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便是情感,愛也是恐懼,


    絕美的光芒,野性而無常,


    那些艱辛的悲慘和痛苦的過程,


    都埋藏在生的困窘下,說也說不完。


    對生命的摯愛,沒有使英雄成為生命的奴仆,


    ……而生命中所有的燦爛,最後,都要用寂寞來償還。”


    愛隆極少展露歌喉,用遺傳自露西安的美妙聲音與強大歌聲的力量,當他唱起了這段歌時有種令大地都沉寂的力量,鳥不再鳴,花不再開,水不再流,星光黯淡……


    而最後那一句,低低地在山穀迴蕩,更是淒婉到世間沒有任何生靈能承受住如此大的悲慟。


    書掉落在地上,艾兒一下子衝出圖書館。


    萊戈拉斯立刻從梯子上跳了下來,追了出去。


    愛隆嗬,身曆珠寶之戰和最後同盟之戰,曾經目睹過魔苟斯的隕落,曾經在擊敗索倫的戰場上建築卓絕功勳,在他的庇護下多少生靈得以安眠,至今依然是站在中土精靈與人類之巔的人物。可是,無論再怎麽努力,曆經各種試煉,擁有如愛隆這樣燦爛的生命,到頭來也隻能在愛妻昏迷的夜晚悲歌。


    艾兒覺得自己找不到一個地方停下腳步。一直跑,跑到連接山穀與宮殿的橋上看到了葛羅芬戴爾才停下。


    那座橋造型非常別致,靠著山巒的一端高高的豎起,像向上伸出的琴柱,拉出一道道白色如同琴弦的斜索到橋的另一端,來支撐整座橋,因為其造型非常優美而像豎琴一般,瑞文戴爾精靈稱為琴橋。


    葛羅芬戴爾白色的身影孤身站在琴柱的那一端仰望,看著艾兒從橋對岸走過來,“晨光殿下?”


    她臉上的淚珠反射著星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無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告訴我,您是怎樣麵對那麽多死亡,傷痛和離別呢?”


    這時候,萊戈拉斯也到了橋的那一邊。聽著她的話,頓下腳步,垂下眼簾。


    她哽咽道,“是不是所有的生靈,無論他們擁有怎樣燦爛的生命,喧嘩的過程,最後都擺脫不了寂寞,最後,都隻是在曼督斯殿堂漂泊的孤獨靈魂?”


    葛羅芬戴爾緩緩的伸出手,把她攬在懷裏,撫摸她柔長的頭發。


    艾兒還太年輕,又感性,投入太多又不輕易忘卻。她現在已慢慢開始背負了記憶的沉重,終有一天,她的肉體會被她的記憶所消耗。但胸前的衣襟傳來濕潤的感覺,他不由得一歎。


    “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樣,無論你擁有多少絢爛光陰,被多少人陪伴,而靈魂,都注定是孤獨。成長後首先學會麵對的,或許,就是寂寞吧。”


    她悶悶的說,“那我該怎麽辦?”


    “去追尋自由吧。”從遠古時就存活至今,已看過太多生離死別的精靈淡淡道,“身體和靈魂總歸有一個必須是自由的,否則,為什麽我們要忍受孤獨。”


    to be continued……


    ☆、chapter35.智者仁心


    在愛隆悲歌的夜晚,萊戈拉斯見識到了一種力量,一種不必刀箭就能摧毀人意誌,也同樣能重塑人信心的力量。正如同他的肩膀和胸膛足夠強壯到讓人依靠,卻不會讓人埋首哭泣。


    早上照舊去迷霧山脈打獵,即便在瑞文戴爾也沒有磨光來自森林的活力,他迴來時不知怎麽拐了一個彎,來到了壁畫室。他把弓放在旁邊,看著描述英雄時代,戰勝黑暗的壁畫時,已沒有了從前的激動。在聖白議會落幕時,薩魯曼令他明白戰爭是永遠不會結束的。戰場於他,不再是一種可以揮灑豪情和熱血的地方了。他年輕的心開始體會到了一種無奈與無力,他原本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強大,就再也不會有悲傷與失落。


    “不是我們選擇戰爭,而是戰爭選擇了我們。”


    萊戈拉斯迴頭,愛隆出現了,灰眸正望著他,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那個被戰爭創傷洗滌後的精靈依然頂天立地又平易近人。


    萊戈拉斯不由低頭自嘲的一笑,“那些天天叫囂著要上戰場的人,一定沒有親臨過戰場。”他的修長手指似觸非觸壁畫上黑暗魔君那枚黃金戒指,“那為什麽我們還要戰爭?”


    愛隆抬頭看著壁畫,“因為戰爭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絕對是最後的選擇。你在困惑什麽,殿下?”


    萊戈拉斯說出了聖白議會後,薩魯曼令他背負的困惑,“可戰爭始終伴隨埃爾達的曆史,永遠不會結束。就算我能贏的一兩場戰役,我可能還是會輸掉整個戰爭。”


    “有些戰鬥並不旨在贏。”愛隆頗具深意的笑笑。


    萊戈拉斯完全無法理解,在他看來不能贏的戰鬥有什麽意義?


    愛隆慈愛的笑了,“萊戈拉斯殿下,你知道為什麽瑞文戴爾一直保留著精靈與人類的文明?”


    萊戈拉斯搖搖頭,實際上,他連為什麽要藏這麽多書都不明白。


    愛隆雙手背負,“黑暗與邪惡,可以殺光一代人,可以毀掉家園。但國家可以重建,血脈可以延續。可如果毀掉文化,篡改曆史,就像毀掉了整整一個文明,把他們從曆史上抹去,像他們未曾存在過一般……,那麽,一無所知的後世該怎樣了解我們曾經的輝煌和文明的高度。”他的手指輕輕劃過神壇上納希爾聖劍的碎片,“當黑暗肆虐時,我沒有選擇去建立一支軍隊而是建立了瑞文戴爾。數千年過去,刀箭損毀斷裂,軍隊早已消亡,同盟不複存在,隻有瑞文戴爾留存至今。”


    萊戈拉斯垂下眼簾,“聖白議會後,我一直覺得自己太過渺小而身不由己,現在我變得更強更快,有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生靈。可是就在此刻,我也知道再強大的力量依然有無法達成的心願,再卓絕的箭術也有無法射中的目標,而再高明的醫術也無法令一顆悲傷絕望的心起死迴生。”


    愛隆微微勾起唇角,大掌放在他肩頭,“真正的勇者敢於麵對戰爭,但真正的智者可以避免戰爭,而一個真正的仁者,”他頓了頓,輕輕點了下頭,“……可以治愈戰爭。來自密林的殿下,你準備好做哪一種?”


    萊戈拉斯渾身一震。


    曾聽到白袍巫師的那番話和類似的問題讓他的心裏蒙上了陰影,而愛隆的這番話卻輕易撥開心中的烏雲讓光芒重新照進。這就是睿智與仁慈的力量吧,比武力與強權更強大的力量。


    愛隆拿起萊戈拉斯的短弓,撫摸弓身,輕鬆的拉開試了試弓弦,然後又緩緩放鬆弓弦,滿意的笑了笑,雙手將弓遞還給他,同時眉毛微微挑起,意味深長的似笑非笑,“如果手中沒有弓,你就無法保護她;如果一直握著弓,你就無法抱緊她。”


    萊戈拉斯心神不屬的接過弓。


    愛隆轉身離去,“別懷疑自己,繼續前進吧,在強大與溫柔之間找到屬於你的心的位置!”


    盛夏又到了。


    每天早晨五點就被第一縷陽光叫醒,一整天太陽大喇喇的懸在空中,烈焰席卷整個山穀,到晚上八點半,太陽還一直賴在大河的盡頭不肯落下。就好像夜幕永遠不會降臨,天空一直明亮。


    中午,亞玟提著裙子跑來找金花領主。年紀漸長,她已經不需要有人哄著睡覺,但是誰讓今年夏天特別熱而金發的雲端精靈看上去又總是那麽寧神清爽。


    葛羅芬戴爾照舊在樹下草地上吹笛子。亞玟竟然看見艾兒睡在他腳邊,占據了自己本來的位置。不由抿嘴一笑,推啊推的,不動聲色的把艾兒推到一邊,硬是在葛羅芬戴爾和艾兒之間找了個空擋,就這麽睡下了。


    蟬鳴與熱浪,讓一向喜歡幹淨清爽的萊戈拉斯也抵受不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仿佛聽見滋滋作響,再過一會就要皮開肉綻。


    他一躍而起。這時,耳尖的他竟然聽到了笛子聲。順著笛音來到他從沒到過的四女神花園,風中傳來迷迭香的味道,他看到金光點綴的草地上,黑發的暮星公主與金發的晨光殿下正睡在那裏。亞玟睡得很優雅,而艾兒一手放在臉旁,兀自睡得香甜。


    葛羅芬戴爾悄悄的豎起一根手指,讓他輕聲些。


    萊戈拉斯不由覺得這場麵很好笑。


    傳說葛羅芬戴爾的笛聲能讓來自地獄深處的恐怖怪物都酣然入夢。


    萊戈拉斯趴臥在艾兒的身側,一根根數她長長的睫毛,隨即,也進入夢鄉。


    後來,鬧騰的雙子也找來了,葛羅芬戴爾幹脆主動招唿起來,“你們也一起來吧。”


    兩位王子對看,一臉嫌惡,但是坐下來後不久也不幸中了笛子的魔咒。


    當天下午的讀書會缺席了太多人,男孩子們也就罷了,連最聽話的艾兒和最乖巧的亞玟也都沒來,愛隆氣得差點仰天長嘯。一路找來花園,看到葛羅芬戴爾靠坐在樹下曲臂枕在腦後看雲。身邊橫三豎四躺了一堆,年輕精靈們的睡相個個憨態可掬,跟一窩裏的五隻貓似的可愛。看看,一隻金毛四蹄踏雪貓,一隻金色虎斑貓,一隻黑白奶牛貓,還有兩隻一模一樣的黑貓……


    想到這兒,愛隆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葛羅芬戴爾笑的恍若雲端,朝他招招手。


    愛隆坐下悄聲道,“我的老朋友,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麽喜歡到這裏來了。”


    葛羅芬戴爾輕笑道,“看看這些孩子們的睡顏,我就覺得自己依然還笑得出。或許我還有存在的理由。”


    愛隆聽得出葛羅芬戴爾的安慰,和他一起仰望午後的淨澈藍天。


    是啊。活著的人,總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正因為太悲傷,才不得不努力微笑,以提醒自己,仍然幸福著。


    林迪爾走了過來,看著千年相交的老友坐在樹下聊天,旁邊睡了一地的少爺小姐們,這場麵說不出的溫馨,不由微笑了,悄聲道,“領主,又來了個老朋友。”


    來的是灰袍巫師甘道夫。


    無論什麽時候看到他都覺得安心,仿佛他總有辦法。


    親切的相互擁抱之後,甘道夫就和愛隆一同躲入書房密談。


    凱勒布裏安的事已傳遍整個中土,甘道夫為此而來。風之戒能治愈她的傷口也無法挽迴她心靈所受的折磨,所以,他建議讓她西渡去尋求主神們的醫治。


    理智告訴愛隆這可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但那也可能意味著貝烈蓋爾海會將他們永遠隔開。


    站在書房的愛隆沉思良久也無法下決心,搖搖頭,“我的老友,還有一件事要需要您的關照,是關於晨光殿下……”


    萊戈拉斯以為自己在做夢,一個紫色的夢。


    他喜歡在早晨的森林裏仰頭看著樹葉罅隙中清澈的天空漸次變藍,閉上眼讓微風拂麵,聽著樹木掩映下溪流的歡歌。在林間走動,看晨光斑駁的影子令地上的枯葉也變得生機勃勃,鳥兒們熱情四溢的歌唱,如傘一般遮天蔽日的桫欏樹下吊著一架白色的秋千。


    然後,他看見身穿淺紫色長裙的艾兒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一字領長裙隨著她的擺動,袖子與裙擺都在風中飛舞。就好像隨時能乘風而去。紫色襯著她的雪膚更加白皙,修長的小腿和纖足也悄悄的從微風拂動裙擺下露出,長發飄舞,晨光在每一絲發間彈動。


    這他想起陽光下的薰衣草花田,被風拂過,花海層層疊疊滾動著紫色波浪。他覺得自己如同中了魔咒,一種來自夢幻之境,香氣清新優雅,又能安神撫慰的魔咒。


    然後她停了下來,玉白的手握著繩索,側過臉沉思。如陽光般閃耀如月色般朦朧的長發在額前分作寬闊的兩股,各別著紫色花瓣的發卡,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長發垂在身側,迤邐一地。


    她發現他了,遲疑的懇求著,“別走……好嗎?”


    他哪裏走的掉啊,她也太高估他的意誌力了。


    她坐著秋千朝他蕩了過來,身體離開秋千像飛起來了一樣。


    他踏前一步去接,她已輕飄飄落在他麵前,他接了個空。


    她仰頭望著他,披散著金發的他渾身放射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閃閃金光。


    深吸了一口氣,艾兒下定決心道,“我該怎麽做,你才會原諒我?”


    他不答反問,“若我隱瞞你,讓你傷害了我,你會原諒你自己嗎?”


    “不會。”她悶悶的道,喪氣的坐迴秋千上。


    “所以,我也不會原諒你。”他跟過去站在秋千旁。


    嗄?等等,好像不太對。艾兒側頭想著。


    他想笑,其實他在雪山頂上就已經原諒她了,隻是壞心的想多看她著急懇求的模樣。


    艾兒輕輕晃著秋千道,“瑟丹王曾告訴我說,用我的光芒去照亮黑暗,用我的笑容去改變困境。我答應了他,現在卻覺得我做不到,我還是會流淚……”


    萊戈拉斯笑了,伸手幫她推動秋千,“你做得到的,我相信你。所以,笑一笑吧。”


    她還是笑不出。食指和中指像小人走步一樣沿著秋千繩往上攀爬,淘氣的逼近萊戈拉斯握著繩子的纖長手掌。他用小指輕輕掃過她淘氣的指尖,對她的頑皮略帶警告,卻沒有挪開手掌。


    他是個表裏不一的大男孩,穿著冷硬的鎧甲在森林裏風一般的穿行,但一個蜻蜓點水的碰觸,就被她悄悄探知心底的溫度。


    “夫人對我說,維拉創造邂逅,生靈製造離別……,雖然我們把她帶了迴來,但是她的靈魂,其實早就已經跟我們分別了吧。”她仰頭看著他,眸光蘊育著水光,“你相信,生靈之間,真的隻有離別嗎?”


    她是瑞文戴爾的過客,萊戈拉斯也是。遲早有一天,他們都會離開這裏,也會相互告別吧。


    萊戈拉斯沉默的看著她良久,雙眸藍的像暗夜破曉後的夏空。


    “不,”他堅決的搖頭,“我不相信。我寧願相信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他靜靜地道,“或許有一天,就再也不用分開了。”


    在各自的世界成長與曆練,相信終一天能重逢。——她真是好喜歡這個主意。她在曆經生存試煉時不也這麽想嗎?就像在熱氣球上,他說即便以後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美景,此刻他還是會選擇看這樣的日出。萊戈拉斯比她更樂觀更堅定,總能輕而易舉的能令困惑她良久的問題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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