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褪下了長裙,一身利落,背著長弓,拿著匕首,腰間還掛著新的特製繩索(之前的繩索丟在剛鐸了)。從羅瑞安出發時,亞玟勸她不要像是要去打架一般,去了瑞文戴爾根本用不上這些裝備。不過艾兒堅持不用別人保護,還說沒有這些她無法完成試煉。亞玟暗自搖頭,就是說要經曆父王的試煉根本用不上這些啊!


    子夜時分翻過了山脈,亞玟眼見林穀就在眼前,轉過頭鄭重的對艾兒道,“我們家的情況……比較不一樣。你要注意。”


    亞玟很少這樣的口氣說話,艾兒立刻點頭,“我知道,愛隆王與瑞文戴爾久負盛名,我會注意言辭應對得體的。”她出身低微,早已習慣。


    亞玟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搖搖頭。


    馬隊走向了一條陡峭小道,隻容一匹馬過,右側是長滿草木的峭壁,左側懸崖,向下眺望,便能看到伊姆拉崔河穀。此時尚未破曉,夜色中樹林風聲葉動,但艾兒卻聽出了掩蓋其中輕輕的馬蹄聲,她立刻道,“小心”。同時伸手探向背後,準備握弓。其實不用她說,護衛的精靈們早就戒備了。


    很快一隊騎兵突然從前麵衝出,將他們的去路堵住。


    亞玟不動聲色,艾兒騎著光陰,越眾而出擋在麵前道,“公主先逃,這裏有我。”


    亞玟好笑,“你也是位殿下啊。”輪不到她來擋箭吧!但她的反應實在有趣得很,讓她都不忍戳穿。


    艾兒已經看出來這是一隊精靈騎兵,可是意圖不明。


    這些精靈都騎著戰馬,穿著鑲金邊的暗紅色鎧甲。她之前沒見過一身戎裝的精靈,印象中精靈都是羅瑞安那種不染凡塵而不是這樣的豪邁威武。


    “你們知道這條路通往何處嗎?”為首一個精靈以高傲的態度說著山寨王的台詞。


    亞玟在後麵翻了翻眼睛。


    艾兒覺得來到人家的地盤理當客氣一點,翻身下馬道,“應該是瑞文戴爾吧,還是……我們走錯路了?”


    亞玟差點笑出來。


    為首的精靈像是有些意外,隨即撩起鬥篷,從馬上躍下,不似萊戈拉斯那般雪落無聲的輕盈,卻是灑脫無比。他身穿灰黑色的鬥篷,暗金色頭盔上的黑色流蘇在空中一絲絲飄散,臉上還帶著一個精雕細琢的金色麵具。她甚至能感覺得到麵具下有兩道銳利的眸光在打量她。


    他一手扶著腰間垂地的長劍走了過來,身高腿長,步幅很大,鎧甲發出輕微的摩擦聲,腳步不輕不重,步伐不快不慢,隻不過寥寥幾步,她就能感到無比氣勢撲麵而來,一種她全然陌生的,隻有曆經過戰爭才有的殺伐之氣。


    她的右手小心移至腰間的匕首,暗自握住。


    他來到她麵前,他的身材非常高大,亞玟和艾兒也都算是高挑的,但艾兒的頭頂也隻到他的下頜。她的眸光剛好對上他的胸甲,然後慢慢上移,劃過棱角分明的下頜,落入那張雙目深陷、鼻梁挺直的麵具,由此可見麵具下那張臉孔的輪廓該有多麽立體。


    麵具下傳來低沉悅耳的聲音,“這條路,就通向我的地盤。如何?”


    艾兒仰頭看著他,“你是愛隆王嗎?”愛隆王應該沒這麽無聊帶個麵具跑來堵他們吧。


    亞玟一手捂嘴,頭扭到一旁,忍笑忍的很辛苦。


    鎧甲精靈左手抬起,修長有力的手指將麵罩移開,一張絕非愛隆又有些神似的臉孔呈現在漆黑的夜色中。灰瞳亮如黎明的星辰,鼻梁挺直如山脊,嘴唇很薄,整張臉孔俊美之至卻不帶一絲陰柔,接著他摘下頭盔,一甩頭,如子夜般的黑發飄散在空中,又絲絲分明的棲息迴他的肩頭。隻是站在那裏,都是滿身的傲骨與貴氣。


    艾兒愣愣的看著他。


    他看著星光下的她也不語,隻是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沒料到勇敢麵對他的女精靈會是如此嬌美。


    “伊萊丹。”亞玟無可奈何的喚道,“別嚇唬她。”


    穿成那樣,帶著這麽多精靈來擺個陣勢,又威脅十足的走了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要來打劫。小姑娘很是單純,會當真的。


    艾兒並不知道他就是亞玟的哥哥,亞玟既然認識來者,她的手剛要從匕首上放開時,突然覺得麵前的英俊精靈似乎在哪裏見過。再一想,她在白色山脈的幻象中看到過他們……


    慢著,是他們!對了,有如此長相的應該不止一個!


    就在她剛想到這一點時,立刻察覺身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想也不想的迴身抽出匕首一抵。


    當的一聲響。她的手腕一麻,匕首差點脫手。背後果然有個同樣打扮同樣臉孔的精靈正揮著長劍砍上。這是什麽速度,她甚至都沒有感覺到來襲的殺氣!


    “伊洛赫!”亞玟驚唿。


    艾兒被那強大的衝擊力逼的退了半步。那精靈輕輕“咦”了一聲,薄唇一彎,“不賴嘛。”


    若不是她早就手握匕首戒備著伊萊丹,再加上突然想到他們可能有兩個,她根本擋不住吧。


    隻見後麵突襲的精靈長袍曳地,也不知道他腳下步伐怎麽一變,傾身長劍一壓,力道排山倒海而來,偏偏那精靈神情自如到根本就像在散步。


    艾兒哪裏是他的對手,但她靈活機變,匕首沿著長劍一挫,頭一偏,從長劍下劃了一個弧線,閃了開去。旁邊就是懸崖,她又往旁閃了幾步,才站穩身子。


    被喚做伊洛赫的精靈又輕笑了一下,雙手一握住長劍橫砍,稍帶還拋給旁邊的亞玟一句,“居然喚我名字?”


    艾兒往後一揚,勉強避開了。心念電轉,他們到底是敵是友?


    避開了?伊洛赫眉毛一挑,極其帥氣揮劍轉了一圈,“這個侍女不錯啊。”


    相對於語氣的輕鬆,那一劍竟然令地麵上裂出好深一條裂縫,草屑土塊翻飛。


    艾兒側身避開,已經冷汗直冒。她已經看出這個精靈並沒有敵意,但是他不停手,她也隻能勉強防守。


    亞玟卻沒有出聲,要讓兩個尚武的哥哥認可,較量不可避免。隻盼艾兒不要受傷才好。


    艾兒知道近身戰討不了好,一彈後退避開他進一步攻擊,同時左手迴圈抓住背上的長弓,右手抽箭,以極快的速度搭弦開弓,嗖的一聲,她本來就沒有指望能射中,隻盼望能阻他長劍出手。


    箭羽來襲,伊洛赫反而踏前一步,長身玉立在那裏不動,反手立起長劍橫在麵前,箭當的一聲敲在長劍上落下。閃耀的長劍後的眸光更亮的驚人。他含著笑意,長劍垂下,左手食指抬起,對她來迴晃動。


    艾兒不由得心中一懸,匕首的殺傷半徑絕對敵不過長劍,而以她的開弓速度和威力,根本奈何不了他。


    在旁袖手旁觀的伊萊丹出聲阻止,“夠了!”


    伊洛赫刷的一聲長劍歸鞘,走到伊萊丹旁,側身麵對她,一手懶懶的搭在兄弟的肩膀上,微微歪著頭打量她,姿態說不出的閑散,但是渾身的力量又蓄勢待發。


    伊萊丹自停下之後姿勢始終未變,默然不語的雙腳分開站立,一手扶劍一手持麵具,牢牢地紮在地上的模樣帶著無可撼動的沉穩。


    精靈們並不以力量及近距離作戰見長,很少使用長劍這種人類慣用的武器。森林精靈擅使用短弓,而羅瑞安精靈則是長弓。而這世上隻有一處的精靈,擁有人類血統並擅長使用長劍。


    當那兩個精靈站在一起,同樣麵目,又穿著一樣的盔甲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隻見麵目俊美,氣質高貴,姿態灑脫,盔甲在夜色下閃閃發亮,真是光彩奪目之至。再迴想剛剛那幾步的淵渟嶽峙和那幾招的電光石火,艾兒心中恍然,這就是傳說中愛隆王的雙子——林穀的兩位王子殿下。


    也無怪瑞文戴爾的精靈們對密林王子萊戈拉斯甚是不服氣,看外表與氣度,的確是不相上下。


    伊萊丹,或許是伊洛赫向亞玟微微一揚下巴,“她還不錯,反應迅速,但保護你還不夠。”另一個接口,“嗯,還沒等她開弓,座狼就會咬穿她的肩膀了。”


    亞玟無奈,下馬道,“她不是什麽侍女,是羅瑞安的晨光殿下,要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接受父王的試煉。”


    伊洛赫和伊萊丹的灰瞳都微微一眯,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個嬌美的精靈公主,如此的反應和出手,少見呢!


    兩個精靈一起走到她麵前,“羅瑞安的晨光啊。”“我們當初就是要去救她啊。”“都深陷剛鐸了,看來也沒多厲害嘛。”其中撈起了她一縷秀發,“好漂亮的雙色長發,你蘇醒後就這樣,還是中了什麽法術?”


    她努力把頭發從對方的爪子,不,殿下尊貴的手裏抽啊抽的,“蘇醒以後就這樣了。”


    亞玟不滿的喚了一聲,“伊洛赫!”


    其中一個道,“叫哥哥!”另一個接口,“總是叫名字,真不可愛。”另一個道,“是啊,還是這個小精靈可愛。”“怯怯的,欺負起來有成就感。”“嗯,亞玟小時候怎麽欺負都不哭。”“做哥哥的也覺得沒意思。”


    亞玟揉著眉心,“艾兒才蘇醒了幾百年,別欺負她。”


    “可她居然能擋我一擊。”“對啊,不欺負一下對不起自己!”


    他們兩個麵目一樣,行動一致,動作又快,連說話都是一個說一半,另一個接一半。


    艾兒的腦袋隨著他們兩個的動作還有話語來迴轉,一會兒就頭暈了。


    亞玟又問,“你們這麽大陣勢,不是來接我們的吧?”


    “父王哭著鬧著讓我們來接你,說擔心魔瑞亞的半獸人。”伊萊丹露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伊洛赫道。“是你說要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結果你一路快殺到紅角隘口去,才知道你們根本沒從那裏翻山,又一路跑迴來,累不累啊你。”“你明明跑得比我還快吧?!”


    亞玟又歎了口氣,不去理會兩位兄長,反而對艾兒道,“我們走吧。”


    艾兒眨眨眼,完全沒想到愛隆王的兩個兒子初見如傳聞一般的英武。但現在,看過愛隆的睿智沉穩,亞玟的聰明穩重,凱勒布立安的溫柔端莊,實在無法想象兩位瑞文戴爾的王子竟會這麽的……呃,活躍。


    隻聽後麵又傳來議論聲,“聽說她以前是個人類?”“人類?難怪那麽弱,她會不會明天就掛了。”“而且沒有父母。”“那是什麽感覺呢?”


    他們終於在說說鬧鬧中抵達瑞文戴爾,看那人間仙境的美景一點點出現在晨光中。


    瑞文戴爾的魅力在於飽受折磨的人們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那種身心疲憊並且許久不見陽光時,突見光芒與希望的那種刺痛與喜悅交織的美感。


    瑞文戴爾的晨曦與幽暗密林的月夜,黃金森林的午後以及米斯龍德的日落並稱第三紀元精靈世界的四大美景。


    對於已見過全部四大美色的艾兒來說,欣賞美的情緒是非常複雜的。


    艾兒早在身為人類時就以一種非常沉痛的方式領略過黃金森林午後的美。蘇醒後就見到米斯龍德的日落並瑟丹王及林頓精靈的漠視,而幽暗密林的月夜,她想都不願意迴想,是被追獵的恐懼混合逃生的快樂並腳踝的疼痛。


    而現在,她是在剛剛與之交手的王子殿下們毫不客氣的嘲諷中欣賞瑞文戴爾的晨曦。


    遠遠的,就聽見水聲鳥鳴,聞到鳥語花香和精靈歡樂的歌聲交織在一起。


    整個瑞文戴爾都是呈現在一種金色而溫暖的光暈之中。在這裏,萬物都仿佛不受時間的摧殘。


    門口是兩尊遠古國王的巨像,與拉洛斯瀑布依山鑿出的石像那種雄偉不同,這裏的巨像更為精致。


    他們一行走在一座長長的石橋上,橋下是一汪靜澈的池水,若不是偶爾一兩片落葉與花瓣飄落其中,會錯覺是一麵碧綠的鏡子。


    陽光卷著花瓣迎麵而來,艾兒仰頭望著峭壁上一座座錯落起伏的白色宮殿,這裏的一切都保留著遠古的迴憶。


    愛隆站在拱門之前迎接她。站在身旁的是凱勒布立安。


    領主大人和領主夫人一起來接,這可當不起,艾兒慌忙翻身落地,低頭行禮,卻被愛隆扶起,微笑著,用威嚴又溫和的聲音道,“歡迎來到瑞文戴爾!伊爾碧綠絲·晨光。”說著愛隆的一隻大掌愛憐的放在她的頭發上。


    這句話險些讓她的眼淚掉下來。她不知道在數百年後,那些在黑暗中曆經磨難的人們,無論他們被戒靈追殺,被座狼圍剿,在淒風苦雨中躲避著,又或重傷後昏迷不醒,當看到了瑞文戴爾,聽到這句話時,就有種神奇的安定作用,令那顆飽受折磨的心瞬間被撫慰,眼眶也會被熱度氤氳,仿佛從此再也無需擔憂什麽。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同樣感動。愛隆的大掌像能夠撐起最後一片耀眼的星空,就算整個中土都被黑暗籠罩,這裏,依然會是人們最後棲息的土地,來到這裏就可以有一夜好眠。


    小姑娘開心又激動的表情極其惹人憐愛。不愧是白皙美麗的凡雅精靈,一顰一笑都很牽動人心。


    凱勒布立安愛憐不已拉住她的手,問她一路辛苦不。


    亞玟冷冷道,不辛苦,就是在家門口被兩個哥哥欺負了。


    伊萊丹和伊洛赫阻止不及,偷偷溜走。


    愛隆怒瞪了兩個兒子一眼。


    這時,一道白影出現在瑞文戴爾的樹林中,一叢一叢的閃過綠林,然後輕悠悠的飄過廊柱,來到眾人麵前,原來是一個金發銀袍的精靈。


    他的金發特別閃耀,在一群深棕色頭發的半精靈中尤為明顯。皮膚白的幾近透明,眸光也是特別淺的藍色,像是早晨瑞文戴爾的天空。他整個人就像是天空飄過的一片雲彩,又鑲嵌著黃金樹的光芒。當他對你微微一笑時,天空都會突然亮了起來。


    金發精靈手放置左胸,頷首微笑,聲音比卡拉斯加拉頓的豎琴還要美妙,“葛羅芬戴爾,羅瑞安的晨光殿下,幸會。”


    艾兒呆呆的望著他,這就是上古時代沐浴過聖樹光芒、諾多十二貴族中的金花家族的領主嗬;這就是身曆珠寶之戰、甚至獨自殺死炎魔的葛羅芬戴爾;這就是那個平定北方,挑戰安格馬巫王的大名鼎鼎的瑞文戴爾領軍啊,……他怎麽好似一片鑲著陽光的白色雲朵那樣光芒耀眼又聖潔無比?


    亞玟悄悄撞了她一下。


    艾兒慌忙迴禮,“不敢,是我的榮幸。”啊,看到發呆,她也真是夠了。


    葛羅芬戴爾不以為意,隻溫和的笑笑。


    艾兒還是忍不住偷望他。這位輩分甚至比愛隆還要高,來自海的那一邊的精靈貴族甘願留在愛隆的手下也是精靈界一大謎。


    見過愛隆雙子和葛羅芬戴爾,艾兒還見到愛隆秘書林迪爾。他有一頭棕黑色長發,圓圓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當他望著你的時候,總覺得他一臉無辜,就令人覺得止不住的心疼,然後他說什麽都會答應。


    埃雷斯托則是愛隆的首席智囊,相對於外貌並沒有那麽突出。他最擅長的便是提一些不找邊際的提議和反駁他人的提議。


    終於看到無數人傳頌的「最後的庇護所」瑞文戴爾的美妙,也見識了林穀群豪的眾生相,新的征程又要開始了。


    愛隆睿智的灰眸望著她,“準備好要接受新的試煉了嗎?”


    艾兒笑著,充滿期待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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