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這個時候,她的心裏才會飄來一朵烏雲,雖然女皇陛下說她可以高枕無憂,但是她總覺得女王那天空般晴朗的眸子中透露出了深意。


    看似她已完成任務,可她依然不曉得究竟是誰在她身上下了時光之咒,那咒文對精靈族的含義。還有她究竟是誰,從哪裏來。


    她相信女皇陛下一定知道所有答案。不過她沒什麽機會再見到兩位陛下,甚至也很少看到亞玟公主。而萊戈拉斯更是每天都不見蹤影。


    ……對了,萊戈拉斯殿下呢?


    羅瑞安的精靈們,近來和來自北方的木精靈們同胞們相處愉快。


    女皇深宮裏的女精靈們總是躲在繩梯旁,或者瞭望塔的角落裏悄悄張望著,輕笑著,低聲談論那位來自北方的王子殿下跟羅瑞安的精靈貴族還有瑞文戴爾的精靈王子有多麽的不同。他很俊美但不高傲,對任何生靈都很和善。他年輕充滿活力,也很少掩飾情緒。隻可惜他尊貴的身份讓她們卻隻敢遠遠觀望,大約隻有亞玟殿下的身份配的上他。


    當精靈們以為這位密林王子已經深深為亞玟殿下著迷,一定是天天跟前跟後,大獻殷勤,花前月下,河畔私語。卻沒想到,那位殿下竟然會舍下凡塵罕有的暮星,反而天天跟女皇的護衛隊混在一起。


    接著,便是男精靈們充滿佩服的不斷談論。伊爾碧綠絲隻是遠遠聽著,都覺得無比的開心。


    “北方來的那個精靈王之子,我從未見過眼神比他更銳利的精靈。今天他跟我們打賭說二哩外有一窩幼雛,我們都說是麻雀。”


    “結果呢?”


    “唉,結果我們都輸給他了啊。”


    “今天萊戈拉斯殿下一箭射出了半哩遠。他說如果有更堅韌的弓,還能射的更遠。”


    “嗯,沒錯,你的弓他隨手一拉就斷了。”


    “你討打嗎?”


    “喂,你聽說了嗎,殿下今天在迷霧山脈西邊射中一頭墮落妖獸。我從沒聽說過誰的箭能追上飛行中的妖獸!”


    “我知道,我也在場。你說了三遍了!”


    “剛剛跟護衛隊比箭,他連射7箭,箭箭命中,這本來不算什麽,但那才不過是一片梅隆樹葉落下的時間啊。”


    “嗬,難怪哈爾達隊長迴來以後臉色很難看。”


    萊戈拉斯對黃金森林裏的一切都充滿好奇,也很喜歡跟護衛隊的精靈們比弓技比劍術,直到再沒人願意跟他比。


    他時常捧著那與密林短弓完全不同的凱蘭崔姆長弓愛不釋手,也對冬暖夏涼,可以隨環境與光線變換顏色的鬥篷很感興趣,可惜羅瑞安族精靈很少把衣物和武器給外族使用。


    他對羅瑞安的食物從不挑剔,特別喜歡蘭巴斯,一種看起來像幹糧但吃起來比最香醇的蛋糕還美味,隻一小口就可以管飽一天的精靈糧食。


    他也總是指摘羅瑞安的酒味道太淡,比起密林釀造的葡萄酒簡直天差地別,然後一眾男精靈們開始熱烈的討論哪裏的酒窖釀造出來的酒最夠勁。


    就在這數十天裏,萊戈拉斯的足跡已遍布了羅瑞安以及附近的很多地方。


    用他那踏雪無痕的輕盈步履,獨自翻越了卡蘭拉斯雪峰,還拖了一張碩大無比的高山雪獸的皮迴來。


    他也學會更加熟練操縱羅瑞安的小艇,沿著安都因大河一直劃至貝爾法拉斯灣。途經拉洛斯瀑布,看人類文明之巔峰——艾明莫爾的那一尊持盾、一尊持劍的伊蘭迪爾的國王巨像。


    他能騎馬在陡峭的灰燼山脈如履平地,遠遠眺望剛鐸的白色高塔——人皇之子埃西鐸所建造的月亮之塔。


    他甚至穿越了死亡沼澤,黯影山脈,走到了最後同盟的最後戰場——西力斯昂哥與……魔多的黑色大門。


    夕陽照在黯影山脈光禿禿的殘破山頭,低矮的懸崖,陡峭的山壁都是純黑色的,像受了詛咒一般寸草不生。這塊土地隻是注視著,都覺得充滿了不詳與絕望。


    日影從萊戈拉斯背後照了過來,一直把他的影子拖在了山下的戰場上,那個曾在千年前,讓無數戰士、貴族、將軍、英雄,還有人皇與精靈王倒下的地方。


    他仿佛看到末日火山噴著濃濃的烈焰;


    他仿佛嗅到火山的灰燼,沼澤的腐臭和致命的毒氣;


    他仿佛聽到空中飛行的黑色墮落妖獸發出尖銳刺耳的嘯聲。


    漫山遍野的魔多半獸人大軍從懸崖上奔下潮水般湧向了最後同盟的戰士。身穿著金色鎧甲的精靈射手們排成陣型,箭羽像落雨一般砸向敵營。穿著鎖子甲人類大軍與半獸人部隊展開了貼身的廝殺……一切都仿佛曆曆在目。戰場上慘烈的唿號,成排的半獸人部隊嘶吼聲,鎧甲碰撞的聲音,冷兵器撕開皮肉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而如今,黑門成了一個殘破的影像。


    麵前有兩座高塔是剛鐸的人類為了紀念推翻黑暗魔君的統治,並監視黑暗不再重返魔多而造。但剛鐸國力日漸式微,人類懈怠,整個伊西立安已經被遺棄很久。隻有兩座孤零零的高塔鎮守著已逝的威嚴。


    哈爾達走到萊戈拉斯旁邊,“不寒而栗,對吧。在這塊土地上,多站一會我都會覺得不舒服。”


    萊戈拉斯默默的注視那個千年前的古戰場,握著弓身的手指收緊,緩緩道,“我的祖父,就倒在這片土地上,倒在黑門之前。還有無數的族人……”


    他揮了一下左臂,“有時候,聽到戰馬的嘶鳴,王的口號,弓弦彈動的響聲,我真的希望自己就在那裏!奉獻我的力量,揮灑我的鮮血,和那些遠古的英雄們一起!可是——”


    突然之間,他抽箭,搭箭,箭指空中,開弓拉滿,放弦,一箭射出。隻聽弓弦彈動,箭尾旋轉著,破開魔窟的死亡氣息,箭羽穿越了整個古代戰場,一下子釘入了遙遠的魔多黑門之上。


    “我什麽都不能做。”那一箭像是發泄了情緒,他垂下頭,聲音飄散入風中,“……什麽都做不了。”


    哈爾達拍拍他的肩,“來吧,入夜了。這裏依然有黑騎士出沒的跡象。我們應該盡快趕迴羅瑞安。”


    萊戈拉斯隨他迴去,終究還是忍不住迴望了一眼黑門與雙塔。


    千年後,這裏依然是個無人敢踏入的死地!


    to be continued……


    ☆、chapter11.終之抉擇(上)


    在羅斯洛立安,時間變得沒有意義。


    雖然從沒人催促她要往哪裏去,要做什麽,伊爾碧綠絲卻覺得她沒有永生的生命可以揮霍,總想抓緊時間尋找什麽。


    這天睡前,她恍惚看到一道白影從那個無比巨大的梅隆樹邊走過,就像是卷起一片白雪的風那般清冷。


    不知什麽力量驅使,她起身從帳篷裏張望出去,看到繩梯下麵走過的是凱蘭崔爾。她沒有帶華麗的額冠,隻穿了一件白色絲質長袍,隨著她走動,裙裾在身後擺動,帶來如夢境般的效果。她晶瑩的裸足踏過的地方,也仿佛要湧出清澈的泉水。


    伊爾碧綠絲覺得自己也像在做夢一般,不由自主地跟上她。不知前途何處,但仿佛隻要跟著凱蘭崔爾,一切就有了答案。


    她一路沿著白色的梯子而下,走到卡拉斯加拉頓的南坡,一個隱秘的花園裏。園子裏沒有梅隆樹,夜晚的星辰照耀其中,像一個深綠色的低穀。一側有一個銀色的噴泉。凱蘭崔爾坐在那個噴泉旁,月光為她鑲上了一道朦朧而又清冷的光暈,她用手指輕輕撩動水潭,顯得那麽蒼白而孤獨,不知為何,那畫麵令她覺得很憂傷。


    那股噴泉從樹根下湧出,流滿了整麵牆,像是一麵大鏡子,水影晃動。有一瞬伊爾碧綠絲以為自己看見了什麽,再定睛看去又什麽也沒發現。


    凱蘭崔爾看著她,並不意外她跟來,淡淡的說道,“即便衣食無虞,即便無人催促,你還是不滿足。”


    “我滿足!”伊爾碧綠絲慌忙澄清,在這麽美的地方天天吃飽喝足曬太陽,她還不滿足,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為何要跟來?”女皇冷澈的藍眸犀利的注視她。


    “我……”語塞了。


    凱蘭崔爾緩緩替她接續,“你想要答案。”


    “對。”垂下頭,她知道什麽都瞞不過凱蘭崔爾,“我是時光之咒的攜帶者,我想我有權知道答案。”


    女皇的表情顯得有點冷酷,“即便答案你無法承受?”


    “為什麽?”她反問。


    凱蘭崔爾微微一歎,“人類,總是為滿足好奇而不顧一切,可是真相往往是他們不能承受的。”


    “我願意試試。”她微微挺直身子。


    凱蘭崔爾卻不再說話,反而環顧四周,片刻後才問,“你……喜歡這裏嗎?”


    提及羅斯洛立安,伊爾碧綠絲的臉上綻開歡笑,“當然!這裏簡直美到我無法想象。我想即便我離開後向別人描述這裏,也沒人會相信,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無法相信……”


    “如果我告訴你,”凱蘭崔爾打斷她,冰冷而無情,“羅斯洛立安會覆滅,會消失。”


    “什麽?”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髒如同爆裂般的難受,就像那次咒文被強行引出一樣。她頭一次領略樹民女皇那強大的力量,甚至不必刀劍,就能讓人體會到徹骨的疼痛。


    “你帶來的咒文宣告這裏終將會消失,會被曆史的洪流衝刷殆盡。”陛下繼續冷冷的說。


    “不,不,這不是真的。”她止不住的淚流滿麵,“我無法想象世間再無羅斯洛立安!再無這陽光金葉,再無寧若戴爾河,銀光河,再無安羅斯之丘,卡拉斯加拉頓……我不要這麽美的地方從中土消失!”她走到她麵前懇求,“告訴我,陛下,我能做什麽,我願意做任何事!”


    凱蘭崔爾看著那張淚顏,藍眸多了一絲溫度,“任何生靈都無法阻擋曆史的洪流,即便是我。不過,請不要太過擔憂,那可能是千年以後的事,你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的。”


    伊爾碧綠絲搖搖頭,“不!女皇陛下,這樣並不會讓我好過多少。後世的人,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森林,那該是多麽遺憾的事!”


    “曾經有太多文明被曆史的車輪碾壓。中土的後代也隻能從我們的歌謠和文字去緬懷和想象這裏了。就像現世的人們去瞻仰遠古的遺跡一樣。”凱蘭崔爾的語聲雖然無奈,可也透露出了堅韌,“那麽,你還要知道答案嗎?”


    她沉默良久終於下決心,“即便痛苦至深,可能無能為力,可是,我還是想要知道。是的,我要知道答案。”


    凱蘭崔爾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但同時輕輕歎了一口氣,撩動水花的手抬起,輕輕往瀑布那邊一揮,“看著噴泉。”


    伊爾碧綠絲好奇的問,“我會看什麽?”


    碧空般的眼眸靜靜的注視她,雪白的手指輕輕在噴泉上劃過,頗具深意,“你想看到的。”


    水流斷掉,又被接續起來,波光抖動中,瀑布裏映出一片漆黑。伊爾碧綠絲並不明白她怎麽會從水裏看到一片漆黑,但是她就覺得自己仿佛在注視一個幽深、黑暗、無星無月的夜空。


    這時,一片漆黑之中,就像迷霧散開的夜空開始變得清澈,出現一點點柔和的金光和一道道柔和的銀線。


    接著,出現兩株巨大無比的參天古木。一株是金色的,兩股粗壯的樹幹扭纏在一起。另一株則是銀色的,葉片發暗。是這兩株古木發出那聖潔而柔和的金光和銀線。


    即使不是親眼所見,但想象如果站在樹下仰望,一定會有說不出的敬畏。


    凱蘭崔爾並沒有迴頭去看那景象,但是映在伊爾碧綠絲眼中的一切都仿佛清晰的映在她的腦海裏。


    “這是維林諾的雙聖樹,銀色的泰爾佩瑞安和金色的羅瑞林。”凱蘭崔爾輕輕的解釋。


    “可是,”伊爾碧綠絲詫異的看著女皇,“我以為我能看到我的過去。”


    凱蘭崔爾那清澈又蘊含深邃迴憶的藍眸垂下,再抬起時,她的聲音直接抵達她的腦海。


    ——那就是你的過去。


    瀑布上映出兩棵樹轟然倒下,地麵一片廢墟,伊爾碧綠絲的心裏莫名的發出低泣的悲慟。然後出現一個金銀雙木繞成的小小的嬰兒籃。


    伊爾碧綠絲竟然不敢注視那個嬰兒籃裏。


    ——聽到了海的那一邊、被黑暗籠罩太久的中土精靈的祈禱。瓦爾妲用凡人之胎裹精靈之魄,注入她的光芒,將時間與召喚符文封印在她身上,以雙樹之藤做搖籃,再附以神的祝福,順著貝烈蓋爾海漂來,終於抵達中土的海港……


    “等,等等……”伊爾碧綠絲終於忍不住出聲阻止腦海中的聲音。


    “就是你,伊爾碧綠絲。”女皇的聲音重新傳迴耳朵。


    “這麽說,我……”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唿吸了,腦中一片混亂,“其實是來自維林諾?”


    凱蘭崔爾靜靜坐在水潭旁。聲音依然從頭腦中傳來。


    ——來到中土後,生長至現在的年紀,符文使你不會老去,亦不會再成長。期初,在瑟丹王的魔法下,時光之咒並沒有起作用。或許是巧合,大約也是必然,當你離開去尋找精靈王,遭受攻擊,咒文便開始運轉,同時也引來邪惡的覬覦。他們奉黑暗之力量要毀掉你,讓信息不被傳達。


    伊爾碧綠絲慢慢地明白了,“那麽,是維拉派我來的,我的任務是傳達瓦爾妲的訊息給中土大地的精靈……”


    凱蘭崔爾續道,“……是時候重返海外了。”


    “嗬,”伊爾碧綠絲終於展顏笑了,心情開始從穀底急速攀升。原來,她從來就是屬於這個美麗的世界,屬於這群智慧美麗的生靈。她也不是孤獨的局外人在旁觀著,“我……我是精靈。”


    “還不是。”凱蘭崔爾平靜的道,“應該說你凡人的體內有一個精靈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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