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羅氏被綠丫他們攔住,又要掙脫,欲繞過水塘到這邊來。我心裏一急,看著他一臉的堅毅,不知從哪來的勇氣,真向他跳去。


    如果可以重來,我想我是不會跳下去的。我會想到萬一他接不住我,我摔斷了腿該怎麽辦,我的父母該如何傷心……


    萬幸,他接住了我,不過卻倒在地上當了我的墊背。好在我年幼身子不重,再加上地上的雨雪早已被仆人掃盡,到是不必再返迴屋中換衣。


    我與他快速起身,奔向靠近府門的馬車。眼看羅氏離我們遠去快要看不到人影,我還沒來得及高興,王奉孝卻“哎呀”一聲踉蹌一步後跌倒在地。


    他蹲著身子苦笑:“腳扭到了。”


    我詫異:“怎麽會這樣?”


    “興許是剛才接住你沒緩過勁來,再加上後麵跑得急,所以才……”


    看著他捂著腳吃痛的模樣,對提議一同前去探望王奉述的我為此有些愧疚,“要不,我們折迴去吧。你的腳要看大夫才行。”


    他有些艱難地起身:“沒事。我正愁沒理由去許醫館看望奉述,免得爹知此事後不喜,我也好順道把腳治好。”


    “公爹真的這麽不喜奉述?”我聽他這麽一說,想起王奉述因公爹王誼不喜而難過,突然間也難過起來。


    他摸著我的小腦袋,完全把我當孩子看:“阿五,你還小。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他單腳跳向馬車,在車夫的幫助下進入車廂。


    敏感的我知他不想在有旁人的情況下討論王奉述的事,隻好乖乖閉嘴。


    我剛鑽進車廂,之前與眾仆圍堵羅氏的綠丫向我跑來:“少爺、少夫人,你們等等我!”


    ……


    ……


    出了王家,街上熱鬧非凡,馬車出行不利,被堵於坊市。


    我見這一時半會沒法通行,掀起簾子對外四處張望,看到一家賣玉飾的商鋪,想起二哥腰間垂掛的青虎玉墜,對王奉孝說:“看來要等一會才能走。我們去看望奉述,總不能空手而去吧,再說這快過新年了,走親訪友的,都會帶些禮物。”


    年幼的我之所以知道這些都是母親平時教導有方,再加上走訪父親的大臣很多,過節時皆攜禮而來,我耳濡目染不足為奇。


    王奉孝沒想到我小小年紀懂得的事卻不少,又摸了摸我的小腦袋,仍是把我當小孩看,隻不過這一次是大小孩罷了。他說:“阿五,真乖。讓綠丫帶你去,若銀子不夠,讓他們記於賬上,改天去王家取銀子。我腿腳不便,就不下去了。”


    “嗯。”我點頭應道。


    綠丫怕人流衝撞到我,帶上幾個仆人緊隨其後。


    我擔心有人如昨日那般議論我綰發,把綰起發尾的雨蝶釵取了下來,稍作梳理,到不見淩亂。


    綠丫不明所以:“少夫人,你這是?”


    我學著王奉述大手一揮的小大人模樣,對她說:“沒事,走吧。”


    店鋪裏的玉飾琳琅滿目看得我眼花繚亂。忙碌的店家本不想理會於我,見我身後對我畢恭畢敬的幾名仆人,才打起精神,努力地向我介紹玉飾。


    最終,我看上了形似青虎的白虎玉墜。轉念一想,送王奉述白虎玉墜,不買個玉墜送給王奉孝是不是說不過去。


    我看到一旁形若桃花的粉色玉墜,內含雲狀的白色花紋,煞是好看,想起昨夜王奉孝梳理青絲的如畫場景,頓時覺得這粉玉最為配他。


    我沒理會店家古怪的眼神,讓綠丫付了銀子,迫不及待地迴到馬車裏,把粉色的桃花玉墜遞到王奉孝麵前,說:“這是我送給你的新年禮。”


    他微詫後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接過我手裏的桃花玉墜,而後笑著說:“想不到阿五會送禮於我。是我疏忽了,改日待我傷好,定會趕在年前迴送於你。”


    我嘻嘻而笑:“好啊!這玉墜你喜歡嗎?”


    “甚是好看。隻是這形若桃花,通體淡粉的玉品應是冰花芙蓉玉,多為未出閣的女子佩環,佩戴身上求以姻緣。我為男子實在是不便佩戴出行。” [1]


    我想到之前店家看我的古怪眼神,那人怕是覺得我小小年紀便想求姻緣實在匪夷所思。思及至此,我更為窘迫,低頭認錯,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這玉好看,便想買來送你,沒想到買錯了。”


    若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後麵發生的事情,我想我定不會送他這代表姻緣的粉桃玉墜。


    他又再次摸我的頭,這個讓我有些鬱悶的動作,在多年後讓我時常追憶。或許這是他對我一種寵溺的開始,但這個動作讓他習慣把我當孩子看,即使我漸漸長大,在他眼裏我依然是那個綰發的女孩。他說:“沒事的,阿五。送人禮物在於心而不在於物。你給奉述挑了什麽?”


    “是一隻白虎。”我把白虎玉墜遞給他看。


    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送他白虎卻送我粉桃,莫不是在阿五心中,我著實女氣!”


    “啊,我沒有。”我希望他別生氣,若因此不與我同去醫館,之前所做的事可就白費了:“我是覺得你長得比奉述俊,所以才買這花朵玉的。俗話說,鮮花配美……配美男,天經地義!”


    “是鮮花配美人。”他瞪了我一眼,看著我一個勁討好地衝他笑,不忍再責怪我:“好了,算你年幼無知,我不再怪你,下次可不許這樣。”


    他把粉桃玉墜收入懷中,掀起車簾,對車夫說:“繞道而行,盡快趕到許醫館。”


    聽他對車夫強硬的命令口吻,我知他心裏還在惱怒,見他這會在車廂裏閉目養神不再搭理我,我隻好無奈地聳聳肩,安靜下來。


    過了一段時間,馬車快行至許醫館,我擔心一會入醫館裏他不搭理我,拉了拉他的衣角,又是討好又是撒嬌。心想他怎如此敏感,我不過是送錯了禮物,又道了歉,為何他還和我一個孩子計較。


    他的眼眸微開,似能讀懂我的心思,“阿五,你是否覺得我太過小氣。”


    我當然否定:“沒有啊。若我送這女氣的玉墜給二哥,他估計也會生氣的。”


    “正因你是孩童,我才難過。”他的目光透過半拉起的車簾看向遠處,“若連你都覺得我過於女氣,那年長之人不是更甚。爹曾說我做事不及二弟,行為舉止間缺乏男兒霸氣……現娘半為瘋癲,我每每麵對她時,更是軟弱,任打任罵,若說這是盡孝,怕是要愧對祖宗。爹因此對我已生不滿,而我還是沒有半點長進……”


    我拉住他,小手握住他的大手,說:“誰說你軟弱的,你不過是覺得因奉年之事愧對婆母罷了。你隻要想著,那件事隻是個意外,不是你的錯,把心放寬,做事坦然麵對,便不會這樣。之前你敢言抱住落下的我和這次前來看望奉述,都說明你已漸明那是個意外。我爹說過,這人啊,要學會放過自己!”


    他看我模仿父親楊堅撚須說話的模樣,不由得笑顏逐開:“阿五,錯咦!我之前心急沒考慮到你的安危,若此事重來我定不會讓你往下跳。至於前來探望奉述,隻不過是我腿腳受傷順道來看看他罷了。”


    “額……”我無語半會,不知如何接話。


    他看我傻得一愣一愣的,居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知他在調侃於我,見他現已開懷,也不惱他,跟著微笑起來。


    唉!他又摸我的小腦袋了!


    能再無趣些麽……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芙蓉玉是陝西獨有,是陝西代表玉。我有次公費去西安旅遊,看到芙蓉玉做的粉色玉鐲很美很想買,可惜囊中羞澀。


    ☆、第007章 身份存有疑


    進入醫館,我有禮地向許藥醫說明來意。王奉孝需要看治腳傷,我見他還在排隊等待,便和他說去看王奉述。他答應後,我迫不及待去了醫館後院。


    在清淨的小院子外,我看到正在掃雪伺候王奉述的老奴阿休。他身上所穿的是灰舊的棉襖。即使穿上厚重的棉襖,他的背影仍舊顯得瘦小。他一頭墨發,若僅是看背影,完全看不出他是個耳順之年的老人。我走近才發現,他因瘦而略顯枯黃的臉上皺紋更為深陷,與白發鶴顏有些微胖的許藥醫形成強烈的對比,讓我瞬間記住了他。


    他停下掃雪的動作,和藹地看著我,笑起來的皺紋如激起的海浪般疊交:“小姑娘,你來這裏做啥?”


    我向他行了個尊禮:“晚輩楊阿五前來看望王奉述。”


    “可是楊丞相小女?”


    “是。”我有些忐忑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會知道現在沒綰發的我是丞相之女。他這特意一問是不是因為我是王奉述的名義“嫂子”,顧慮綠丫那一套“叔嫂有別”,不讓我前去探望。


    他臉上並無異狀,反而有欣賞之色:“難怪小小年紀就如此知禮節。去吧。若奉述粗俗,你莫要怪他。”


    他側身讓道。我看他處處為王奉述考慮,對他心生好感,謝過他後帶著綠丫進入裏院。


    我還未邁腳入門,王奉述的聲音從裏麵傳來:“是阿五嗎?你怎麽才來?!”


    “我這會不是來了嗎。”我笑嘻嘻地走進裏臥看到他側著身背對著我和綠丫,突然玩心大起:“叔,你的傷好點沒?”


    我以為他會轉過身來,沒想他隻是悶悶地說:“不要叫我叔,叫我哥。”


    我看了一眼聞後皺眉的綠丫,說:“若我叫你哥,綠丫怕是又要訓導我了。”


    綠丫忙對我行禮,古板的表情一絲不變:“少夫人嚴重了。綠丫是仆,少夫人是主子。綠丫豈敢主仆不分。”


    “好了,好了,我沒責怪你的意思。”我轉頭又對王奉述說:“你的傷到底如何了?”之前我已從許藥醫哪裏打聽了他的病況,但還是想聽他親口說才能放心。


    他有氣沒力地迴答:“還行。隻是師父給我正了骨,暫時不能亂動,頗為不便。”


    “哦。那你別亂動。不過和你背對著說話真的很不便。”我走到他的床邊,看這比一般木床要高出一截,已到我肩膀的小木床感到有些奇怪:“為何你這床比別人的高?”


    “阿休伯說我入睡後經常落床,故把床加高,我知痛就不會輕易落床。”提起阿休,他的語氣輕快許多,看得出他和阿休感情頗深。


    “那你晚上入眠豈不是不能熟睡?”


    “這倒不會。”


    ……


    ……


    綠丫靜靜地候在一旁,見我們聊得起勁,幾次欲言又止。她在母親的調.教下知書達理,雖比我年長一歲有餘,卻是個古板性格。她曾多次提醒我與王奉述的身份,說叔嫂關係莫要走得過近,免得落人話柄。對此,我總是睜著大眼睛無辜地對她說:“我還小,未滿十歲。除了你誰還會說閑話。”


    她對我這一副無辜的模樣總是無可奈何,最後隻好乖乖妥協。


    若我和王奉述為此分生,這往後誰還陪我玩鬧。跟綠丫這小古板玩鬧,沒一會她就會說“少夫人,這不合規矩”,“少夫人,女子應安於室”……


    今日見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猜她心中定是想勸說我,莫與王奉述太過親近。


    有她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我不能與王奉述暢所欲言,言下對她揮手說:“綠丫,我渴了,去幫我倒些熱茶來。”


    “是,少夫人。”綠丫對這屋左看右看,沒看到茶壺,有些為難地不肯離去:“可是少夫人,這裏沒有茶。”


    “哪去前院找啊。你沒看我從王家到這裏滴水未進嗎?”我故意學仆人婆子對小廝的兇狠樣,叉著腰加重命令的語氣強勢地說。


    可我人小氣勢太弱,再加上綠丫不是一般古板,執拗得不肯離去:“少夫人應該說‘夫家’而不是‘王家’。下次莫要說錯,免得被他人笑話。讓少夫人一個人呆在這裏,綠丫著實不放心。”


    王奉述不耐煩了:“叫你去你就快去。哪有主子吩咐下人,下人不聽管教的。你不放心什麽?我現在動一下全身筋骨都痛,再說我和阿五還這麽小,能做什麽!”


    “就是,還不快去。”我一再催促綠丫,也搞不懂綠丫擔心我和王奉述做些什麽,難道她已被我本家教導得,早已知男女之間少兒不宜之事?!


    綠丫無奈,隻好離去。她一走,我就走向一旁拖一張椅子到王奉述床前。


    “阿五,你在幹嗎?”


    “你的床太高,我要遞東西給你看,是我送你的新年禮。”費了一些力氣,我終於把椅子拖了過來。


    “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從他的聲音裏,我聽出了喜悅。


    我站到椅子上。由於他離床較遠靠近裏麵,我隻好半趴在床上,伸手把白虎玉墜往裏遞:“瞧這個,你喜不喜歡?”


    “很喜歡。謝謝阿五!改天我一定給你迴禮。”他聲音提高了許多,心情更是喜悅,但他沒有接過白虎玉墜也沒有轉身。


    我一拍腦袋忘了他不能動彈。我這樣一半趴在床上一半身子還在外邊有些吃力,我隻好慢慢起身,“既然你不能動,我幫你放好吧。對了,你大哥奉孝來了,一會他會來看你。”


    這會他可是因大喜而激動萬分,不顧不能動彈的身子,翻過身來麵對我:“是真的嗎?大哥真的會來看我?!”


    我看到他的臉上黑乎乎的一團,猶如帶上黑色麵具的厲鬼,大受驚嚇,“啊”地一聲,身子一個不穩眼看就要從椅子上落地。這真要摔下去,雖說這椅子不高,但會痛啊!小孩子不經摔,萬一摔歪了臉……我慶幸之前王奉孝在王家樓下接住我,不然那得多痛。


    時間刻不容緩由不得我多想,正準備接受痛感襲來,王奉述不顧身上的舊傷未愈,伸手拽住了我,讓我的小身板幾乎都趴到他的身上。


    我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舊傷。他忍痛沒哼出來,隻是用鼻音哼了哼。


    讓他再次受傷,我更是愧疚,慌亂地想從他身上爬起來,生怕再這樣下去,他會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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