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開酒吧地下沉重的金屬大門,迪盧木多皺了皺眉,略帶猶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豆。後者泰然自若,微一矮身從他抵住門的手臂下鑽了進去,輕車熟路地撥開亂舞的人群往吧台去了。迪盧木多立刻跟上,替她擋開人潮,遮住了周遭投來的打量眼神。


    兩人落座之後,小豆拿出銀行卡似笑非笑地衝迪盧木多晃了晃,斟酌著賣了個萌,“用髒硯的名字開的。”


    效果良好,迪盧木多頭頂的好感果斷往上跳了跳。小豆趁熱打鐵,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把那邊酒保滿起的酒杯推到了他麵前。迪盧木多在她的注視下歎了口氣,拈起一杯送到了唇邊。


    小豆不動聲色。苦情攻勢(外加本色出演)對男神果然效果拔群——另一頭rider和saber大概戰得亂七八糟,這頭男神還能摁下心中上戰場的小火苗、陪她喝冷酒。如是推杯換盞,迪盧木多全然不拒、很有忠臣良將默默陪局的風範。到吧台旁邊的客人都紛紛對兩人身邊壘起來的空酒瓶側目時,小豆品了品這微醺的意味,覺得大略到位,就淡定地裝備了一下【聖護大美人的微笑略喝高版】、開口了。“常世隻有這一樁不好。雖說同樣是飲酒作樂的場合,可比起你我活著時的宴法就有些乏善可陳。”


    一聽“你我活著時”這說法,迪盧木多嘴角弧度不覺揚了揚,“隻是風俗不同。”


    氣氛一時鬆動下來。小豆搖搖頭,“與風俗無關,不過是今人的享樂太放不開了。”她停了停,目光虛起、露出一抹猶帶醺然的笑,“你可知道我們的百姓如何作樂?孤打了勝仗迴城,幹道兩旁無數青壯年牽引著盛滿蜜和酒的牛車相迎。車上站著的都是窈窕少女,專為舀酒來潑孤的將士們,好降一降酷暑的溫度,再點一點男人們心裏的火。不知多少漂亮男人擠到孤的身邊,把馬和戰車都擠得東倒西歪,想趁亂給孤‘播種’,好生下個強壯的基什太子。少年少女們狂歡起來不分日夜、慶祝基什凱旋。雖說太子沒生出來,不過隻這兩天一夜的‘慶功’,來年就要有不少新生兒呱呱墜地了。”


    那邊迪盧木多聽她喝茫了“孤”來“孤”的說起古美索奔放的風俗,英靈社交天線共鳴、有些親切又有些好笑,難得那副柔和憂鬱的帥臉泛起些忍俊神態,被情商破表豆全收在眼底,於是繼續賣醉,非常有大王氣勢地一揮手續道:“有些男人枯等三日,最後也隻能裝了一肚子蜜酒灰溜溜迴家;有些男人或能得到些美麗姑娘的吻;有些男人三天三夜之後已找不到蔽體的褲子了。”


    迪盧木多跟不上小豆話鋒一轉便滿臉嚴肅耍起流氓的節奏,登時表情一僵。接著就見她搖搖晃晃抬手指住他——眼看她手裏的酒杯傾斜、搖搖欲墜馬上就要灑出來,他趕緊扶住杯口把杯子從她手裏拿走。手還懸在半空,她已滿臉討論學術問題的表情續道:“你若生在基什,應該就是那個三天三夜都休息不得、找不到褲子的男人。”說話間眼風一飄,愉♂悅地瞄向了他的腰。


    迪盧木多手一抖,倒真的把酒灑出幾滴、濺到了她手背上。


    小豆盯著他微微笑。


    迪盧木多就一副挨打不還手的口氣、順著她的話哄道:“陛下,慎言……”說著從吧台上拿起紙巾幫她擦去酒漬。


    小豆乖乖沒動,順著他動作指尖輕輕在他手上點了點,換了一副談家國大事的嚴肅表情:“說到男女間這迴事,迪盧木多,你戀愛過嗎?”


    果然喝多了,平日裏是不可能用這種措辭問出這種話的。迪盧木多抬眼看了看她,歎息一聲,“我的戀情恐怕是主君的災禍。”


    “哦……”她點點頭,“為了一個女人而背叛主君、違背騎士的信義,作為英雄不能死在戰場上,卻因情敵的嫉妒而死,是有些不像話。……那麽你後悔嗎?”


    沒想到對方的話突然尖銳起來,迪盧木多的表情有些難堪。到底還是按下性子,近乎溫順地搖搖頭。“我不後悔,也從未責怪和怨恨過任何人。”


    小豆撐著下巴端詳他表情。時機正好,可以直接絕殺了……於是片刻後,慢吞吞迴道:“一派胡言。”


    迪盧木多一怔。


    “既然生前已在‘愛情’和‘榮耀’二者之間選擇了前者,為什麽死後卻又要對聖杯許下重拾榮耀的願望?可見你內心沒有一刻不在後悔。話又說迴來……”


    她拿起酒杯,咬住杯口、語聲含糊不清。


    “我看你對那位公主所謂的戀心,不過是與馬蹄避讓道旁鮮花一般、是你以英雄自居、強加於弱者的憐惜,是男人無法對抗女人眼淚和哀求的劣等天性。”


    仰頸咽下一口酒,她帶著數落的口氣、又像是要發泄什麽似的續道:“既然那不是愛情,那麽你之死也絕不是為愛情的犧牲,而是對你的自以為是、狂妄和濫情的報應……”


    越說越尖刻,到後來簡直字字誅心。迪盧木多眉頭猛地蹙緊,忍不住開口截斷道:“我……”


    “休想辯解。你聽好了……”


    她亦皺起眉,原本有些混沌的目光倏地灼灼凝聚。


    “真正的愛情是不會使人後悔的。”


    迪盧木多猛然一滯,瞳孔縮緊。


    酒櫃昏暗的異色燈光下,黑英靈輕聲細語,熒紅雙瞳宛如燃著業火,要將所見之物灼穿。


    “愛情之美妙珍貴,便如權勢、財富和快樂且永恆的生命。人類在追逐這些事物時所引發的百花爭鳴的思想,正是世間至寶、亦是智慧的趣味所在。以為臣的榮耀交換至寶,得失相抵,又怎會後悔?看你悔成這樣,可見是分辨力低下,錯把坐擁美人的虛榮當作了愛情。”


    話音落下,兩人間安靜下來。半晌,迪盧木多手中的酒杯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細頸布上了極淺的、蛛網一般的細小裂紋。他凝聚的眸光倏地一瞬渙散下來,開口道:“若是為了格拉尼亞的笑顏,我甘願付出任何犧牲,生命亦可。……能使他為她奉獻生命的,唯有他的主君、夥伴或愛人。”


    “千依百順、無有不允,即便犧牲性命也無妨,這便是你用以證明自己愛情的憑據?”她諄諄輕語,語氣甜蜜起來。“……愛可不是那樣美妙天真的東西。愛情是私欲、占有,一切的溫柔甜蜜不過是想從對方身上掠取迴報的巧言令色。我愛酒,是因酒帶給我安寧;我愛權杖,是因權杖帶給我力量;我愛人,是因那人可帶給我極樂。互相搶奪時又共同繁育,這才是情愛的本質。一味隻想為對方犧牲的,是聖者、是英雄,但絕不是愛人。……你隻想為她付出,可曾想讓她迴報你什麽?”


    她傾身抬手撫上他臉頰。


    “若你什麽都不想從她身上得到,那又哪裏算得是愛情了?”


    她冰涼的手落在他臉頰上的一瞬,他眼簾微微一顫,視線失焦且迷惘地落在她臉上。她迎上他目光,指腹輕輕滑過男人分明的眉骨,直至撫落腮邊。


    迪盧木多以一種溫順的姿態靜止著,一動未動。


    片刻之後,他頭頂的金色小字突然閃爍起來,被乍起的黑色霧氣吞噬了。


    見狀小豆微微一愣。與此同時,腦海中突然傳來n''久違的聲音。


    ☆、66. fatezero·38:00:00


    那天迪盧木多的好感度被黑氣淹了之後,小豆收到了n\\\\\\\''愉快的科普——這意思是黑化了。


    ……乳齒直觀地表現人物的黑化狀態,好感度顯示機製還真是傻瓜模式。據說另一方麵也是增加遊戲難度,好感加減都和狀態都看不到了,意思就是讓她接下來瞎子摸象。


    原本貫穿迪盧木多的腦洞是計劃內——先否一下騎士的愛情觀,接下來否一下騎士的榮耀觀,哲學理論、三觀盡毀,正好be(…)。沒想到居然殺出膾炙人口的黑化新機製,以至於豆兒這幾天都有點麻爪。


    更讓她麻爪的是迪盧木多的態度。那天過後,黑化版男神和她的日常應對節奏發生了顯著變化。舉例說明,前一晚他和saber戰了一場,雖然因半路殺出的rider勝負未分,但也是帶傷迴來的。小豆順手耍流氓、替他拭去臉頰上細小傷口沁出的血珠時,黑化版男神居然沒像以前一樣使用【不著痕跡如春風般溫柔地躲開】技能,而是站著沒動、還低頭就她。


    天了嚕這什麽節奏。( →_→)


    又及,兩人相處時,迪盧木多身上那股雖溫柔卻拒人的儒雅氣質發生轉變,頗有自走人形荷爾蒙製造機的氣勢。昨晚豆兒喝迷糊之後半眯著,這貨居然主動走進她臥室,幫她把她亂丟了一地的書整理好,還十分♂溫柔地替她正了正她喝茫後歪靠在情人椅背上的犬首……


    總結一下。以前迪先生由於女王大膽的示好多有顧忌,雖然作為彼此欣賞的對手/主仆對答時態度溫柔親切,但每逢被調戲時總是遊刃有餘地利用騎士應對傾慕者的保有技能(?)糊弄過去,如今卻變成了敞開懷兒接納的態度……本來小豆著意在春風化雨的慢性滲透節奏中營造“哲學導師主君”與“忠犬學生騎士”的氣氛,尼瑪這下簡直連君臣戀(?)的氣氛都有了!


    綜上,小豆不由捏住兜兒裏毫無動靜的戀愛指針,心音默念了一百遍“天了嚕”。明明前兩天好感還未滿六十大關呢,何故男神突然散發出乳齒巨量的曖昧信息素?現在他頭頂好感和狀態都被黑氣糊著,就算想摸點頭緒也不能夠啊!


    ……豆神,似乎不小心抓住了一條哲學這小嬌羞的尾巴呢呢呢。(:3 っ)3


    略心煩地咽下杯中最後一口酒,小豆抬眼看向了麵前靜立在沙發旁的死靈以摩。一直不言不動、雕塑一般的亡靈動了動,將桌上的酒瓶拿起,替她重新斟滿。


    前文有表,豆神也是人,也會愁,所以……緬懷一下故人,治愈一下自己。


    召喚亡靈舊部這個保有技能還是雁夜死後、作為禦主對她的製約消失後才覺醒的。雖然人已死,麵前的不過是不能人言、沒有情感記憶隻知服從的亡靈,但總比沒有好。


    小豆靜靜地看著以摩蒼白無神的臉。他仍保持著生前大洪水來臨前一刻的模樣,就連盔甲的製式也同那日來援時相同。


    屋內憑空騰起滾滾濁氣;片刻後亡靈士兵一個接一個具現出來,靜立在她周圍。


    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臉,小豆更胸悶了。


    倏地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


    迪盧木多站在門外,看到屋內黑霧繚繞的情景後頓住了正要邁出的腳步。


    小豆沒有看他,仍是裝備著落寞寂寥的表情打量著亡靈們。手中酒杯倒置,殘酒滴瀝到地毯上;她半闔眼、放鬆了骨頭又往沙發裏陷了一些,鴉黑長發隨著這個動作散落下來,幾縷落到地毯上積酒處,沾染上些許酒漬。


    嗯,這虐心又病美的場景營造得多麽洋氣。接下來就等黑化版男神發揮了……


    迪盧木多稍微反應了片刻,便不疾不徐地走到沙發前。


    爾後在她麵前半跪下來,動作輕柔地從她手裏抽走了酒杯。“……您怎麽了?”


    “自娛而已。”小豆稍稍側了身,看向他。


    迪盧木多沒有急於把酒杯放置好,而是將其隨手擱在地毯上。


    爾後緩緩將她落在酒漬上的發捋起、拭淨,輕置在了軟枕上。接著抬起頭,迎上了她目光。


    他的神態充滿了一種甜膩而憂愁的愛惜意味。


    兩人距離極近,這樣一來幾乎唿吸可聞。那頭小豆臉上不顯,內心毛了。


    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氣氛一下就從哲學轉成曖昧,鬧哪樣!?男神這三把板斧簡直要親命啊。


    節奏不對,上還是不上?


    少頃做了決定,她傾身不緊不慢地湊近他。


    原本打算對方要避開就停下。可迪盧木多一動不動,隻是安靜地望著她。


    她沒有看他的眼睛,視線微微出神地落在了他眼角;稍一偏頭,唇便輕吻在了他的淚痣上。


    室內彌漫的濁氣倏爾綻開來,靜立在側的亡靈迅速消散。


    小豆端好了沒露出半點情緒,輕吻一下便離開,支起身和迪盧木多拉開一些距離。再往下對台詞感覺就不對了,於是看也沒看他表情,隻沉聲說道:“乖乖看家。我出去走走。”語畢便解除了實體化。


    離開宅院一段距離之後,小豆便現出實體心神不定地徒步疾走起來。


    餘下的時間一方麵是留著給迪盧木多消化,一方麵豆神也得消化消化……好感看不見,餘下的就隻能憑直覺了。


    而另一頭,迪盧木多出神片刻後站起身,餘光倏地瞥見厄伽剛才坐著的座墊後頭縫隙裏塞了幾本雜書。他彎下腰將書抽出準備收納,隨即目光凝在了其中一本大部頭上。


    ……


    次日傍晚小豆才返迴間桐邸。剛到門口就看到迪盧木多穿著一身便服站在門邊,正從一個男人手中接過一隻小巧的包裹。見她過來,迪盧木多拿起手裏的包裹,“是archer寄來的。”


    小豆不由心音吐槽吉爾菌這迴來得真巧,簡直是神助攻。接過包裹直接打開現出了裏頭的內容。密實包裝下是幾隻精致珠寶盒,隨手打開一個,裏麵是條設計極盡奢華之能事的紅寶項鏈。於是豆兒按照人設挺愉快地笑了,一邊腳步不停、往宅邸內走。迪盧木多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盒子,沉默地隨行在後。


    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小豆拉開裏門,露出一座放置著數量驚人的琳琅各色珠寶盒的玻璃矮櫃。她打開櫃門,輕車熟路地將手裏的盒子碼了進去。一邊微微挑眉,自語了一句“惡癖”。這才迴身看向迪盧木多,“剛才收到了使魔的消息,rider被archer消滅了,如今對手隻剩下archer和騎士王。”


    迪盧木多皺了皺眉,“今晚如果先對騎士王發起戰鬥的邀約,archer或許會有異動。”


    “不用考慮他,他不會來礙我的事。”小豆不以為意地答,“你不是一直想以騎士王為對手嗎?先去找她就是了。”


    迪盧木多的眸光晦暗下來。


    一個微妙的停頓過後,他語調溫和地開口道:“……不選擇先和archer正麵對決,僅僅是因考量了我的願望而做下的決定嗎?”


    聞言,小豆停了把玩櫃門鑰匙的手,抬眼打量他,半真半假、猶帶笑意地問:“……你這是吃醋嗎?”


    夕暉暈染之下,迪盧木多掩映在光影中的麵容凝練精美如雕塑。


    爾後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清淺而溫柔的弧。“請別拿我開玩笑了。”


    小豆滴水不漏地迴以一笑,“再過不久天色就全黑了。盡快出發吧,我等你取勝歸來。”說著轉過身,朝內室門的方向走去。


    內室門和她剛才站著的地方相距不過五六步的距離。她走到門邊剛握住把手,身後就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意識到迪盧木多也跟了過來,小豆剛要迴頭,身後他已伸過一隻手臂越過她肩頭,輕輕按在了門上,將她方才拉開一條細縫的門重新合上了。


    緊接著耳邊便拂來溫熱的氣息,繼而是迪盧木多柔和的聲音。


    “我是有些在意。”


    小豆轉過身。


    迪盧木多一手仍按在門上,兩人距離近到危險。小豆抬臉去看他時,他的神態依舊是溫柔而謙和的,甚至不含一絲狎昵的曖昧,卻讓她微微生出些被壓迫感來。


    小豆微一挑眉。不就是數睫毛嘛,這種程度的親密度不在話下,豆神早就百煉成精,如今也是濃縮豆漿了( →_→) 。於是露出一抹笑來,台詞接上,全無壓力接茬兒調戲:“真的吃醋了?現下發覺愛上我了?”


    迪盧木多沒有答言,隻是靜靜看著她。


    然後抬起手,輕撫上了她的下頷。


    彼時小豆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麵前迪盧木多的臉慢慢湊近她的、籠下一層陰影,這才胸口猛地一突——下一刻他的吻已如羽毛一般落了下來。


    小豆反射性地微眯了一下眼。


    唇甫一相觸,便感覺到微弱的魔力氣息湧動起來。迪盧木多垂下眼簾,睫毛攏出的陰影下眸子隻餘一線妖冶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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