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中又呆了幾日,我在紅啼的建議和陪同下,跟隨夜色微涼的風,在大興城裏散心夜遊。


    這時離宮門關閉還有半個時辰。我也不知道為何要入夜才敢出宮,也許是怕見到蕭瑒,又也許是覺得心中有愧,不敢站在陽光下麵對世人的眼光,尤其是西梁皇室和使臣們。


    經過一家酒館的時候,我還是見到了蕭瑒。他獨自一人在酒館裏買醉,獨飲落淚。昏暗飄搖的燭燈下,是他因醉酒微紅的臉和落於酒壺邊上的淚。


    西梁被廢的消息傳出後,父皇擔心百姓還是不願與西梁人接觸,特意公告百姓,說了蕭琮和蕭瑒兩人在大隋的官職,並對他們同意廢除西梁為西梁百姓著想的胸懷大為讚賞,讓百姓從此以後善待西梁人。


    蕭琮、蕭瑒都得以在大興自由行走。蕭琮每日閉門謝客,而蕭瑒卻在這裏買醉。


    看到這樣頹廢的蕭瑒,想起他與我初見時陽光燦爛的笑臉以及對我的一腔熱情,我的心第一次感到原來同情和愧疚至極後的情緒是痛。


    為他心痛的感覺瞬間掩埋了我。臨近窒息間,我推開攔住我的紅啼,跑到他麵前,奪過他手內的酒壺,對他說:“別喝了。喝酒傷身,我送你迴家。”


    他醉眼迷離地看著我,搖著頭,笑得很諷刺:“迴家?!這裏沒有我的家。”他想努力地看清我,身體趴過來,差點沒倒在酒桌上:“阿五?你是阿五嗎?是你來看我了嗎?”


    他用手撐著頭,揉著自己的眉心,滿是痛苦:“你不是阿五。阿五她不喜歡我,一直都不喜歡,所以她是不會來看我的。若她喜歡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就應該來看我,而不是一直躲著我,不肯來見我。所以,她心裏沒我,沒有我……”他捂著臉有一聲沒一聲地低泣起來。


    “別說了。走吧。”我試圖去扶他,卻被他用力地推開。


    “不走,我那都不去。”捂著臉的他居然轉泣為笑,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裏都是對痛苦的宣泄。而後,他抓著自己淩亂的頭發,目無焦距地向我看來,對我說:“你知道嗎?我被騙了。不,應該說我們西梁被騙了,西梁被廢是大隋一手設計好的。被接到大興的七弟都告訴我了。原來崔弘度早就帶兵前往江陵了,西梁是被逼反叛的……”


    “不,你別說了。”我擔心蕭瑒的話被酒樓的百姓們聽到,到時候又要傳出對蕭瑒他們不利,對大隋不利的傳言,見蕭瑒還要繼續說下去,心急之下的我伸手捂住他的嘴。


    酒醉還帶著一絲清醒的蕭瑒顯然被我的舉動給驚愣了一下,而後在我沒抽手離開之際抓住了我的手。


    “你放手。”我皺著眉想掰開蕭瑒的手,他卻趁機抓住我另一隻手,把我往他身上拉。一番掙紮後,我的身體終於遠離他的懷抱,但雙手依舊被他牢牢地抓住不放。


    我想叫紅啼過來幫忙,扭頭一看,紅啼居然不在我的身後,完全不知所蹤。


    我心裏一驚,更是掙紮得厲害,直到蕭瑒的淚打在我的雙手上,我才心軟地任他抓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


    他一邊落淚一邊說:“不管你是誰,既然你長得像阿五,那就請你留下來陪陪我好嗎?我很難過,很難過……我不但失去了國,還要失去阿五了。”


    “為什麽這麽說?”我疑惑地問。


    他說:“既然西梁不在,盟約不在,大隋怎可能會繼續信守承諾,把阿五嫁給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


    “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要你的哥哥和弟弟,還有……”


    “還有什麽?衛尉卿這個官職嗎?你知道衛尉卿是做什麽的嗎?管理軍器儀仗、帳幕之類可有可無的閑職。哦,對,我也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啊!”


    “你不是可有可無的人。你於阿五而言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朋友。”這一刻,我不受控製般為他落淚。我覺得大隋毀了那個能用熱情灼傷我的蕭瑒,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此時已暮心沉沉,不複往昔。或許說,是我毀了他。


    “楊阿五,你在做什麽?”一聲清冷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轉身一看,居然是本應呆在大興善寺的王奉年。而剛才失蹤的紅啼,此時正站在他的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5章 晉江網獨發


    王奉年見我為蕭瑒流淚,還任他抓著雙手,氣憤地跑過來,抱著我,往蕭瑒的臉上用力地揮出一拳,趁蕭瑒因本能閃躲而對我鬆手之際,對蕭瑒連人帶椅一腳把他踢倒在地。


    “蕭瑒!”我質問王奉年:“你在做什麽?”


    我想推開王奉年,去扶蕭瑒。


    王奉年卻因氣憤更是用力地抱住我,接而有些咬牙切齒地說:“帶你離開。”


    “不,我不走。我要送他迴住所。”


    “紅啼會送他迴去。”


    “不,你別拉我走。你放開我……”


    也許是我對王奉年的掙紮和抗議的對話,又或是被王奉年這麽一推,讓跌到在地的蕭瑒清醒了幾分,他爬起來認出了我:“阿五?!是阿五,混蛋,你放開阿五。”


    蕭瑒對我衝過來,卻被繞到他身後的紅啼,一記手刀砸中後腦勺,接著暈倒在地。


    “紅啼,你……”我正要嗬斥紅啼。


    自作主張的紅啼卻理所當然地說:“放心吧,公主。我會把他安然地送迴住所的。”


    “你們兩個居然……”對於紅啼更聽命於王奉年的我,心裏不由地燃起憤怒之情。


    王奉年卻無視我的憤怒,攔腰抱起不斷掙紮也徒勞無力的我,走出酒樓,直到來到黑暗無人的巷口,他才把對他不斷叫罵的我放下。


    心中有氣的我發現雙腳落地後,想也不想一個巴掌甩向王奉年。


    王奉年似早已猜到我的心思,適時地抓住我的手,對我說:“你居然想打我?!為了他這樣一個沒用的男人打我?那我又算什麽?!”


    “他不是沒用的男人。他是我的未婚夫!”


    我用力地甩開他的手,想轉身就走,他不願我離去,把我按在牆角邊上,雙手趁著牆麵,包圍著我,讓我感到一種令人窒息的冷意。


    他緩緩地說:“楊阿五,我剛才之所以這麽衝動,是因為我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將因同情而投入他人的懷抱。況且他還緊緊地抓住你的手不放,而你卻該死的,為他落淚。你讓我如何不氣憤,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我隻是在為我的朋友難過,想安慰他幾句,不是你想的那樣。況且,他還是我的未婚夫,我理所應當地應……”


    “應關心他嗎?因關心他所以為他落淚?楊阿五,你有為我流過淚嗎?你有在乎過我嗎?”


    “所以,你是在小心眼地吃醋嗎?”


    “是。”


    我沒想到他會這般坦然地承認,氣憤的心情倒是平靜了幾分。


    “我小心眼是因為我無法確定你對我到底有多少感情,或是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


    “那日我為送你追到大興善寺的山路上。難道還不能說明嗎?”


    這時的王奉年像一個感情脆弱的少年,而不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謀略家:“誰知道呢?說不定你和準公主較勁,與她一樣,不想被對方搶走自己認為是重要的東西罷了。”


    “隨你怎麽想。本公主累了,宮門也快要關了,要離開,請你放手。”因他把我看成四皇姐那樣的人,本已消氣的我,心中又湧起一絲不快。


    “好,既然你不肯告訴我,你到底有幾分喜歡我,那你告訴我,你喜不喜歡蕭瑒?若你不告訴我,我是不會放你走的。”王奉年不依不撓,又把我按迴牆角,不肯放開我。


    “我喜歡的是阿述。這你是知道的。至於蕭瑒,他目前還是我的未婚夫。若你沒本事娶我,我又沒法嫁給你,對你過多的喜歡,於我來說是一種負擔,還不如對蕭瑒敞開我對他的同情,來得更理所當然。”


    他聽我這麽一說,輕鬆地笑了:“我明白了。你隻是同情他,並不是喜歡他。你總是這麽的理智,理智得隻敢喜歡一個地下的死人,因為死去的人永遠都不會再傷害你。可是,隻有活著的人,對你的喜歡才是有意義的,而你卻因膽小,不敢敞開心扉。”


    “既然你都明白,為何剛才要弄得大家這般難堪,你不該對他動粗。他已經夠可憐了。”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男人。”他突然壓低身子靠近我,近得差點與我唇齒相碰。


    我不敢隨意動彈,因為他這時的眼神有些嚇人,似想把我吃下去一般。


    “看到了嗎?這便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他溫和的氣息吐在我的臉上,平靜地向我傾訴一個聽起來亙古不變的,關於男女之間的話題:“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若是她不喜歡的男人喜歡著她,那麽這個女人最好離他遠遠的。因為他將是她身邊最可怕的動物。他會一心想著如何得到她、占.有她、直到她臣服於他、迷戀於他,無法離開他。男人永遠都想掌控一切他想要掌控的事物,包括女人!”


    “也許他不會。”


    “那他就不是個男人。就連身殘的太監都會想女人,更何況是他這個對你可以‘理所應當’可以想的男人。誰讓他是你的未婚夫呢?”


    “那你想怎麽樣?”也許是處於黑暗中,這樣的他讓我感到有些害怕。


    “我要你答應我。答應我,在我沒迴到大興前,不許靠近蕭瑒。”


    “你也太小看我,太小看蕭瑒了。他至少從沒輕薄過我,這一點,他比你強。”我覺得王奉年霸道又無理,他憑什麽幹涉我的生活,我有同情任何人的權利。


    “可他有一個孩子。而我能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我,他不能。這一點我比他強。”


    “我不能答應你,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會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我未來的丈夫。所以,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再待下去,我覺得自己會被他徹徹底底地洗腦。


    我開始有點怕他了,怕他纏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就如當年的蕭瑒那般火熱得能把我灼傷,讓我隻想逃離,隻想躲避。


    也許我們在學著關愛別人的同時,也應該讓別人學會如何關愛我們。這樣的感情,才能長長久久,不會彼此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6章 晉江網獨發


    王奉年似能明白我的心思一般,鬆開我,後退一步說:“你在怕我?!如果我知道說真話的後果是你怕我,那麽我寧願把這些話永遠都爛在肚裏,不讓你知道。剛才我有些衝動了,我道歉!我現在就送你迴去。”


    他不待我迴答,轉身向巷外走。


    我沉默地跟在他的後麵,想開口說話來打破這份壓抑的沉默,但高傲的自尊讓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最後還是他主動開口說:“你一定好奇,我怎麽不在大興善寺?”


    “對啊。那你怎麽不在?”我附和著問,覺得自己被他牽著鼻子說話特別的傻,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情愧對他似的。可我左思右想又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麽。難道是因為我沒答應他,覺得他因我難過,所以對他產生了愧疚?


    我歪著腦袋想著問題,沒注意到他已停下腳步,走著走著便撞上了他的後背。我“哎呀”地驚叫一聲,捏著受傷的鼻子,嗔怪地對他說:“你怎麽突然停下了?害得我鼻子很痛。”


    “是嗎?我看看。”他轉過身低著頭捏了捏我的鼻子,看似有些心痛地說。


    附近的裁縫鋪高掛的燈籠,從中散發出微弱的燭光,讓我看到他帶著笑意勾起的嘴角,明白他是故意的。我氣惱地往他胸口揮了一記粉拳:“還笑。你就是個壞胚子、壞蛋!”


    “我隻對你這般使壞。其他人我懶得理。”他順勢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隔著微厚的衣裳,我依舊能感受到他那顆火熱的心正在砰砰直跳。


    在搖曳的紅燈籠及忽明忽暗的燭光下,是他堅毅的目光執著地看著我:“阿五,我用盡千方百計隻為來看你一眼,本還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看到你和蕭瑒這般親密,自然是心中不快。可是你說的也對,他現在還是你的未婚夫,你同情他、關心他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我才害怕才惶恐地對你發火。請你原諒我!”


    “我原諒你了。其實我也有錯。不該一心隻想到自己,而應該多考慮你。謝謝你能來看我,這段時間我的確不好受。”這般真摯的他,讓我不由自主地投入他的懷抱,任由他抱著,什麽都不想。


    我對他傾訴內心的苦楚:“蕭瑒發現我大隋對西梁的計謀,十分地傷心。這個計謀我也參與了。我對他心中有愧,對西梁有愧,所以這段時間以來,我的心並不好受,看到蕭瑒這般難過,我一時忍不住就哭了。我是不是變壞了?!柳述,我很害怕,怕有一天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別怕,有我在。就算是做壞事,也該由我來做,而不是你。你所不能承擔的,都交給我吧。”


    他說罷,低下頭欲.吻我。我不知道該拒絕還是接受,一時間杵在哪裏一動不動。


    當他將要吻到我的時候,從我前方傳來二皇兄洪亮的驚怒聲:“你們在做什麽?!”


    之前父皇佯裝病重,把二皇兄和三皇兄從番地招迴大興。


    聽到二皇兄的聲音,王奉年與我一驚,慌忙地放開彼此。他轉過身,把我護在身後,對一臉怒容,大步上前的二皇兄說:“二皇子,都是我的錯,請您別責怪公主。”


    我注意到一副做錯事低著頭的紅啼正跟在二皇兄後麵。


    我不知道她怎麽和二皇兄在一起的,而蕭瑒現在又在哪裏。這麽短的時間還不足以讓紅啼把蕭瑒送迴住所。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詢問她的時候。


    因為二皇兄的眼神嚇人,似想要把麵前的王奉年殺了了事。


    我心裏一驚,從王奉年身後出來,站在他跟前,有意無意地護著王奉年,叫了一聲“二皇兄”。


    二皇兄見我這般怒氣更甚,卻忍著沒發作,對我說:“楊阿五,你怎麽能這樣,你對得起蕭瑒嗎?”


    “那蕭瑒又對得起我嗎?”二皇兄還沒把事情弄清楚便指責我,讓我有些生氣,不服氣地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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