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書放迴雕刻著繁複的木質雕花的棕黑色書架上,踏著黑白的大理石拚花地板,走過一尊尊潔白的精靈雕塑,來到一個纏繞著綠色嫩芽的大理石露台上。石柱上雕刻著精美的上古精靈文字,吊梁有些殘破,卻帶著數千年前的悠久迴憶。


    破曉的晨曦越過了山崖,投注在崖壁上,照在潔白的宮殿屋頂之上,光影分割的界限一點點往下移動,於是,瑞文戴爾那人間仙境般的美景也一點點出現在視野裏。


    若說卡拉斯加拉頓那如同神界幻境、渾然天成的空中宮殿是維拉的造化,那麽瑞文戴爾宮殿的格局還有繁複雕花明顯帶著人類的建築風格,仿佛在精靈文明之上多加了人類文明的元素。也無怪,因為它的領主,是精靈與遠古人類的後裔。


    露台右手邊,一個令人鼻息的美麗峽灣出現了。陡峭的崖壁夾著一道狹長的河流,蜿蜒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峰頂的瀑布傾瀉而下,注入了大河。


    又是個美好的一天。


    愛隆心道。


    他的頭發如同破曉前的黎明一樣漆黑,星鬥般的雙瞳如同雪峰上的溪流一般灰湛,英俊的麵孔交織著歡樂與悲苦的痕跡,外表如同無數歲月洗禮的年邁國王一般睿智,但渾身散發出的氣魄又如同身經百戰的壯年戰士一般逼人。經過了數個紀元的沉澱,身曆珠寶之戰與最後同盟之戰,如今,他依然是中土人類和精靈之中最出類拔萃的生靈。


    當然,這與他的血統淵源亦是分不開的。


    遠古人類國王之子貝倫與精靈和邁雅的混血露西安的後代對中土的精靈與人類有至關重要的影響。他們的兒子迪奧之女白羽的愛爾溫嫁與父親是人類的半精靈水手埃蘭迪爾,生愛隆與愛洛斯。因此,愛隆和愛洛斯繼承了精靈和人類的雙重血統,被稱為半精靈。


    維拉曼威賦予埃蘭迪爾及後人選擇為人還是為精靈的權利。埃蘭迪爾選擇做精靈,並與妻子愛爾溫返迴海外仙境。埃蘭迪爾眉心戴著精靈寶鑽在天空中航行,以“大希望之星”的光輝給中土的生靈帶來了安慰,是精靈們最愛的星辰。


    愛隆和愛洛斯麵臨與父母相同的抉擇——愛洛斯選擇歸屬人類,由此麵臨必死的命運,但他成為努曼諾爾的第一位人皇,由他誕出的曆代努曼諾爾之王以及後來的剛鐸、亞爾諾諸王——包括伊力薩王亞拉岡,出了數位名垂青史的人皇。愛洛斯活了五百歲,死於第二紀442年。


    愛隆則選擇歸屬精靈,他被賦予永生,並有權渡海駛向海外仙境。然而愛隆決定和至高王吉爾加拉德一起留在中土。參與最後同盟之戰。在第三紀元成為瑞文戴爾的領主,娶凱蘭崔爾之女凱勒布立安,生雙生子伊萊丹和伊洛赫,以及暮星亞玟。


    而如今,他像是一個普通的領主,在這方淨土靜靜守護著他愛妻,兩位皇子,還有美麗的愛女亞玟。可是他的心依然關懷著人類。且無論何時,隻要中土的蒼生依然還在黑暗裏掙紮和唿喚,他一定會現身去拯救他們。


    當安格馬王朝日益威脅伊利雅德,愛隆王任命了葛羅芬戴爾為精靈統帥,同時也派兩個英勇的兒子參與戰事,但他卻不希望亞玟留在被邪惡威脅的瑞文戴爾,勸她翻越迷霧山脈到黃金森林,那中土精靈的最後淨土,跟母親在一起。但是亞玟選擇一直留在父親身邊,並且幫助處理瑞文戴爾日常事務。


    站在那裏的瑞文戴爾之主靜靜的享受這樣美好的早晨。從黑暗紀元之後,每個清晨,愛隆一定要這樣迎接日出,提醒著自己——看著世界的美好和歡樂,也不忘曾經的陰影和哀愁。


    這時,他突然看見一大片霞光出現在東南邊——那是羅斯洛立安的方向。


    為什麽在這個季節,會有如此奇異而美妙的光芒會出現在那裏,一直懸在迷霧山脈的上空,就仿佛瓦爾妲現身中土,讓生靈瞻仰她的光芒,以告慰他們的心靈。


    與此同時,露台下麵的一個美麗的生靈衝入拱頂的日光浴室,扶著欄杆,探身在外,注視那片霞光也久久不能開口。


    她隻披了一件薄軟的晨衣,黑色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潔白無瑕的玉臂撐在雕花石欄上,盡管她渾身上下毫無裝飾,但是高貴如皇後般的氣質和繼承自露西安的奪目美貌依然會讓周遭黯然。


    ……那是他的亞玟,他心中最愛的生靈。


    愛隆露出了微笑,在露台上唿喚,“亞玟。”


    亞玟迴身仰起頭來,黎明的光芒映在她混合著睿智和深意的暮星雙瞳裏,此刻她毫無平日的優雅,反而帶著無比的激動和歡欣,“父王!”


    明白她的意思,愛隆點頭,“去吧。”


    在愛隆的護衛護送下,避開伊利雅德的戰事,亞玟匆匆從瑞文戴爾出發去往羅瑞安,一路上,她依然無法遏製激動的心情。


    ——四百年了。終於,終於要蘇醒了嗎?


    此時的幽暗密林。


    葛羅芬戴爾站在王座之下,麵對森林之王瑟蘭督伊行禮。


    他見過羅斯洛立安的卡拉斯加拉頓,他生活在愛隆王庇護的瑞文戴爾。但是他完全沒料到,在遠離中土核心的北方密林,木精靈們在這樣的地底也建築了如此了不起的文明。


    身為一方之王,瑟蘭督伊的氣魄雖不及凱勒鵬的肅穆,愛隆的英武,但依然是深不可測的。


    王座之下,還有個年輕的陌生精靈,葛羅芬戴爾從未見過。他的金發顯示出了高貴的辛達血統,俊美的麵容看起來與瑟蘭督伊如出一轍。他的眸光清澈犀利,一身英氣逼人,負手在王座前來迴走動。


    這大概是傳聞中被深深藏起來,數百年來體虛氣弱的瑟蘭督伊之獨子。但在葛羅芬戴爾看來這位密林王子絕非等閑之輩,令他不由得想起了愛隆王的雙子,也難怪羅瑞安的精靈貴族們稱讚不已。


    葛羅芬戴爾一頭金發,五官英俊,高大強壯,雙瞳精光逼人,無懼世間的一切,聲音如同音樂般悅耳。他帶來愛隆王的消息,向瑟蘭督伊描述伊利雅德和亞爾諾最後的人類王國在西方獨立支撐。剛鐸的援軍未到,僅憑瑞文戴爾少數的精靈和林頓精靈無法跟巫王大軍抗衡。現在愛隆王的兩位皇子也都參與了戰事,局勢非常嚴峻,雅西頓隨時可能亡國。所以懇請瑟蘭督伊派出密林援軍。


    聽到愛隆王之子也參戰,萊戈拉斯眸光一亮,轉向他的父親。


    從頭到尾不曾開口,直到葛羅芬戴爾敘述完畢,瑟蘭督伊這才緩緩道,“自黑暗時代後,我便不問中土世事,我的子民也隻在密林生活,從不涉足別處。”


    萊戈拉斯掀了掀嘴唇,但是沒有出聲。


    葛羅芬戴爾本來英俊歡欣的麵容也不禁染上了怒容,“您是要拒絕愛隆王親自邀戰?”


    萊戈拉斯很想說什麽,卻被父親的眼神製止。


    瑟蘭督伊悠悠的迴答,“請代我轉告瑞文戴爾之主——戰火未燃燒到我的密林,我是絕對不會起來作戰的!”


    聞言,葛羅芬戴爾的臉色倒是漸漸平靜,躬身行禮,轉身甩開長長的鬥篷而去。


    “父王。”萊戈拉斯喚道。


    得知愛隆王的兩位皇子也都上了戰場,他的心更是空前躍動起來。


    他可以去!如果父親不願參戰,他可以率領一支西爾凡軍隊去協助愛隆王。


    數百年來,他的身手磨練的更加紮實,弓技劍術無人能敵,他在西爾凡精靈中的領導地位越發穩固。他對森林,草原,高山,穀底,任何地方的知識都更加精通。羅瑞安的精靈曾數度發出邀請,請他去羅斯洛立安做客,但是瑟蘭督伊皆以殿下身弱需在密林靜養為由拒絕。


    什麽?他體弱?!維拉都要笑了!


    難道他隻能躲在父王庇護下,躲在這地底宮殿,像一位深閨中的公主?


    瑟蘭督伊卻異常嚴肅,“不許插手人類的戰事。這是我的命令。我決不允許我的骨肉和子民那高貴的性命為低等凡人犧牲!”


    “但是,如果黑暗的力量籠罩到這裏,一切就太晚了!”萊戈拉斯握緊拳頭道。


    “看來,南方的精靈們對你影響不小啊。”瑟蘭督伊的雙瞳流轉著無人看透的光芒,“若你對暮星無意,沒有我的授意,你也不必再去羅瑞安了。”見過了那位美名遠播的公主,萊戈拉斯迴來隻是輕描淡寫的說句的確很美。他當然知道兒子那顆不安於室的心裏裝著什麽。


    聽聞,萊戈拉斯頭也不迴的離開王座。


    “你去哪兒?”瑟蘭督伊在背後緩緩問。


    “南部。”萊戈拉斯隻負氣丟下一句。


    這次,瑟蘭督伊並未阻止,隻是喚道,“塔瑞爾,帶幾個精靈跟著他。”


    待塔瑞爾領命而出,瑟蘭督伊卻細不可聞歎了口氣。


    ——別怪我的雪藏,我不會讓你參與任何愚蠢的戰事,即便那非你所願。


    沒有得到密林精靈的援助,葛羅芬戴爾抱憾而歸。


    盡管瑟丹王與葛羅芬戴爾數度支援,但數十年後,安格馬依然攻下首府佛諾斯特,雅西頓滅。


    亡國之君亞帆都帶著王朝的寶物一路向北逃去。


    瑟丹王聞訊派出搜救船隻,一直到福羅契爾冰封海灣,才找到並聯絡到王最後的護衛隊。


    此時,已經冰雪封港。


    固執而飽受驚嚇的亞帆都不肯聽從精靈們的勸告,執意出海,卻被北方暴風雪吞噬,即便瑟丹王所造的船隻也未能幸免於難。至此,雅西頓王朝的最後血脈就此斷絕。而殘餘的登丹人,成了沒有國土歸屬的北方遊俠。


    次年,剛鐸王子的援軍姍姍來遲,登陸米斯龍德,聯合葛羅芬戴爾所帥的林頓大軍,與安格馬大軍會戰佛諾斯特。一萬名精靈與二萬名剛鐸人類,還有少數亞爾諾人類投入此戰,而敵軍卻是超過五萬名的半獸人,座狼,狼人,死靈法師和邪惡人類組成的大軍。


    雖傷亡慘重,精靈人類聯軍再度獲勝,安格馬王國覆滅。葛羅芬戴爾帶著兩名王子榮歸瑞文戴爾。唯一遺憾的是,安格馬巫王卻在此戰中逃逸,於是這位胸懷智慧、手握大權的精靈貴族統帥做出了一個著名的宣告——


    “no man would kill him!”


    這句話令可以窺見未來的愛隆王心裏如陰雲密布。


    沒人能殺死他!那時他尚無法確定,巫王即是戒靈,並且效忠於黑暗魔君索倫。索倫意圖削弱灰港林頓精靈的勢力,並且毀滅北方人類王國的力量。在日後的魔戒戰爭中,戒靈也成了中土生靈的巨大威脅之一。


    雖然安格馬覆滅,威脅瑞文戴爾的陰影不在,但是安格馬巫王也完成了他的使命——


    令登丹人在北方的勢力永遠消失!


    to be continued……


    ☆、chapter02.晨光蘇醒


    在雙樹紀元的年代,在中土大陸遠東的內海,有一塊叫做庫維因恩的土地,曾經安置巨燈的所在,是精靈蘇醒之地。這種被稱為伊露維塔的「首生子女」的美麗生靈被伊露維塔喚醒之後,感受神的召喚渡海去尋找海外的不死之地。然而,這塊神奇的土地在遠古精靈與天魔王最後一役的「憤怒之戰」後,從中土大陸永遠的消失。


    而今,精靈一族依然在中土繁衍生息,但再也沒有精靈從中土蘇醒。


    迴到羅斯洛立安,亞玟就一直在雙聖樹下守候著。


    凱蘭崔爾時而會來看看,但大部分時候,北方安格馬的威脅日益加劇,魔瑞亞依然有半獸人出沒,她必須跟凱勒鵬一起加強羅瑞安的防禦。


    直到那天黎明,雙樹的光芒漸盛,流動著,像是有什麽會流溢而出。


    亞玟的心裏不禁一陣期待。


    身為第三紀元的精靈,繼承自被稱為伊露維塔子女中最美的露西安的絕世容顏,亞玟總是被誇讚擁有堪比遠古精靈的美貌。但是她很少能有機會親眼目睹上古精靈。而凡雅精靈又是傳說中最美麗最優雅的高等精靈。在中土固然沒有,甚至連維林諾也不多見。


    那麽,出生在維林諾,接受羅斯洛立安陽光、空氣與水的最後塑造,蘇醒的凡雅精靈,到底會是什麽模樣呢?


    樹影下,金銀雙樹扭纏在一起的樹藤一寸寸漸漸展開。一隻玉白的手臂帶著耀眼的光芒微微抬了起來,讓人一時無法直視。


    聖樹的光芒輕輕碰觸了一下那晶瑩如同雪片的指尖,然後舒徜的在那隻玉石般的手背上伸了個懶腰,接著絲絲縷縷沿著白如雲朵的手臂一路往上攀爬,在閃亮長發裏露出的精靈耳尖上跳躍著。


    一個渾身籠罩光芒的精靈蜷縮著身體躺在樹中沉睡著。


    她渾身泛著淺淺的金色昆雅咒文,與時光之咒略有不同,帶著強大的光明力量,那是至高精靈王英格威賜予的禮物。


    亞玟用一件鬥篷將她光裸的身體覆蓋起來,原本身上的人類衣服經過這麽多年早就已經化為烏有。待咒文的光芒漸漸消退下去,雪白修長又柔軟的四肢從鬥篷中伸出。


    從前淺金色的頭發已經化為罕有的金銀雙色的波浪長發,是一股股深金色和亮銀色發絲混合在一起,就像交纏在一起的黃金樹和聖白樹的光輝。


    精靈的麵容與她人類時別無二致,卻多了一份飄忽於天外的靈韻,皮膚更是無愧於她族類名字的白皙無暇。她看起來就像人類的十五六年紀,極致的美麗中還帶著些微稚氣。


    她額間的印記,不再是一個簡單記號,就像是額心鑲嵌了精靈寶鑽的埃蘭迪爾,隱隱流轉著潤澤又晶瑩的光芒。


    然後她慢慢抬手,揉揉了眼睛,連這麽一個動作都極為惹人憐愛。接著她緩緩睜開雙眸。亞玟也忍不住輕輕抽了口氣。


    原本藍綠色的眼眸此刻竟然分作上藍下綠,由藍至綠的完美過渡與漸變,像是蔚藍天空映照的安羅斯之丘的草地。


    真不愧是被稱為“the fair elves”的凡雅精靈,是其他高等精靈如深淵精靈諾多,還有海洋精靈帖勒瑞都無法超越的美麗。這樣的生靈隻會誕於在海外的不死之地。也幸好維拉高瞻遠矚,以人胎覆蓋。若是以這副麵貌又毫無庇護陡然現身中土,別說黑暗的覬覦,不知會引起多少戰亂和人禍。


    精靈睜開眼睛,仿佛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神情有些茫然。亞玟有些擔心她精靈的秉性會和人類不同。她喜歡現在她的模樣,但是也很喜歡人類的她可愛單純的個性。


    看到亞玟的美麗臉孔出現在視野裏,她就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剛剛醒來。


    亞玟輕輕問,“可記得我是誰?”


    綻放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她低低的喚,“亞玟殿下。”


    隻是被她低喚一聲,就不由心生疼寵。凡雅精靈連聲音都具有強大的法力。是誰說托爾法拉斯島的海妖歌聲最能魅惑生靈,他一定是沒聽過凡雅精靈的低聲細語。


    “叫我亞玟就好。”亞玟的聲音也放得更輕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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