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你還要把責任往別人頭上推嗎?”餘大將軍一把推開房門,沉下臉冷聲道。


    不怪他如此生氣。實在是惠蓉郡主昨天的所作所為太過驚世駭俗,尤其這衣衫不整的模樣還被許多外人給看了去……她的閨譽是徹底的毀了!


    原本看在她郡主的身份以及餘大將軍的麵子上,還有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對她有些意向


    。可是現在鬧了這麽一出,還有哪個好人家肯要她?


    更何況等親眼見到女兒,雖然惠蓉郡主已經在臉上脖子上都撲上了一層厚厚的粉,但餘大將軍依然可以在她脖子上看到幾枚青紫的痕跡。脖子上都是如此,她身上還用說嗎?


    偏偏都已經這樣了,惠蓉郡主卻半點都不傷心。反而隻顧著打砸東西、對丫鬟發火,這叫他怎麽能不火冒三丈?


    見到父親出現,惠蓉郡主倒是眼睛一眨,終於流下眼淚來了。


    “爹,你要為我做主啊!柳兒那賤婢她竟敢陷害我!您一定要把她抓迴來,我要把她千刀萬剮!”


    餘大將軍冷冷看著這個依舊哭鬧不休的女兒。“你要是不在外亂跑,會被人抓住機會陷害?”


    “爹,你是在罵我嗎?”惠蓉郡主眨眨眼,立時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哇啦哇啦的大哭起來,“娘,你快來看啊。爹他又嫌棄我了!我好苦的命!被人欺負成這樣,唯一的親人卻不知道為我出氣,反而見到我就是一通亂罵!我知道,我給他丟人現眼了,我不活了可以吧?我現在就去死!”


    說完,她立馬從地上爬起來,一頭往前頭的柱子上撞過去。


    餘大將軍本來對她就是色厲內荏。現在聽到女兒的哭叫,又聽她念起亡妻,他的心就已經軟得一塌糊塗。緊接著,眼看女兒竟然又要尋短見!


    他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趕緊跑過去把女兒緊緊抱住。“蘭兒你別這樣!”


    “你放手!你不是嫌棄我丟了你的人嗎?那我去死,我死了就什麽事都沒有了不是嗎?你放手啊,我要去地下找我娘,我們母女在一起也有個照應!”惠蓉郡主大哭大喊,雙手雙腳還在拚命掙紮。一副誓要去追尋自己娘親的模樣。


    餘大將軍頓時心疼得無以複加。之前那點憤怒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蘭兒,爹錯了,爹不該怪你。你沒錯,都是爹的錯。求求你了,你就爹的命啊!你娘去後,就隻留下你一個陪著爹。要是你也去了,那爹該怎麽活呀!”


    要是過去,到了這個地步,惠蓉郡主也就順坡下驢,不會再鬧騰下去了


    。隻是今天她真是氣得厲害,便依然冷聲冷氣的道:“現在不是你逼我去死的嗎?”


    餘大將軍就跟個做錯事了的孩子似的將頭垂得低低的:“爹沒有這個意思。這種事情本就是女兒家吃虧,而且爹爹不是那些迂腐的人家,不會因為這個就逼你去死。爹這輩子沒有別的奢求。隻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那就夠了。”


    “可是,現在我被人欺負了!”惠蓉郡主咬牙切齒的道。


    隻要一想到自己一早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模樣,她還忍不住渾身發抖。


    “是柳兒那個賤婢!”她捏緊手裏的杯子,就仿佛捏住的是柳兒的脖子一般,“昨天我心情不好,就是她不停的灌我喝酒。我酒量原本也沒那麽差的!但是昨天卻才喝了幾杯都倒下了,直到今天早上……”


    “爹!”說到這裏,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人也一頭撲進餘大將軍懷裏,“您一定要為我報仇!不然我真恨不能死了算了!”


    “好,爹為你報仇!”餘大將軍本來就最看不得女兒哭。更何況現在的她還被人欺負成這樣?根本都不用去細想,他就點頭答應了女兒的要求。


    “還有那賤婢背後的人!您也一定不能放過他!”惠蓉郡主繼續道,“那賤婢想方設法的哄我出去,灌我喝酒,分明就是早有預謀!她背後那人也不是好東西,他肯定是想借此讓我委身於他,然後順理成章的依仗上你的勢力。爹,你絕對不能讓他如願!”


    惠蓉郡主雖然驕縱,但人並不傻。尤其在京城這麽多年,有多少人都在覬覦餘大將軍手頭的兵權,這個她還是知道的。所以她第一反應就是把那些人的目的歸結於此。


    但是餘大將軍畢竟經曆得更多些。聽了女兒的話,他隻是一陣苦笑----那個人如果隻是想借助女兒掌握住他手頭的兵權,那倒還好些。可是看看現在的狀況,那個人分明就是故意在把惠蓉郡主的名聲搞臭。這樣一來,等到他真提出要接手自己這個女兒的話,自己還真是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甚至於,為了讓他對女兒好些,自己還得上趕著的給他好處。


    那人好惡毒的心思!


    想到這裏,餘大將軍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差點吐出一口鮮血來


    。


    這件事情自然也傳到了溪哥和秀娘耳朵裏。


    秀娘都驚愕了半天。“這就是你讓我不要理會的原因嗎?”


    “不。”溪哥搖頭,俊朗的麵孔早陰沉下來,“這件事我不知道,也從未料到過。”


    “的確,那個人真是陰險至極,居然想到使出這一招。不過,他這一招也耍得實在是漂亮,一旦成功了,獲得的好處數不勝數。”秀娘低聲道。


    溪哥沉著臉不說話。


    秀娘見狀,慢慢走到他身邊,一手握住他的手:“怎麽了?在為他們擔心嗎?”


    溪哥怔怔看著她:“雖說已經和他們沒有關係了。隻是那畢竟也是我義父和義妹,多年的感情不是說淡就淡的。所以……”


    “我明白。”秀娘點頭,“你要是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才真要擔心。隻不過這件事有些蹊蹺,我覺得咱們還是先別插手的好。”


    溪哥看了看她,終於還是把頭點了點:“好。”


    秀娘連忙又道:“我並不是想要冷眼旁觀的意思。隻是我總覺得背後的事情比較複雜,咱們最好先靜觀其變的好。”


    “你不用解釋。你是什麽人,我明白。”溪哥道,大掌緊緊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之中,“更何況,咱們現在自己的事情都沒弄完,又哪有心思去管別人家的事?”


    秀娘連忙點頭:“你說得對。眼下……咱們還焦頭爛額著呢!”


    他們的確是焦頭爛額。因為那天一早,鍾剛被官府的人從破爛的屋子裏救出來後,就拖著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身體來到京兆府衙門大門口,再次敲響了大門口的那一麵大鼓。


    隻是因為他身受重傷,在敲完鼓後就力竭昏死過去,最終還是被衙門的人搬迴去客棧裏去的。


    大夫很快被請了去,診斷一番之後,結果自然不容樂觀


    。據外頭傳說的版本,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是傷,脖子下頭幾乎都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如果不是被衙門的人發現,他隻怕連這條命都要沒了!


    鍾峰卻似乎並不怎麽在意。在傷口稍稍愈合之後,就爬到了京兆府衙門門口,跪求京兆尹開堂審理案件。他必須在死前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認祖歸宗!


    如此硬氣、百折不撓的男人著實感動了不少人。接下來的早朝上,無數奏折雪片似的飛向皇帝的案頭,大都是在痛斥餘言之仗勢欺人、強奪人妻、草菅人命等等罪名,就差列出他的十大罪狀,而後將他除之而後快了。


    就連太後那裏都收到了幾本折子。


    於是,太後將東西一一攤開放到皇帝跟前:“皇帝,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理?”


    皇帝沉著臉略略翻了翻這些奏折,便閉上眼長出口氣。“他們這是要逼著朕廢了餘小將軍麽?”


    太後私事不經意的補充一句:“對了,他那個媳婦倒真是個好的,人聰明,手又巧。要是餘小將軍真被廢了,不知她又會花落誰家?”


    皇帝臉色陡然一變,眼神終於陰沉下來。


    許久,他才長長出了口氣。“朕知道了。”他淡聲道,“既然他們都逼著朕問責餘言之,那朕就來當麵問問他好了!”


    當宮人帶著皇帝的口諭過來宣他們一家四口一道入宮覲見時,溪哥的反應和平靜。秀娘也仿佛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臉上根本看不出半點驚異的神色。


    爹娘都這麽鎮定了,兩個小娃娃自然也都安靜聽話的很。從接旨到換了衣裳上馬車,再到走入宮門,一直到進了皇帝的禦書房,他們的麵色都沒有顯現出太多的驚懼。反而姐弟倆一開始還對宮內高大巍峨的建築物進行了一番興致勃勃的探討。如果不是秀娘叫他們閉嘴,隻怕他們還要繼續說下去。


    將這一家四口的表現收入眼底,饒是跟隨皇帝多年、自認見多識廣處亂不驚的安公公心裏都生出幾分驚訝----這一家子的鎮定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難怪皇上和太後娘娘都這麽重視他們。現在,他都忍不住要對他們刮目相看了。


    隻是好歹跟在皇帝身邊多年,安公公隱藏心思的本事一流


    。


    他依然麵無表情的引著秀娘一家四口進入禦書房,人便退到了一邊。


    溪哥連忙帶著新和靈兒毓兒下拜,口稱萬歲。


    “免禮,平身。”皇帝略有些虛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一家四口謝恩後起身,才發現鍾峰乃至鍾家老太太母子已經先他們一步出現在了這裏。


    當目光和秀娘對上,鍾峰麵上立馬浮現一絲激動,忍不住低聲喚道:“秀娘……”


    隨後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轉向靈兒毓兒,激動萬分的上前兩步。“你們就是靈兒毓兒是吧?真沒想到,你們都已經這麽大了。時間過得真快,我離家原來都已經六年了!”


    兩個小娃娃被他的反應驚得一跳,下意識的跳到溪哥和秀娘身後躲起來。


    靈兒膽子大些,拉著秀娘的衣袖小聲問:“娘,他是誰呀?”


    “不認識。”秀娘低聲道。池央東技。


    但鍾峰聽到了,他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痛苦。“秀娘,難道你還在恨我麽?當初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會離開你,而且我並不知道那時的你已經懷孕了!後來我一恢複記憶就迴去找你們了!可誰知道……”


    說著話,他忍不住看看溪哥,趕緊又扭開頭,一臉的驚懼。


    聽了他的話,秀娘臉色不變,依然淡淡的道:“這位公子你請見叫我一聲餘夫人,不然小將軍夫人也行。我不認識你,所以請你不要用這麽親昵的姿態和我說話。不然,要是給我丈夫誤會就不好了。”


    鍾峰立馬被驚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隨後他才抬起頭,顫顫巍巍的指著溪哥那邊:“秀娘,你難道就因為攀上了餘小將軍的高枝,就連我這個青梅竹馬的丈夫都不認了嗎?還是說……是他強迫你的?”


    秀娘雙眼一眯,正要說話,那邊鍾剛卻早忍不住了,趕緊跳出來大聲道:“大哥,你就不要和這個女人嘰嘰歪歪了。我不是早和你說過了嗎,她就是個嫌貧愛富的女人,現在既然有了餘小將軍這個靠山,她又怎麽還可能看得上你?你就別再浪費唇舌了,趕緊把我小侄子小侄女要迴來是正經


    !”


    他不說話還好。現在主動跳將出來,秀娘便將目光對準了他。


    “鍾公子。”她慢聲道,“我記得你不是因為犯了大罪被流放了嗎?按理說,你至少三年才能迴來,可為何現在才一年不到,你就出現在了京城?”


    “那是因為我是被冤枉的!”鍾剛梗著脖子大聲道,“有人看我不順眼,當然就仗勢欺人,暗地裏和別人勾結起來,目的就是想害死我!隻可惜上天注定我命不該絕,到了北邊,我遇到了愛民如子的龔大人。龔大人聽說了我的事情,也為我覺得不值,所以親自為我翻案。所以我現在是清白之身,來京城也是光明正大的!”


    龔大人……姓龔。秀娘心裏暗自一盤算,就明白了。秦王妃娘家二嬸嬸就是姓龔。這事果然又是出自秦王爺的手筆。


    那邊聽到兒子的話,鍾家老太太也忍不住了。不顧自己因為中風而口歪眼斜說話不便,結結巴巴的幫自己兒子說好話。


    隻是她這麽自作主張,隻換來鍾剛一個冷眼。


    鍾家老太太趕緊閉嘴。鍾峰也趁機轉而對皇帝拚命磕頭:“皇上,草民千裏迢迢尋上京城,不為別的,隻是想讓草民的一雙兒女認祖歸宗而已。至於秀娘……不,是小將軍夫人,如果她不肯跟草民走的話,草民也不會強迫她。隻是這兩個孩子是草民的骨血,草民就算是豁出去這條命,也一定要帶他們迴家的!”


    “沒錯,這兩個小崽子都是我們老鍾家的種,本來就該長在我們老鍾家。可是這個毒婦,她從生下孩子後就抱著孩子走了,不僅不孝敬我娘,甚至都不許我娘多看兩個孩子一眼!後來她更使計和我們鍾家脫離關係,把兩個孩子的姓都改成了她的!可憐我們孤兒寡母兩個人,無權無勢,被他們欺壓得哭都沒地方哭。最後隻能打落牙往肚裏咽,任憑他們欺負!這事還請皇上為我們做主!”鍾剛連忙幫腔,指著秀娘義憤填膺,雙眼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興奮,紅通通的格外嚇人。


    這些話是鍾剛在龔大人的人的引導下冥思苦想了好多天才想出來的,原本是打算在京兆尹開堂審理此事的時候當眾說出來的。隻是沒想到,這事不知道怎麽迴事竟然引起了皇帝陛下的高度重視,他們就直接從京兆尹跟前一躍到了皇帝跟前。


    不過不管是京兆尹還是皇帝,不都是官嗎?自己隻要把自己往可憐了說總沒錯


    。再加上在北邊苦寒之地一年的折磨,他不用故意扮邋遢就已經夠可憐了。所以鍾剛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很滿意。


    然而他卻不知道,就在宮裏來人將這母子三個一道接入宮之後,那位龔大人和他的手下就已經開始急得團團轉了!


    “大人,怎麽辦?以前屬下教鍾剛的那些話都是用來煽動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的,好讓他們引起輿論,再用輿論的壓力壓得餘言之不得不放人。可是現在再皇上跟前,這話就不合適了啊!那個人又蠢,還愛自作聰明,一旦話說的不對,給皇上發現了,那該如何是好?”


    “人都已經進去了,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何用?那個人犯錯是必然的,怕就怕皇上會發現不對,從他身上下手,進而查到本官身上來。你趕緊去整理一下卷宗,把給鍾剛翻案的那些都給燒了!要是後麵有誰問起,你該知道怎麽說吧?”被鍾剛視為再生父母的龔大人雖然看起來鎮定自若,隻是他焦急的目光泄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屬下連忙點頭:“是,屬下明白。到時候就說庫房起了一場火,把那些東西都燒掉了!物證也都沒有了!”


    “沒錯!到時候皇上就算怪罪下來,本官也不過一個看護不力之罪,沒什麽大不了的。”龔大人捋著胡子老神在在的道。


    屬下連聲符合:“大人說的是!最初大人您也不過是看他可憐,被他的一麵之詞蒙蔽了,才會幫他翻案。到時候您隻要誠心向皇上請罪,秦王爺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您這麽忠心耿耿的人被皇上責罰。”


    “你說什麽呢?秦王爺是會做這等徇私舞弊的事的人嗎?”龔大人立馬橫過來一眼。


    屬下連忙自打巴掌。“瞧屬下這張嘴,胡說什麽呢?該打,該打!”


    龔大人這才滿意的揮揮手:“可以了,你趕緊下去做事吧!記住,務必要把事情處理得漂亮些,記住了嗎?”


    “記住了,大人您盡管放心。有屬下在,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屬下信誓旦旦的道。


    再說禦書房中。


    看著鍾剛誇張的表演,皇帝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從來能在他跟前活蹦亂跳的都是聰明人


    。當然,不是聰明人也到不了他跟前。所以乍然遇到一個這麽愚蠢的,他隻覺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麵前打開,簡直都不敢相信這麽蠢的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花費了一點時間消化掉這個事實,他才開口問:“可是為何朕問過彭愛卿和吳愛卿,他們都說你是罪有應得?事情的前因後果朕也有所了解。要朕說,一切也的確是你咎由自取,他們沒有半點冤枉你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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