼女自知失態,接過手絹狠狠擦了一把臉,“我本是來安慰講解的,反倒變成了被安慰的那個,對不住了!”

    端詳著眼前美麗的少女,仔細一看,她的神韻的確如幹娘一般,都美得讓人驚心。總是雲淡風輕的冷靜甚至冷漠,這世上仿佛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她們失去理智。

    “姐姐好生可愛。”

    狼女吸了吸鼻子,“可憐沒人愛吧!”

    “聽姐姐一番話,我定是謝大人與聖教主的女兒無誤了。”知煙自己下了結論。

    沉靜的臉仰望著站立在跟前的狼女,“姐姐是被生母謝夫人親手與謝意掉了包的孩子,後被我的娘親帶走養大,那麽……謝意是誰家孩子呀?”

    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啊。

    狼女無法理解知煙的思考方式,她竟然還有心思分析另一個孩子的出生?

    她就不同了,知道真相的時候當街就翻了幾個空心跟鬥。

    “謝意,我也不知道謝意打哪兒來的,他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聖教密檔有他的事跡,據密錄所記載的寥寥幾筆可知,他應該是被父

    親賣到李家,被我的母親抱去尚書府的。”說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偷看聖教密檔是要被罰的,千萬不能讓幹娘知道!”

    “好,不說不說。”

    狼女一番激昂一番痛哭流涕,已經發泄光了所有的怨氣,終於冷靜下來,坐到知煙身邊拉起她的手問:“妹兒啊,你今年多大?”

    “剛過十六不久,姐姐應是與謝意同歲的。”

    狼女一臉茫然:“不知道誒,他看上去比我嫩點兒。”

    知煙突然很喜歡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忍不住想跟她親近,話也多了起來。

    “謝夫人生你那日,他的母親也應是即將臨盆,否則謝夫人又怎會花錢將他父親收買,你二人自是同歲的。”

    “言之有理!”

    “姐姐生在江湖,不拘小節,不比我在國子監內,大聲喧嘩也會被定罪,待我結業學成,定要與姐姐結伴領略江湖風情。”

    “好呀!等你學成歸來,幹娘定會召集聖教三大護法給你接風!”

    兩人相談甚歡時,門外驟然響起個尖細的聲音。

    宣太後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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